第65章
新城大廈坐落在晉城的市中心地帶。
它北鄰萬象商場,南毗新國飯店, 西隔晉山江與望月樓相望, 地理位置可謂得天獨厚。
尤其, 這兒還是整個晉城最高的地方。
自建成以來, 一躍成為晉城的地标性建築, 消費水準之高,令人咋舌。
穆子星原本都上車了,驀地想起穆子空對那地方的描述, 愣是将自己從主駕駛座位上拔了出來。
她一身家居服, 去那兒丢臉嗎?
匆忙回到卧室,她先挑了條黑白漸變無袖的及膝裙,緊接着坐到梳妝鏡前, 不緊不慢開始化妝。
等一切做完,已經是一小時後。
穆子星驅車前往新國大廈, 一路上心情都很複雜, 等搭乘觀景電梯上行那瞬,反倒平靜了。
她垂眸掃了眼腕表,才七點半。
媒體道程雙将時間約在晚上八點, 雖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若是真的,那她來早了。
觀景電梯緩緩打開, 剎那間在穆子星眼前綻放的,是新國大廈最頂層的風光。
五張白色的小圓桌圈成規矩的圓形,中央是有五面的大型紙幕, 投射在上頭的是觀景玻璃外的漫天星光。極黑,又極亮。畫面悄無聲息地變換。
觀景玻璃最外圍擺放着嬌豔欲滴的花束,沿着鋪好的地毯一路往裏走,整座晉城盡收眼底。
退無可退。
穆子星在身穿白色旗袍服務人員的指引下,被迫沿着地毯往裏走。
無死角的全景玻璃讓人有種腳尖踩在鋼絲上的刺激感,仿佛稍有不慎就要跌落萬丈深淵。可這刺激感并不會讓人覺得害怕。
或許這建築在一開始就将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納入考量标準。
在其中,有的只是無限對夜空浩瀚美景的感慨,不會有置身于高處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地毯的末端,還有一道狹長的走廊。走廊的末端是一扇門。
穆子星回頭望了眼,再度感慨這地方建築的鬼斧神工。
明明她眼底已全是漫天的星空,它竟也能在人眼皮子底下辟出這樣一片新的天地。
來時的複雜心情一路上已經消失得差不多,即使到門前,穆子星也沒有多大的緊張感。
她徑自推開門走進去。
屋內比屋外還要能讓人無限感慨,可穆子星這心思在看見程雙的那瞬徹底止了。
她真在這兒。
“穆小姐怎麽來了?”程雙第一句話,這樣問她。
眼前是一張鋪着白色桌布的長桌,各式酒食琳琅擺了滿桌,程雙坐在長桌的一頭,單手撐着下巴,悠哉看她。
穆子星臉上全無‘不請自來’的羞窘,她眼睛瞥着程雙對面的位置,等坐下才問她:“不介意吧?”
程雙一勾唇,無奈答:“穆小姐都坐下了,難道我還能喊你起來嗎?”
“你要是喊我起來,說不準我會起來。”言下之意,大部分的可能是不起來。
“沒事,你坐着吧。”
程雙低頭看了眼手機:“反正時間還早,他也還沒來。”
穆子星心尖兒上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她揚唇,向來慵懶無害的五官竟透出幾分鋒芒:“他?程總真來這兒求婚呀?”
程雙不答反問:“所以,穆小姐是來看我求婚的?”
“對啊。”穆子星答得理所當然:“好歹我們也算有過關系,程總求婚這麽大場面,我不來怎麽行。”
“哦。”程雙看她:“不來倒也行。”
穆子星笑得了,面前擺着紅酒,她自顧自地倒,端起高腳杯淺抿了口,再問她:“不介意吧?”
程雙挑了挑眉::“一個杯子的事。”
穆子星嘴邊的笑意收斂,她索性将小半杯紅酒全幹了,雙手撐着下巴,看向她,是好學的态度:“其實有件事我挺好奇的。”
程雙一揚下巴示意她說。
穆子星一歪頭,勾着唇,表情卻不天真懵懂:“程總前幾天還能和我躺在同一張床上,怎麽轉臉就能和別人求婚呢。”
穆子星聲音嬌俏了:“這差距是不是有點大啊?”
“變心。”程雙看她:“這不是很正常嗎?”
“而且,我們會躺在同一張床上是因為什麽,穆小姐不會忘了吧?”
穆子星縮了縮鼻子,淡漠點頭:“也是。”
室內有幾瞬可怕的安靜,穆子星倒好紅酒,見程雙看着她不說話,羞怯笑了下:“不好意思,沒嘗過這麽好的酒。”
“改天送你一瓶。”
“這怎麽好意思?程總那位會吃醋的吧?”
“不會,新婚禮物。”
穆子星眯起眼眸笑,端起酒杯又抿了口,磕在桌上,看她:“其實我對程總移情別戀的過程還挺感興趣的——”
穆子星低頭看腕表:“這都快八點了,程總有沒有興致說給我當下酒菜聽聽?”
程雙竟也附和她:“也是,我一個人等着也無聊。”
“談不上移情別戀,原本我就沒對誰有感情,何來移情。說穿了不過是動心。”
穆子星靜默着點頭,右手一掩唇:“那我剛才說錯了,我道歉。”
“沒事,不是什麽值得道歉的事。”
程雙眼底的笑溫柔,似是想起什麽了:“和他是在這次的松市一行中相識的,其實說實話,明明才認識十幾天,有種認識了十幾年的感覺。”
“十幾天就要私定終生嗎?”
程雙嘴角揚起微妙的弧度,看她:“有的人認識很久,再怎麽折騰也還是那樣。有的人只需一個眼神,就想傾覆一生。對此,穆小姐應該比我更明白吧?”
“明白。”穆子星釋然道:“程總講話不必這麽拐彎抹角,你覺得我耽誤你了,可以直說。”
程雙不緊不慢回她:“怎麽說沒關系,目的達到了就行。”
縱然程雙已經這麽冷酷絕情,穆子星還是做不到全然相信。
她覺得,程雙的那個人不出現,她就不會相信。
“程總因為什麽覺得他是你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穆子星問完又補充:“沒有別的意思,程總要是不想答可以不答。”
“沒事。”程雙笑笑:“說出來也好。”
“他很體貼。你也知道,因為絲綢這事我忙得焦頭爛額,很多事情都無暇顧及,他卻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予我幫助,鼓勵我,支持我。”
而她去她那兒,只是麻煩。
穆子星沉默下來,她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再問些什麽。
就別再問了吧。
就當給自己留點顏面也好,別鬧得那麽難看,彼此總還是要再見面的。
雖然,她已經快要忍不住了。
心尖兒上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在擴大,她低着頭,視線模糊了腕表的表盤。
卻也能清楚看見時針指向八點。
耳邊如約傳來敲門聲。
穆子星雙手糾纏在一起,明知道這時候該起身告辭了,可她連起身都很難。
一聲再見都很難說出口。她很怕被她聽見哽咽聲。
門開了。
腳步聲朝這兒蔓延開來。
不能拖了。
屏心靜氣,穆子星咬了咬下唇瓣,正要擡頭告辭,模糊的視野瞥清那人的白色旗袍,她一凝,呆住。
“程小姐,可以開始上菜了嗎?”
“嗯。”
白旗袍小姐得到指令又出去了,耳邊重回死一般地寂靜,穆子星大腦一片空白,掐着手掌,不知如何是好。
她能聽見椅子在地上挪動的聲音,緊着是輕又緩腳步聲,程雙朝她走了過來。
穆子星有些無措,忙要往外走,程雙已經蹲在了她面前。
她雙手包裹住她交纏着的雙手,由下而上打量着她。
輕啓唇:“我的星星,她來了嗎?”
啪嗒一聲,眼淚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順着縫隙擠了進去。
穆子星擡起婆娑的雙眼看她。
程雙驚愕一瞬,随即擡起溫熱的手抹去她眼角的淚,無可奈何:“哭什麽啊。你怎麽就這麽不信我,該信的不信,不該信的全信了。除了你,還能有誰啊。”
不知怎地,她這話本意在安撫,穆子星聽完這話眼淚反倒掉得更兇。
她轉過身去,再也不要看她。
程雙強行禁锢着她的肩膀,杜絕她再逃開的可能,指腹在她臉頰上摸索。
她慌亂到不知所措:“別哭了。再哭,妝都要哭花了,我又沒說不要你,我怎麽可能不要你啊。”
穆子星猛地一吸鼻子,連看也不看她就要往外走,程雙及時追上去,雙手從背後環抱着她,腦袋擱在她肩上,極力汲取着獨屬于她的氣息:“星星,我沒辦法了。”
穆子星被她箍得動彈不得,只能被迫聽她解釋清這所有的一切。
“我不知道為什麽你對我的感情這麽不自信,我有反省過是不是我的言行不足以給你足夠的安全感,可我還是找不到原因。”
“你說變心,不愛我了,大多數應該是對我的不自信吧。不知道這段感情要如何維系,倒不如分手,讓我也能好好審視我自己的感情。”
“但,我對你的心真的一直都沒有變過。我原本覺得我們那種關系也挺好,我能等你慢慢看清楚內心,可當我察覺到你會覺得麻煩我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有多蠢。”
“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該答應分手這件事,也不應該說那些傷你的話,我就該從一而終的追求你……當時我那麽說,你心裏更不确定了吧?”
穆子星沉默以對,時間滴滴答答往前爬,吞噬着程雙的心。
“說了這麽多,我也很緊張。”
程雙嘴上說着緊張,手卻将穆子星環得更緊:“我什麽都不想了,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良久,穆子星的聲音遲遲響起:“你知道我恢複記憶後經常會夢到什麽嗎?”
程雙心一緊,隐隐能猜到,而穆子星說的就如她所想。
“你不愛我了。就像失憶那時候一樣。”
穆子星低着頭,看着她箍到發白的手,勾唇笑了笑:“失憶這件事誰也不能怪,你那樣對我很正常,我根本不能怨你什麽,是我有點鑽牛角尖了。”
“我曾經以為是我們緣分不夠,明明好好在一起卻要被迫分開,太荒誕……可我現在又覺得是考驗。如果還能在一起,就分不開了。”
程雙聽着穆子星的話,環在她腰間的手越來越松,最後她索性扶着穆子星的肩膀将她掰了過來。
她問得很認真:“穆子星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穆子星擡眸看她,她眼睫上因才哭過還沾着細小的淚珠,就如含着露珠的嬌花一般。
她一點頭,花突地砸在程雙頭上。
程雙腦袋一懵,頭一熱,瞬間明白過來。
她一手攬着她腰,一手扶着她臉頰就要吻過去。
叮鈴鈴——
程雙掃興一蹙眉,遲緩着松開她,擰着眉頭看向桌上振鈴作響的手機,嫌棄之意溢于言表。
他媽的怎麽這麽巧。
穆子星見她遲遲不動,推了推她:“接電話啊。”
“不是電話——”程雙氣餒走過去:“是鬧鐘。”
穆子星跟着走過去:“你這時候定什麽鬧鐘?”還定得這麽巧。
就是,好好的氛圍都給攪了。
程雙挫敗一嘆氣,擡手将鬧鐘給掐掉,擡步朝觀景玻璃旁的天文望遠鏡走了過去,她朝穆子星招了招手:“過來看。”
程雙将調試好的鏡頭轉交給穆子星,在她驚嘆的聲音中開始解說:“不知道你有沒有去了解過子星——”
講到這兒,程雙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臉沒由來地發燙。
她視線落在她柔美的側臉上,沉聲,繼續解釋:“你現在看到的星星就是子星的其中一顆。子星屬井宿,是天鴿座中間的兩顆星。科學研究表示,另一顆星星在十分鐘後是最好看的時候,到時候我再給你看。”
穆子星從那震撼的星雲中擡起頭來:“所以,你定鬧鐘是為了給我看星星?”
程雙點頭。
“把地方定在這兒也是為了讓你看星星。”
她看星星,她看她。
她就是她的星星。
程雙想到這兒,嘴角又勾起溫柔的笑。
穆子星眼睛瞥着那星星,假裝不經意地問:“我還以為你把地方定在這兒……是要求婚呢。”
“求婚,也行啊。”程雙舌尖舔着唇,不緊不慢答。
穆子星無意間瞥見她那模樣,沒由來地口幹舌燥,心在胸腔內狂跳,她假裝将注意力轉到那顆星星上,嗤了聲:“啥都沒有,就一顆星星還想求婚,誰要答應你。”
程雙有些迫切答:“如果我說,我把那兩顆星星買下來了呢。”
在穆子星的眼神裏,程雙補充:“子星,雙宿雙栖。”
“一顆代表你,另一顆——”
穆子星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兒,程雙一頭霧水卻也不敢挑釁,求生欲迫使她将出口的話急轉方向:“也代表你。”
作者有話要說: 咳。
有點難為情,不然這章還是發紅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