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老板’二字在屏幕上尤其醒目,眼睛仿佛被燙着了, 穆子星匆忙将視線挪開。
手裏的手機持續震動着, 略一思索, 還是接通了電話。
“喂。”
“吃了飯嗎?”
“吃了。”穆子星拿左手掩着嘴唇說話, 本就細微的聲音聽來更低弱, 惹來司機師傅轉頭看她。
“不方便講電話?”
“沒有。”
程雙當穆子星是因為昨晚的事難為情了,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笑:“我開完會了。”
穆子星想起司機的話,假意問她:“怎麽一大早上開會啊, 出什麽狀況了嗎?”
她刻意壓得很小聲, 但很顯然,車廂總共就那麽大,她聲音再小, 依舊能清晰傳進司機耳裏。
他又側頭看了她好幾眼。
大概是在疑惑她為什麽要明知故問吧。
穆子星厚着臉皮,假裝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淡定等着程雙的回複。
“沒什麽, 就一個總結會議。每個人彙報下自己的研究進度,順便再定好今天要達成的目标。”
“……哦。”
程雙撒謊了。
關于那草的事,她為什麽不想讓她知道。
穆子星因琢磨這事而對講電話興趣缺缺, 程雙卻似乎很有興致, 她總在話題的結束之際又抛出一個新的話題,一路聊着, 竟感覺不到時間在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車窗外俨然換了個天地,穆子星才警覺她是要下車的人, 當即要挂斷電話。
她倏地聽程雙問:“你在哪。”
穆子星着急要挂電話,根本聽不出程雙語氣裏的不對勁兒,她随口答:“在你宿舍啊。”
程雙沉默了陣,緊接着像是自嘲般笑了聲:“那我怎麽沒看到你。”
她回宿舍了?
穆子星耳尖仿佛被燙到了,再不顧程雙還要說些什麽,她直截了當挂斷電話。
雙手攥着手機,穆子星腰背挺直拘謹靠着椅背,有種小孩子做壞事被抓包的既視感。
“怎麽了嗎?”司機師傅笑看她。
穆子星斂過神,搖搖頭:“是到了嗎?”
“嗯。這裏就是市區了。”
他眼睛裏隐有笑意:“穆小姐是打算去哪兒?反正我時間還充裕,我直接送你過去好了,你一個女孩子走在外面太不安全。”
“沒事。”穆子星謝絕了他的好意,指着前面一家百貨店:“就那兒放我下來吧,我要去買點東西。”
“那好。”
下車後,穆子星特意等司機開走一段路程,這才敢轉身走到馬路邊上去攔車。
司機師傅好像挺喜歡程雙,希望他知道後不要後悔他這次載她才好。
****
三天時間,新禮制料就絲綢質量問題一事給大衆做交代。
新聞發布會在晉城的新國飯店舉行,與會者皆是晉城頗有影響和聲望媒體的代表,程雙和幾名西裝革履的負責人坐在臺上,回答臺下提出的所有問題。
新禮制料将批量質量問題定性為領導團隊監管不力。
在程雙這話落下時,臺上夥同程雙一共八人一齊起身,朝臺下所有的鏡頭鞠了一躬。
媒體人的眼光皆毒辣,一針見血幾乎是做這一行的必備條件,這也就造成現場大多的問題都很刁鑽。
尤其,沖着程雙。
24歲,若是普通女孩子,也就大學畢業才工作兩年而已。
對大多數人而言,這懵懂而又迷茫的時期,本就是知世涉世的時候,程雙年紀輕輕就處在這位置上,如何能擔得起新禮制料黃金絲綢這份沉甸甸的責任。
臺上的程雙只着一件白色的襯衫,衣袖半挽,雙手交握置于臺上。
她直發紮成低馬尾,妝容淡雅,眉眼素靜,耳垂上綴着星星圖案的耳釘,在閃光燈的照耀下愈發明亮。
不得不說,在臺上這群年過半百的負責人當中,程雙确實過于年輕了些。
大多人都喜歡用沖動和浮躁來形容年輕人,總覺得這就是他們這個群體的群像。年輕人做事就是不穩重,擔不起責任。
相比而言,中年群體往往伴随穩重及周全等形容詞,活像中年人就沒有不穩重不周全的人一般。
程雙笑了笑:“首先,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評判一個人能力的基準成了年齡,或許在座的各位以及很多人都是覺得我經驗不足吧?”
“誠然,與這臺上很多人相比,經驗方面我确實有所欠缺,可有誰是從出生就會走路會說話的嗎?”
“如果連機會都不給我,我又如何積攢經驗。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我也需要時間來學習,來積累經驗。相信在不久的将來,我會成為你們口中的有經驗者。”
“也希望,下一次有人說我年輕,是在誇我。”
程雙眉宇間的自信狂妄或許又是她這年紀的年輕人該有的,中年人或許還會畏畏縮縮顧慮很多,可年輕人不會。
他們不害怕失敗,因為機會還有很多。
程雙話落,現場因媒體交頭接耳而産生嘈雜的聲響,很快又被控制下來。
提問還在繼續,但顯然,問題沒之前那樣刻薄了。
程雙全神貫注應付記者的時候,穆子星正在被聞櫻押往賀家的路上。
穆子空和賀然的婚事還有些待商榷的細節,見面若還在外面吃飯就顯得生疏了,賀軒志便提議将飯局設在賀家,也算是兩家聯絡感情。
穆子星本不想去,架不住聞櫻磨。
畢竟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若穆子星不在家不去那還說得過去,可她明明在家,這樣的飯局不去,不是當衆給賀家甩臉子嗎?
穆子星這幾天情緒都有些萎靡,她一直想不通程雙為什麽不把草的事情和她講。
有什麽可值得隐瞞的點嗎?
穆子星原本想直接問她,可程雙自那天她挂電話後就沒再聯系過她了,穆子星覺得她要是主動打電話過去問她這事那她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畢竟是她先挑撥程雙的。
糾結着,一路到了賀家。
穆子星拍了拍臉頰,嘴邊揚起笑容。既然不想讓賀然起疑,那她就得表現得和平時無恙。
穆子星跟在幾人後頭進屋,賀然幾乎是一看到她就迎上來,親切握上她的手:“你之前喜歡的那花,我種出來了,就在花園裏,想不想去看看?”
穆子星欣然點頭:“好啊。”
聞櫻瞥着穆子星的表情嗤了聲,“這孩子,這麽大了還是小孩子心性。剛才在家的時候還死活不願意來,一看到然然就啥也忘了。”
賀軒志聞言也望着穆子星笑:“子星這是怕哥哥嫂嫂結婚了就不寵你了?”
賀然聽着羞怯低下頭,松開穆子星的手。
穆子星心底在吐槽這群人到底把她當幾歲小孩,面上揚的笑:“不寵算了,誰稀罕。”
賀然瞥她一眼,拉着她往花園走。
等走到門口,耳邊還能聽見客廳內傳來的歡暢說話聲。穆子星心緊了緊,情況比她想得還要難辦。
賀然一路領着她走到一株枝苗面前,她蹲下,和那枝苗同高:“你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個?”
“子星?”賀然喊她。
穆子星扯開唇笑了笑,指尖指着另一塊由淺灰色鵝卵石鋪成的圓形小花壇,問她:“嫂嫂,這是什麽啊,好可愛。”
“這就是很普通的草啊。”
穆子星蹲下身,似在打量:“可我覺得不像啊,這是不是賀叔叔種的啊?我也想在家裏種這個。”
賀然見她如此,也蹲在她身邊,指尖随意撥着草尖兒:“好像是吧,爸爸好像挺喜歡這草的,我經常看他提着水壺來這兒澆水,那幾株國蘭都沒這待遇呢。”
穆子星眼底逐漸浮起笑意:“這樣啊?那我等下去問下賀叔叔。”
“行啊。”
飯桌上,穆子星佯裝好奇的問:“賀叔叔,你花園裏那片草是什麽草啊,長得怪可愛的。”
“什麽草?”賀軒志看向賀然。
賀然補充解釋了幾句,賀軒志後知後覺的笑了幾聲:“那個啊,那就是普通的草,你要是喜歡,全移過去種着都行。”
聞櫻朝穆子星使了眼色,穆子星想了想妥協了,不能因為那草長得像她就失了分寸。
她道:“不用了,我就看看,養我肯定是養不活的。”
“哈哈哈哈。”賀軒志歡暢笑了下,又問她:“怎麽又喜歡上草了?之前我還聽然然說你喜歡花呀。”
穆子星挑了挑眉,故作疑惑朝賀然開口:“嫂嫂你怎麽連這個都和賀叔叔說啊?”
她大概明白了,賀然之所以會百般讨好她,和賀軒志的指示有點關系啊。
不過她現在沒心思追究這個,她只想知道為什麽賀家會種着這草?
“随口提的,你要是不喜歡我下次就不說了啊。”賀然安撫着她。
穆子星笑着點頭。
飯桌上繼續聊着婚禮的事宜,穆子星早早吃完,坐到沙發那兒去刷手機,無意間就刷到程雙開新聞發布會一事。
有關于她風采的小視頻很多,穆子星想點開,又在臨點開的退卻了。
她掃了眼評論,大概能知道程雙說了些什麽。
找到相對權威的媒體,穆子星看到新禮制料對質量問題做出的解釋。
領導團隊監管不力?不是草的原因?
結果到最後,鍋還是要由程雙來背。
穆子星說不清內心是什麽感覺,有種酸澀的無力感。
程雙是不是受了委屈?被迫背這麽大一黑鍋,真的是她願意的嗎?是一直沒找到原因所以沒辦法嗎?只能自己上,做這替罪羊。
原先穆子星還覺得程雙要去查草這行為有些荒誕,可她這回是真的想去查了。
她隐隐覺得這草有名堂。
或許這草背後隐藏的秘密,能洗刷程雙身上的冤屈。
臨離開賀家前,不顧聞櫻沖她使盡眼色,穆子星向賀軒志讨要了一些草。
****
關于草的研究分析報告還沒出來,程雙包下新城大廈頂層的消息已經傳遍網絡。
穆子星知道這消息時,是當天。
還是穆子空和她提的。
穆子星當時正窩在陽臺的躺椅上邊曬太陽邊畫設計稿,穆子空進來一臉驚奇看她:“程雙今晚不是約了你?”
穆子星莫名其妙:“她哪約了我?”
“操。”他罵了聲,将新城大廈頂樓的事和她說了。
“你們分手了?”
穆子星心裏亂得不行,連應付穆子空的心思都沒有,她打開手機搜索那新聞。
果然,程雙包下新城大廈頂樓的事已經人盡皆知。
似乎自上回的新聞發布會後,程雙就已經成了媒體和公衆關注的對象,很多人都想知道這位曾抛下壯語的年輕領導會如何闖出一番事業,好奇得不行。
可沒等來事業,倒等來了愛情。
晉城人都知道,新國大廈頂樓,一般是用來求婚的。
那地方是整個晉城離天空最近的地方,牆壁全是觀景玻璃,能夠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觀察夜晚的浩瀚。
為更好的觀察星星,那地方還擺上了兩臺精密的天文望遠鏡。吃着飯,喝着酒,聊着天,再看着星星,別說當衆求婚了,就是當衆求愛都會答應。
穆子星退出所有軟件,回到主頁面。
沒有未讀短信,也沒有未接電話,也就是說,對象不是她。
不知想了多久,等腿上的畫本和筆掉在地上她才晃過神來。
——那她和程雙這關系算什麽?
穆子星越想越覺得憤憤不平,她什麽都顧不上,直接給程雙發了條消息過去。
“結束吧,我們的關系。”
程雙竟回得異常地快。
“好。”
她在手機邊上?
穆子星嘴邊嘲諷的笑意越來越大。
好,很好。
既然沒關系了,那她也沒必要顧忌這麽多了。
她今晚上就要去所謂的求婚聖地看看,她到底要和誰求婚。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