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一上車,魏昆侖就問裴沁:“你知道甘北的莫桑家族嗎?”
裴沁冷着眉眼,眉間眼底全是戾氣,連呼吸都是難以克制的粗重。
“說。”他知道眼下這個關頭,魏昆侖不可能平白無故,提起幾千裏之外的一個暴恐集團,但他已絲毫沒有耐心來進行任何多餘的問答。
“我剛才向我爸求證過了,盡管他沒有明說,但我可以确定,胡崖他們最後一次任務,就是對抗莫桑家族。”
裴沁當然知道這個莫桑家族。近二十年來,莫桑家族是西北最強大,也最惡劣的恐怖組織,背後有數個外國勢力在支撐,常年對西北進行各種襲擊,并同時進行多種非法交易,槍支、毒.品、人口等買賣,更是極為猖狂,可以說是讓整個大西北都苦不堪言。
大院裏的孩子們,年幼時經常能在父輩們的聊天中,聽到‘甘北’和‘莫桑’這些字眼,雖然當時不太明白是什麽意思,但是卻也從小就知道,那是國家最大的敵人之一,是一定要連根拔除的毒瘤。
後來,在他們少年時期,反而是不再聽到跟莫桑家族有關的談論了,好像大人們一下子就達成了某種默契,對整件事都保持了緘默,而且持續到現在。
所有關于甘北莫桑家族的事,可以說在民間層面上都被徹底抹去了。
裴沁他們這些人如果不是大院子弟,過去這麽多年,或許也差不多不再有什麽印象了。
“所以,胡崖的事才會這麽難查,哪怕是像你大哥這樣級別的,都對那次任務三緘其口。一開始,我以為是蔣家在作祟,後來想想,他們家還沒這麽大的能力去掩藏這件事。這段時間,我一直跟我差不多級別的同僚打聽,發現他們竟都跟我一樣,哪怕權限足夠,也沒法探查到跟甘北有關的任何信息。
“所以,我猜測,莫桑家族的事,是最上面的那幾位大佬在操控,像我這種級別和年紀的都沒有被允許入局。這意味着什麽,你能猜出來嗎?”
裴沁冷着聲說:“意味着,最高權力中心也有人跟莫桑同流合污了。”
魏昆侖吸了一口氣,說:“沁哥,如果真相真的是這樣,那不管是哪一方,他們想要犧牲胡崖來保持平衡,或者達成某種交易,可都是輕而易舉的。”
裴沁咬了咬牙,說:“京城這邊只要有我裴家在,他們絕不敢動胡崖。早上的時候,我爸還讓我像個男人樣,去照顧和保護胡崖,他不會騙我,所以老家夥們一定不會動胡崖。誰敢提一嘴,誰就是那個賣國賊。”
現在全京城誰不知道胡崖是他們裴家的人,這種關鍵時候,那些躲在陰暗角落裏的人,是最不可能來做這種蠢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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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跟你說莫桑嗎?因為你之前跟我在電話裏說,你大哥向你透露,胡崖之所以離開部隊,是因為他殺了不該殺的人。當時我毫無頭緒,但我跑了幾個地方後,忽然串聯起了一些零碎的信息。”
魏昆侖頓了頓,裴沁擡眼看他,倆人目光相對,一眨不眨。
“這個不該殺的人,或者該說那些不該殺的人,很有可能是莫桑家族,當權者祈方的三個兒子……因為我在離開我爸辦公室的時候,他說了一句,有些人是因為白發人送黑發人而瘋了。
“你也知道我爸,像他們這種人,說話從來都是彎彎繞繞,可又絕不說廢話。而我去找他,就是在問莫桑的事,所以我回去後又查了查,然後在一份軍報上說,祈方三年前沒了三個兒子,只剩下唯一的一個小兒子各贊。”
魏昆侖嘴唇發幹,抿了抿後才說:“沁哥,昨天胡崖只是看到蔣正文,這個間接害死了他戰友的廢物,都想不管不顧一刀殺了他,可以想見他心裏對那些害了他隊員的人,是有多麽的痛恨了。
“那如果,是真正動手殺了他隊員的人呢,是不是都不用對方招手,他自己就會不顧一切地沖上去了?”
裴沁低頭垂眼,直将雙手握得青筋突起,骨節發白。
會的,胡崖一定會的。因為曾經的他,生命之中只有那些天天喊着他‘班長’的隊員,誰奪走了他們,他就一定會跟仇敵不死不休。
他是那樣心軟又心善,所以一定日日夜夜,都不曾忘記過那些慘死的戰友,也一定年年月月,都在想着給他們一個交代。
可是,像祈方父子這樣罪惡滔天的人,明明是殺之後快,怎麽就成了‘不該殺的人’了?
“有查到甘北那邊有人過來嗎?”
魏昆侖很是郁悶道:“只要是跟甘北有關的,從不經我們幾個部門的手,都是直送最上層的。沁哥,你可以去問問你大哥,或許從他那裏可以得到一些信息。”
裴沁忽然想到,上午在家裏遇上自家大哥的事。
今天又不是休息天,怎麽這倆大忙人正好都在家?或許,那不是‘正好’,而是他大哥和他爸早就提前約好了,有什麽消息要避開耳目在家商量。
裴沁立刻給他大哥打電話:“大哥,你現在在哪?”
裴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默了三秒後才說:“還在家裏,你過來吧。”
一個沒多問,一個沒多答,但屬于兄弟間的默契,讓各自都知道了對方的意圖。
魏昆侖在半路就下了車,劉擎穿了所有的近路,盡可能快地回了大院。
一進門,廳堂裏只有裴樞站着,裴沁擡頭看了一眼樓上,他知道他爸一定也在家裏。
倆兄弟都沒有坐下,就那麽站着看着對方。
“大哥,胡崖不見了,我怎麽也找不到他,你能幫幫我嗎?”裴沁啞着聲求他大哥。
裴樞還是第一次被這個小弟相求,看着他略微狼狽的形容,心裏都有些心疼了。
“沁哥兒,不是大哥不願幫你,而是很多事我都沒辦法跟你說,而且,到現在為止,我也是真的不知道胡崖在哪?”
裴沁臉色發白,但他努力克制着,點了點頭說:“我不想知道什麽甘北,也不想知道什麽莫桑家族,你們的那些最高機密我都不想知道。大哥,你好好想一想,有沒有什麽不需要你違抗命令,但可以讓我自己追着線索,去找到胡崖的方法?”
裴樞嘆了一聲,皺着眉看着他,卻久久都沒有說話。
裴沁很快就紅了眼,他張開口,可舌根卻像是被凍住了,好一會兒都發不出聲來。
他緊攥着雙拳,驀然爆發着大吼道:“又是他媽的什麽‘顧全大局’是不是?裴延武,我裴沁從小到大顧全的大局還不夠多嗎?我他媽的拼了命去掙錢,掙了那麽多錢,都可以替你們養自己的軍隊了,為什麽還要拖着我入你們的局?我不幹。你們的國家大義,跟我從來沒有關系,我就是個市井商人,我眼裏只有錢,我他媽的只會唯利是圖……我就要為我自己而活,我不要像你們一樣,活得毫無自由可言。”
裴樞肅着臉低喝:“裴沁,你這樣就能找回胡崖了嗎?”
裴沁一腳踹在了茶幾上,這樣的舉動,在這個家裏,哪怕是他爹都不敢做。
“那你告訴我,他到底在哪?他跟你們的肮髒争鬥,從來沒有關系,他是我的愛人,是我裴沁這輩子的伴侶,你們想讓他死,就是逼着我跟他一起死。”
他又仰頭沖樓上大喊:“裴延武,你上午是怎麽跟我說的?啊,你讓我照顧好胡崖,保護好胡崖,可我現在找不到他了,也沒辦法護着他了,這就是你對他的認可,對我的承諾嗎?他是你們的兵,是你們最強的兵王啊,他為這個國家,為你們的部隊,付出得還不夠多嗎?他差點就死在雪山上了,在我他媽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差點就死在西北了……
“你們知道他天天都在做噩夢嗎?冷汗一身又一身地冒着,可就是醒不過來……他的一半魂魄,永遠留在雪山上了,另外一半,是拼命拼湊起來的,因為他愛我,因為他想跟我在一起……我他媽欠他一輩子,難道你們就不欠他嗎?”
裴樞聽不下去了,上前一掌按住了弟弟的肩,硬擰着他的胳膊,讓他冷靜下來。
裴沁忽然就哽咽了,他甩開了他大哥的手,雙膝一軟,重重跪在了地上。
“爸,你兒子在這裏給你跪下了,我混蛋,我是孽障,我是您最沒出息的兒子,可我求求您救救胡崖行嗎?他這輩子太苦了,受了太多罪了,什麽甜的、好的都沒嘗過……老天已經對他這麽不公了,我們裴家不能這樣對他。
“爸,我欠他太多了,爸,求求您,別讓我一生有罪……”
裴樞壓着呼吸,側耳聽了聽,可樓上一點動靜也沒有。他暗聲一嘆,将弟弟強行扯了起來。
“你這副膝蓋,沒跪過爺爺,也沒跪過父母,空跪一屋子的家具,算怎麽回事?”
裴沁轉頭看他,身子一沉,竟是毫不猶豫地就想跪兄長。
裴樞都要被他氣笑了,一手撈着人,一手握拳捶了他一記,無奈搖了搖頭,然後揪着人靠近一些,壓低了聲說:“東南方向三十裏,叫三水的村子,如果沒有,繼續往前。”
裴沁一聽,心髒都顫了顫,激動地用力抱了抱他大哥,然後轉頭跑着沖出了家門。
裴樞看着弟弟一溜煙地跑走,心裏再次五味雜陳了。
那兩個人,明明各方各面都天差地別,卻偏偏湊成了一對……之前還諸多不明白,看了今天這一出,略略一品,覺得奇怪之中又似乎透着必然。
嗯,一樣的又傻又癡,絕配了。
樓上書房的門開了,傳來裴老同志的一聲沉喝:“給我泡杯茶,要泡這麽長時間嗎?是想渴死你老子是不是?”
裴樞輕聲一嘆,乖乖給自家老爹,去泡那杯也不是特別想喝的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