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胡崖撇開臉,閉着眼擰着眉,像是受不了他的滿口渾話。
裴沁第一次覺得自己賤透了,可他根本收不住,他真想把這人的腦子扒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麽?又想把他的心剖開,看看裏面到底有沒有他裴沁?
“前天晚上我回家了,全家十幾口人都在,還有一個特漂亮特溫柔的姑娘,剛留學回來,舉手投足那叫一個賞心悅目。我就瞧了那麽一眼,再沒看她一眼。我媽不斷地誇她漂亮,我想哪有我的胡崖漂亮了?我大嫂誇她優秀,我又想哪有我的胡崖優秀了?我二嫂也誇她性子好,我聽都懶得聽,這世上還有比我的胡崖性子更好的?對,我滿腦子都是你,走個神,發個呆也全都是你。
“我陪着我爸先喝了半斤白的,然後當着所有人的面,把話說的清清楚楚,我裴沁有喜歡的人了,是個男的,又漂亮又優秀性子又好,我這輩子都離不得這人了。然後,我爸就抽了我一巴掌,打得我滿嘴都是血腥味。要不是我兩個哥哥攔着,我懷疑他都能拿槍嘣了我。
“所有人都像見了鬼,逃難似的走了。我又陪着我爺爺喝了半斤,老爺子都九十三了,十幾年滴酒不沾,那天陪着我喝了三兩。最後,我爺爺問我,就這個人了?我笑着回他,就這個人了。我爺爺就說他知道了。
“胡崖,我全家人都知道我喜歡你了,而且還非你不可了。可你呢,不理我還打我,第二天甚至直接離家出走了。
“胡崖,你就這麽不肯給我一條活路嗎?”
胡崖瞪大了雙眼盯着他,雙手攥拳,整個人都克制不住地發起抖來。
“你……你……”他胸膛劇烈起伏,眼瞳緊縮,竟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裴沁看他這模樣,反而有種報複般的痛快,他笑得很是邪性道:“對,我跟我家裏人全說清楚了,連我四個侄子侄女都知道了,他們小叔喜歡一個男人,而且還要跟那個男人過一輩子。”
“裴沁,你混蛋。”
胡崖顫抖着沖他低吼道,雙眼頃刻間通紅一片,臉色更是一片慘白。他猛然往門口走去,整個人似一秒都忍受不了一般,不管不顧地只想奪門而去。
裴沁有片刻的愣怔,臉上的那絲得意凝滞,眼裏隐晦着讨好的亮光也瞬間黯淡了。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伸手就去拉大步往前沖的人,卻被他帶着憤恨地一把甩開。
“胡崖,你敢走一個試試?”
裴沁一邊怒喝,一邊雙手一抱,死死将人鎖着雙臂纏緊了腰身,拖着人就想往床上壓。
Advertisement
胡崖直接一個下蹲加過肩摔,将人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要不是房裏的地毯足夠厚實,這一摔,指不定把他哪根骨頭給摔斷了。
裴沁也徹底怒了,腎上腺素狂飙,根本顧不上疼痛,只雙手雙腿亂纏,用着無賴的招術,竟也一時把人給壓制住了。
“除非你把我打死,不然你休想從我眼前再走一次。”他粗喘着氣,同樣紅着雙眼死死盯着身下的人。
胡崖雖然被他鎖着雙腕壓得嚴嚴實實,但他只要奮力一擡右膝,就能讓這人斷上幾根肋骨。
可是……
倆人鼻息相聞地望着彼此,少年時鮮嫩的輪廓已變得成熟,可眼睛裏的濃烈和脆弱,卻一絲變化都沒有。
“胡崖,我喜歡你,你心裏很清楚是不是?你也喜歡我,對不對?”裴沁近乎懇求一般柔聲問他。
胡崖看着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然後,眼淚奪眶而出。
第一串淚珠洶湧地從眼角滑落時,胡崖就崩潰地緊閉上了眼睛,咬着唇死死忍着,可他忍住了哭聲,忍住了情緒,卻怎麽也忍不住那些眼淚。
裴沁心驚了,也心疼壞了,心底卻也有了些隐密的歡喜。
他擡手去給胡崖擦淚,卻怎麽也擦不完,只能胡亂地哄着:“好好好,是我錯了,我不應該跟任何人說咱倆的事,以後你不讓我說,我一個屁都不敢放,好不好?”
胡崖閉着眼不說話,那隐忍的模樣,讓裴沁想起很多讓他身體發燙的畫面。
裴沁哪裏忍得住,低頭就去親他的眼睛,又迫不及待地去吻他的唇。
胡崖驚了也怒了,一邊躲開他的吻,一邊一個踢踹,毫不收力地将随時随地都能發情的牲口,給一腳踹開了。
裴沁一聲慘叫,捂着腰腹瞬間一頭冷汗。
胡崖看也不看他,左手單臂一撐就站直了身子,頭一轉就跨步往門外疾走。
裴沁立時大喊,那聲音因為又痛又急都喊劈叉了。
“攔住他,給我攔住他……胡崖,你敢走,你就別想再見到你女兒了……”
媽的,真是鐵石心腸,說不要他就真不要他了啊。還專門往他的命根子上踢,這要是踢壞了,你下半輩子還能爽嗎?
等裴沁佝偻着身子,扶着牆走出房門,結果往樓下一看,偌大的廳堂裏,橫七豎八地躺了六七個,瞧那艱難蠕動的慘樣,怕是一時半會都起不來了。
幾重大門都以各種角度,很是敞亮地開着,一眼望去,早就沒有胡崖的影子了。
裴沁氣得眼前發黑,他每年花那麽多錢,請的都是一幫什麽熊玩意?就這麽幾分鐘,竟讓他老婆給打成這熊德行了?
他這是有多麽的人傻錢多啊……
裴沁整整一個下午都在發脾氣,去找胡崖的人手派了一波又一波,可就是沒有一點消息。
期間賀老二和魏昆侖聽了些動靜來打聽,都讓裴沁吼着罵了一頓。
“廢物,他媽全都是一群廢物。我養你們有什麽用?一個個全都給我添堵的嗎?那麽多人竟然連一個人都攔不住?他媽的,等胡崖回來了,你們全都給我滾,我養他一個,比養你們一百個都有用……”
裴沁就像得了狂躁症一樣,又罵又吼又砸,根本停不下來。
好好一個大廳,已經如臺風過境,根本沒地站,也沒法看了。
留在主宅裏的保镖保姆全都躲了,他們都是在這裏幹了好幾年的,從來沒見過一向矜貴溫雅的人,竟會有這麽癫狂暴戾的一面。
太可怕了,胡先生,你快回來救救我們吧。
天快要暗下來的時候,随着莊園裏裏外外的燈點亮,一聲驚喜到發飄的喊聲傳遍了整片園子。
“胡先生回來了,胡先生回來啦……”那一聲接一聲的叫喊,像極了電視劇裏的太監們,一重接一重通報着皇帝駕到的陣仗。
裴沁覺得自己一個下午就蒼老了十歲,正陰狠着一雙通紅的眼睛,瞪着某面牆上的一點時,終于因為此起彼伏的喊叫聲,而壓住了自己內心無數陰暗血腥的念頭。
他幾乎是從沙發上彈跳起來,跨越着滿地的狼藉沖到了門口,瞪直了雙眼盯着正從蜿蜒的□□走來的人。
胡崖走得很慢,像是累了,又像是猶豫着要不要走到裴沁面前來。
可他別無選擇。
十年前,他沒了家。十年後,他還是沒有家。
不管他多想走多想逃,可不管他走得多遠,逃了多久,卻依然沒一個去處能容下他。
倆人隔着三步站定,一個緊盯不放,一個低頭不看,永遠困在原點。
天色徹底暗了,閑雜人等全都避開了,只剩他們。
“還想走嗎?”裴沁低着聲問他,不是質問,不是嘲諷,更像在請求他。
胡崖隔了好一會兒,才擡頭看他,悶聲說:“裴沁,我有女兒要養,我想掙錢養家,你能給我一份工作嗎?”
裴沁呼吸猛然一窒,連連點頭,啞着聲只回了一個字:“能。”
只要你要,我所有的身家都是你的,你想要多少就給你多少,全部都給你。
胡崖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很輕地應了一聲。
等胡崖進屋,看到那破壞現場時,他一個沒忍住,皺眉看了一眼身邊人。裴沁極其敏感,立時陪着笑說:“不會了,不會再有下次了。”
廢話,以後這些就是夫妻共同財産了,他怎麽可能還這樣糟踐他老婆的資産呢?
胡崖略略一愣,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最終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倆人去餐廳沉默着吃了一頓飯,等胡崖往樓上走時,裴沁也立刻跟上了。
胡崖進門後轉身,扶着門框,看着雙眼明亮熾熱如少年人的裴沁,終是把那兩次欲言又止沒有說出來的話說了出來。
“我想要的工作,是靠我自己的能力來掙錢。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可以當你的司機,也可以當你的保镖,你要是不嫌棄,我也可以做廚師或清潔工,但一定是上下屬關系很清楚的那種工作。”
裴沁眨了眨眼,看着他無比認真又堅定的模樣,只能苦笑道:“好,我知道了。”
胡崖抿了抿唇角,又說:“能讓小嫣兒跟我一起住嗎?”
裴沁在這件事上,早就做好了打算。
“我已經聯系好了最好的幼兒園,也派了專業的人照顧她……主要是你要是跟着我上班了,就沒有太多時間陪着她了,不過,以後我這邊要是沒事了,你都可以去見她。”
裴沁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偉大過,竟如此寬宏大量地替別的女人養女兒,簡直是世上絕無僅有的最佳後爸了。
胡崖不說話,就那麽垂着眼站着。
一分鐘後,裴沁咬了咬牙,說出了極其喪權辱國的話:“好,我讓人把她接過來,都依你行了吧?”
胡崖眼睫顫了顫,試探着又要求:“我能搬去後面那幢樓裏住嗎?”
裴沁直接氣笑了,往前一步,浪蕩說道:“可以,只要你今天讓我睡在你屋裏。”
胡崖用眼尾掃了他一眼,手上一個用力,門‘呯’一聲甩在了裴大老板的臉上。
裴沁叉着腰仰着頭,長籲短嘆了好一會兒,才将自己平息了下來。
“給我等着,我遲早讓你抱着我喊一晚上的‘老公’。”
他咬着牙,卻只敢用氣音,斬釘截鐵地留下這麽一句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