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凜冬至
凜冬至
自八月來便開始下雪,第一場雪下了十二天,沒過兩日又開始落雪。
這次一直是綿綿不斷,下到了今日。
看這架勢,怕是要成災。
外頭嚴寒,察吉裏也不願意出門。
他不出門,便日日變着法的折磨白南淵。
一日裏,忽地有人來報。
彼時他正騎在白南淵身上。
聞言他輕啧一聲,起身随意抓了件衣服披上出去見人了。
“怎麽了?不知道我在忙着麽?”他坐在主位上低頭看着下跪之人,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快的,“要是你的消息比不上白南淵有趣,定不輕饒了你。”
那人跪伏在地,說:“狼主,是梁王您的甥孫想來探望您。”
嗯?
察吉裏來了點興趣:“哦?來祭拜他母親麽?他想來就來呗,問我作甚?”察吉裏起身往屋子裏去,“他來了還能要點糧食銀錢,以後不要因為這點事就打擾我了。”
白南淵近來累狠了,察吉裏不是只在床榻上折騰他,什麽瑣碎活計都往他身上推,甚至于就現在他還時不時就将白南淵推到獸苑裏幾日。
好在忽努幫着他。
只是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加之忽努龍陽斷袖之癖突厥人都是知道的,自然會有人傳他們倆的閑話。
等察吉裏回來時,他幾乎是昏昏欲睡。
察吉裏坐在榻邊,指尖輕輕在他臉上畫圈,語氣居然是有些溫柔:“阿淵,起來。告訴你個好玩的事。”
一聽見他的聲音,白南淵猛地驚醒。
将他眼中驚懼看得分明,察吉裏很是滿意,笑嘻嘻地上了榻摟住白南淵:“阿淵,你這是怎麽了?怕我?”
“你又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想告訴你件好玩的事。”他湊近些,在白南淵脖子上又啃又咬,“啧啧啧,還得是你,換個人我早就玩膩了。”
白南淵不欲與他争口舌之快,也不想理會他,只是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告訴你吧。”察吉裏把他翻了個面壓在他身上,“嗯,就是吧,我有個甥孫,他現在是梁王。你們齊國好像有個小質子在他手上。他現下想來我這邊,你要不要見見你們的小質子?”
白南淵這才有些反應,察吉裏敏銳察覺到這點,猛地一撞。
“你……!”
“哼哼哼,你還蠻在乎你們那個小質子的?”
“停下!”白南淵呵斥一聲,“你說清楚!”
察吉裏鮮少地聽了他的話,他将白南淵抱在懷裏又親了親:“好好好,你問,我不急這一時半會。”
白南淵緩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能叫他帶來我們七殿下?”
“順手帶個人來,這點小事他還是會聽我的的。”
白南淵沉默片刻,他自然是想見見玄寧的。
只是又不敢。
他想見到的玄寧,是他自梁國歸來,自己于關隘迎接。
而不是如今這般一個仍舊是質子,一個淪為他人階下囚。
見他沉默了,察吉裏捏起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自己:“怎麽了?想見還是不想見?”
白南淵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
嗯?
察吉裏一挑眉,拇指按住白南淵紅豔豔的唇摩挲着:“啧啧啧,白将軍排兵布陣如何我是瞧不出來,勾引人的本事倒是不錯。這眼神、”他手掌撫上白南淵的腰,“這身段真……啧啧啧,真叫人欲罷不能。”
白南淵狠狠偏頭甩開他的手:“別碰我!”
察吉裏眉毛一挑,上下打量白南淵身不着寸縷的模樣,笑了:“你這個樣子裝貞潔不是很合适吧?”
白南淵向來是不想與他争口舌之快的,更何況他滿嘴葷話,越争越心累。
見他不說話了,察吉裏又湊上來:“怎麽又不說話了。”
“你說什麽便是什麽,沒人與你争。”
“哦。”察吉裏又把他抱得更緊一些,“那你說啊,想不想叫那那位小質子來?你想不想見他?”
白南淵知曉,察吉裏有自己的打算,無論自己怎麽說都沒用。他便幹脆不說。
“好吧好吧,不管他們的事了,來做我們的事吧。”
第二日他并沒有見到察吉裏,也沒有人來打攪他。
白南淵也算是有點空細細思考了。
他還想着脫身,他想回到齊國。
只是他束手無策。
半日,他想到了玄寧。
他在梁國如何了?
白南潇微嘆,無論如何,總會比自己處境強上一些。
他有些自嘲地想,七殿下在梁國最壞不過也是死在那處。可是就算他死在梁國,也比自己強。
白南淵在突厥,是常日裏無人問津的。
若是察吉裏在,還有人送飯送水,只是突厥的飯食他吃不慣。再餓也吃不了多少,吃多了便吐。
今日察吉裏不在,自是無人管他。
偏生一連好幾日,察吉裏都沒來。
白南淵餓得難受,卻也沒去找他們要點食物。一來受不了突厥人冷言冷語的,二是他連着幾月都被察吉裏強迫着,難受的早就想死了。
直到第五日,察吉裏才回來。
他脫掉外袍撣了撣身上的雪:“白南淵怎麽樣了。”
“應該還活着。”
察吉裏蹙眉:“什麽叫‘應該還活着’?”
“這幾日您不在,我們也沒上這邊來,也不見他出來。”
察吉裏莫名有些生氣,卻在意識到他居然因為別人苛待白南淵而生氣時又将脾氣壓回去,裝作無所謂地說:“哦,那去弄些吃的來吧,弄點肉糜。”
打發走了仆從,察吉裏便往裏面去。
推門見床上躺着一人,該是白南淵。
也說不出心間是什麽滋味,他上前去查看白南淵如今怎麽樣了。
湊過去掀開狼皮毯子的衣角露出他的臉。
他眼下淤青很深,嘴唇幾乎是白色了,幹裂起皮。
臉上雖然差,但看得出來還是有氣兒的。
察吉裏稍稍安心,輕拍他的臉:“白南淵,醒醒!”
恍惚間聽聞有人喊自己,勉強掀開眼皮看他。
“行啊你,絕食明志?晚了點吧?”
白南淵又閉了眼。
“哼。”察吉裏一掀衣袍坐在榻邊,恨恨地看着白南淵。
白南淵是說不出話了,察吉裏也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眼神由恨慢慢轉變成迷茫,随即又有點歡欣。
他知道白南淵現在能聽見,便趴在他耳邊說:“阿淵,我發現其實你也不錯。我也有幾個兒子,不若你以後都留在突厥。”
他扒拉幾下白南淵的碎發:“知道你吃不慣我們這邊的食物,這幾日我便是去接梁國送來的米粟谷物的。大梁皇帝是我甥孫,叫他每年送些來,我們還能自己種。”
良久無人說話,察吉裏狡黠一笑:“不說話當你答應了。”
白南淵使出渾身力氣:“滾!”
察吉裏也不生氣:“哎呀,也就和你我能耐着性子,白南淵你也算有本事。”
白南淵知曉他就是愛羞辱自己,并不打算理會。
只是不多時,門外來的侍女來送肉糜。
察吉裏起身去接。
“知道你不喜歡吃羊肉,最後一次了,晚上給你準備你們中原的飯食。”他端着碗坐到榻上,揪着白南淵的衣領将他提起,“要我喂你麽?”
白南淵雖是沒有什麽力氣,也想着自己來。
察吉裏冷笑,在白南淵剛觸及碗時便松了手。滾燙的肉糜粥盡數潑到白南淵身上,
他被燙的悶哼一聲,卻也做不出更多反應了。
“我就說要喂你,你非要自己來。現在撒了燙的是你,挨餓的也是你。許是也沒有那麽餓,那就等夜裏再吃。”
察吉裏走了,屋子裏再次歸于岑寂。
多日水米未進,白南淵自然是餓急了。好在那粥還很稠,即使是潑在身上也沒有全都流下去,勉強還能抓起來吃。
餓了太長時間,身體上的知覺都很麻木,他甚至都感覺不到胸口上有多疼。
他以為最多就是紅了一大片。
等他吃完掀開衣服一看,胸口上卻是一片紅紫,甚至有碗大那麽一大塊的皮都被燙掉了。
白南淵也無甚在意,又躺了回去。
還是好餓……
白南淵有些茫然地盯着橫梁,想着玄寧如今怎樣了。
他身邊有姜韻寒,至少不用受皮肉苦和病痛難。
而且再如何玄寧也是質子,就算是有心刁難也得有所顧忌。
而自己是追擊匈奴時誤入了突厥部落,随行之人也全死在突厥,根本就沒人知道他在突厥。哪怕是死了,梁人也只會将這筆賬算在匈奴人頭上。
所以察吉裏折磨自己,根本不需要顧忌。
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感覺到似乎有人解開他的衣衫。
白南淵向來機敏,驀地睜眼,瞧見的卻是一白發老者。
他年紀太大了,臉上皺紋堆壘,眼睛似乎都睜不開了。
見白南淵睜眼,他開口說了幾句突厥語,白南淵并不能完全聽懂,但也能從幾個詞語中聽出他是來給自己上藥的。
白南淵便沒去理會他,任由他解開自己衣衫塗藥。
老者離開後,天也快黑了。
察吉裏人沒來,卻給他安排了飯食。
卻不是他許諾過的粟米,而是一整只烤羊。
白南淵無法,總不能餓死,便強忍着惡心吃了些。
許久未曾進食猛然便吃這麽油膩的東西,加之白南淵本就不喜歡羊肉,只是兩口他便扶着椅子吐了起來。
也吐不出什麽,盡是些酸水。
他這邊還在嘔,門忽然被踢開。
門口的是察吉裏,他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吐的白南淵,笑了。
大搖大擺走進來坐在椅子上,他揪住白南淵的頭發強迫他擡頭看自己:“阿淵,其實只要你好好聽話也能過好日子。”
白南淵睜眼都勉強,只能眯着眼睛看他。
“把這個拿下去吧。”
等屋子裏的人都走了,察吉裏将他抱進懷裏:“這樣,你要是願意和我好好的就舔一下我的手,我立馬叫他們送來飯菜,以後我都好好疼你。要是不願意就接着倔氣,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他将手放在白南淵嘴前,靜靜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