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不熟》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走廊裏空空蕩蕩，聲控燈還不穩定地忽閃忽閃，照在李屹的臉上，姜然注意到，幾天不見人憔悴了不少。他本來還有挺多話要和李屹說的，具體要說些什麽他也忘記了，等看到李屹的那一瞬間，他什麽都忘記了。

“給你打電話怎麽沒有接？”李屹對着姜然還是笑着說話的，明明很累。

姜然把門打開，讓李屹進來，搬了凳子讓他坐下，回身找手機，才發現自己把手機靜音了。看到手機裏面顯示好幾個未接電話，姜然心生愧疚：“手機靜音了，沒聽見。”

李屹坐在凳子上，顯然是挺累的，他拉着姜然的衣服，說：“還以為姜醫生生氣了，昨天忘記給你發消息，今天想起來要給你打個電話，結果沒人接，只好跑過來看看你有沒有下班。”

姜然：“那萬一我不在辦公室呢？”

“那就回家找你道歉。”

“如果我也不在家呢？”

李屹遲鈍一瞬，試探性說：“你打算和喬醫生出去？”

李屹剛才進來，姜然喊得就是喬醫生。喬醫生還沒有知道他們的關系，還沒有死心啊。

危險~李屹把此刻正在前往溫泉池的喬醫生列入危險名單。

和同事坐在一輛車的喬伊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喬伊捂着鼻子。

“誰想你了這是？”坐在前面的同事打趣道。

喬伊：“我感覺是罵我才對嘞。”

姜然愕然，“喬醫生？”

李屹失聲一笑說：“逗你玩呢，吃了飯沒有？”

“還沒有。”

“那我們去吃飯吧，剛好預約了一家餐廳，口碑還不錯。”李屹起身說道。

姜然答應，迅速地關掉電腦。

“我換件衣服，你等我一下。”姜然進更衣室，把白大褂脫下，眼鏡也脫了，換上自己的衣服。

李屹看到姜然換了衣服，頗為可惜地說：“你穿醫院的工作服還挺好看的。”

姜然忽然想起喬醫生的金句，脫口而出：“再怎麽好看只要換上工作服都是灰蒙蒙的。”

李屹打聽道姜然的話忍不住翹起嘴角，說：“我還以為姜醫生會是那種無比熱愛本職工作，兢兢業業，恨不得把工作服焊在自己身上的人。”

姜然被他說的不知道怎麽接話，他松了松自己肩膀，支支吾吾地說：“熱愛談不上，工作就是工作。”

叮咚一聲。兩人下電梯時恰好遇到了上次一起爬山的同事，“哎——李屹？”

李屹笑着和他們打招呼，說：“嗯。吃過沒有？”

“吃過了，你來——找姜然啊？”同事的眼神在姜然身上飄了一瞬，随即又笑着說：“上次說再約再約，敢情你就只約姜醫生啊。”

李屹笑道：“下次有空一定喊你，今天還真的就是只請姜醫生。”

李屹的車子就停在外面，之前姜然還總是害怕有人看到李屹送他來上班，只肯讓利益把車子停在離醫院不遠的一個路口上，在路口下車。

這回倒好，不但把他那豪華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還被同事給撞見。

應該不是所有人看到就會誤會的。姜然自我安慰。

李屹的車子很好認。

彩色的塗鴉遍布車身，顏色雖然多，可是不花裏胡哨，很舒服的配色。

都是李屹自己一筆一畫給塗上去的，看到車子的人都能感受到主人的藝術氣息。

就這種車子停在醫院，不被人關注才怪。

“叔叔的車子好漂亮。”門口路過的一個小孩和她的媽媽說。

李屹朝小孩笑了笑。

上車之後，李屹伸了一個懶腰。這兩天加班開會，還有修改設計，整個人都憔悴不堪，來找姜然還在辦公室換了一套衣服過來的。

不然梅幹菜一樣的襯衫，皺巴巴。

姜然也注意到李屹的疲憊，說：“這幾天都很忙吧？”

李屹點頭說：“嗯，不過應該可以告一段落，晚上回家休息。”

姜然“嗯”了一句當做回複，接着又悄悄地看李屹的側臉。

設計這行業怎麽比醫院還累人。就這麽幾天不見人，就憔悴這麽多。

李屹沒有注意到副駕駛上的人打量他，看着前面的路段，姜然漸漸地就不在偷摸看，正大光明地看一眼李屹，接着假裝看自己的手機，再擡頭看李屹。

前方一個紅燈，車子緩緩停下。

李屹側過臉，朝姜然彎了彎眼睛，說：“你要是再這樣看着我，我要以為你對我有什麽想法了？”

姜然立馬坐直身子，不再看李屹。

“看吧，給看，反正也不少塊肉。”李屹唇角露出一點笑意，打趣地說道。

姜然垂目，聽到李屹這樣調侃他也不好意思，真就側臉看過去，然後問：“你這兩天晚上一直工作，沒有回去？”

李屹點點頭，說：“碰上一個非常難纏的客戶，也不再國內，時差剛剛好倒過來了，只能晚上開會和他聊。”

車上窗戶打開，姜然手臂半靠着窗邊，然後拿出一副老爺爺的姿态，語重心長地說：“那也應該白天要好好休息一下。”

李屹聽到姜然的這句話，臉上的笑意藏不住，他說：“這是在關心我？”

姜然沒說話了，他就像是一只蝸牛，李屹要是想要直接發生關系，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将自己從殼裏面抽出來，但是如果李屹想要從他嘴裏撬出半點暧昧的情緒，姜然能瞬間把自己藏在堅硬的蝸牛殼裏。任憑李屹在外面怎麽呼喊他也不回答。

這是姜然給自己準備的退路，他寧願兩人的關系變得簡單暴力，也不願意在這段關系裏面藏着太多的暧昧。他希望的是李屹想要脫身時能夠做到随時脫身。

車子很快就停下來了，姜然準備下車，卻發現車門上了鎖，開了兩次果真是鎖上了。

“車門沒有開——”姜然的話被一個吻給悉數吞了回去，李屹湊上來捧着對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一吻結束，姜然漆黑的瞳孔裏面透出一點茫茫然，李屹伸手幫他擦了擦嘴角，然後沉聲道：“下次不回去我一定記得和你說一聲。”

姜然愕然地下了車，跟着李屹來到一家餐廳。

一家粵菜餐館。

“之前有個朋友推薦我來的，一直都沒有時間過來吃，今天正好處理完事情過來。”李屹一面走一面和姜然解釋。

餐廳門口的服務員看到有人進來，上前詢問：“先生你好，是否有預約位置呢？”

李屹把手機預約的界面給對方看，服務員便讓他們進去。兩人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餐館裏的服務生上前遞上菜單。

李屹把菜單給姜然，姜然搖搖頭，說：“你點吧，我都可以。”

李屹點了兩個艇仔粥，又點了個鹵菜和叉燒，把菜單遞給姜然，姜然不好再拒絕，說：“那再點個點心吧。”于是又點了一道點心。

服務員記下之後，讓他們稍等，等他轉身進了廚房，李路明走到一邊正在搗鼓點心的華徐墉身邊高興地說：“哥！兩個極品！你快去看看，也許有相中的呢！”

圍着圍裙的華徐墉一腦袋全部沉在他的甜點裏面，戴着口罩，小聲道：“把冰箱裏面薄荷葉拿來。”

李路明把剛才點好的菜單遞給另外一邊的廚師，接着從冰箱裏面拿出薄荷葉遞給華徐墉，站在他旁邊說：“是真的帥！哥！那顏值，那身材！”

華徐墉彎着腰，把盤子裏的造型點綴好之後站起身，對着李路明無語地說：“你真的比我媽還着急給我相親啊？”

李路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推華徐墉的肩膀，揶揄道：“哥，我這不是怕你失戀心裏難受嘛？”

“俗話說的好，走出一段戀情的最好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李路明言辭鑿鑿，一臉肯定的模樣。

“把盤子端出去，少管我的事。”華徐墉把點心遞給李路明，轉身就開始準備下一道甜點。

李路明看華徐墉沒有其他的意思，嘆息一口氣，端着盤子出去。

這家餐廳的老板是華徐墉，富二代，沒有別的喜好，就是喜歡搗鼓一些甜點，本來是打算只是開一間甜點店的，當時在前男友的建議下開了這家餐廳，後面分手了，餐廳倒是經營的還不錯，在網絡上小有名氣。

華徐墉開始準備下一道甜點，拿到的菜單就是李屹點的那張。

等菜上桌前，姜然正側着臉看向窗外發呆，李屹讓服務員倒了兩杯白開水。

“你前兩天的那個朋友，就是說想你的那個是你的大學同學嘛？”李屹一邊悠悠地喝着水，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起。

他這今天休息的時候就開始琢磨一些事情，當然大多數都是關于姜然的。

李屹這一回想越發覺得自己好像重來就沒有主動了解過姜然的生活。

之前他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呢？有沒有戀愛過？李屹想了想，覺得高中的将人哪談戀愛估計是不可能，但是大學應該是談過的吧？畢竟如果長成這模樣還有談過，那只能說他們學校的人都沒眼光。

李屹是看姜然怎麽看怎麽順眼，就連對方沒表情不愛搭理人的模樣也絕的好可愛。

姜然把自己的手機界面調出來，遞給李屹，說：“之前的一個朋友，性格就是這樣子的。”

李屹看了一眼界面，是姜然和程硯的聊天記錄，李屹笑說：“不用給我看，我就是好奇，總覺得自己不怎麽了解你。”

姜然搖搖頭，他以為是李屹害怕他出去亂來，他知道李屹在這方面注意，可以換對象換的很勤快，但是決不允許雙方在交往的過程中有任何的不忠，包括他自己。

姜然倒是挺了解李屹的。

李路明把菜端上來，眼神在兩個人身上飄來飄去，最後鎖定在姜然的身上，心想：這真的比華徐墉那個殺千刀的前任好太多了，長得也好，人也看着就端正。

李屹自然是習慣了被人這樣打量來打量去，可是姜然也能習慣這種？他擡起眼眸瞥了一眼姜然，姜然什麽都沒有察覺，低着頭只注意李路明給他擺弄餐具和飯菜。

李路明還貼心的給姜然的杯子用熱水燙了燙，當然他也給李屹燙杯子，只不過沒有靠的那麽近。

李路明注意到姜然身上的消毒水的味道，猜測對方可能從醫院過來，或者是個醫生之類的，所以靠的近些聞的仔細點。

李屹心生不爽，他讨厭有人拿這種眼神四處打量姜然，尤其是這麽近地打量姜然。看他可以，看姜然，那還是不行的。

他手肘撐在桌面上，身子背着側着往後仰，沒什麽表情地看着李路明。

李路明在思考待會怎麽也的要給華徐墉要到姜然的微信，忽然覺得脖子一道涼意，他一側臉就看見李屹漆黑的眸子盯着他。

李屹這個人，笑起來的時候讓人如沐春風，平時也不怎麽生氣，脾氣好的很。加上這些年做乙方做的久，那點公子哥的脾氣很少在他身上流露，因此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是一個非常好拿捏的人。

可是一旦讓李屹真的不爽了，他那張迷惑小姑娘的臉蛋瞬間就能黑的滴水，原本略帶風情的眉眼也瞬間變得淩厲起來。任誰看了都會對他心生兩份畏意。

李路明覺得一股寒潭般的冷意串上心頭，頓時手上雞皮疙瘩瞬間就起來，他看到李屹那模樣，趕緊收拾好東西立刻就拿着餐盤下去。

李屹內心：真沒眼力見，沒看到我們兩個是一對？

姜然疑惑：發生了什麽，那個服務員怎麽突然緊張兮兮地走了。

李路明端着餐盤走後廚，恰好華徐墉的甜點也弄好了，他看李路明發白的臉色，上去問道：“做什麽這麽神經兮兮的？”

李路明喘口氣，說：“剛剛的那兩位顧客，靠在裏面的那位，臉色好吓人，感覺像是來砸場子的。”

華徐墉掀開後廚的簾子，往外面探頭，看到姜然背對着他，而李屹正在對姜然說些什麽，眉眼盈盈，說着還給姜然夾了一筷子的菜。

華徐墉放下簾子，說：“你是不是看錯了，那顧客看上去挺和善的啊。”

李路明掀開簾子，看到李屹低頭吃飯，歪了歪腦袋，喃喃自語說：“他剛才真的好兇，就和上次來挑刺的客人的臉色一樣。”

由于華徐墉的這家餐廳裝潢典雅，價格不算昂貴，老板還是個大帥哥，所以很快就在網絡上走紅了。餐廳幾乎每次都是滿滿當當的人，不預約的話很難有位置，因此遭到同行的嫉妒。

有好幾次的客人故意在飯菜裏面挑毛病，還在飯菜裏面放東西說餐廳的衛生不好。幸虧當時在裝潢的時候，華徐墉多留了個心眼，在餐廳裏面四處都安裝上攝像頭，那個客人看到華徐墉拿出視頻無話可說，悻悻然的溜了。

之後華徐墉還在餐廳的一角裝上大屏，可以看到後廚的情況。這樣一來，餐廳的名聲迅速打響，越來越多的網紅過來探店。

今天餐廳的大屏上播放的不是後廚的監控而是播放的廣告，當地有名的房地産廣告。華徐墉就是這個地産集團的二公子。

華徐墉決定自己端最後一道甜點出去，順便看看對方到底是不是過來找茬的。

李屹正在和姜然說起高中的事情，說到有些模糊不清的地方姜然主動地幫他補全記憶。

可能高中過于的意氣風發，太多人的焦點放在李屹身上，導致李屹對于周圍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

姜然不同，他是班上的透明，寡言少語，帶着眼鏡，沒有人和他說話一整天都可以一絕話都沒有。他最擅長的就是觀察，觀察周圍人的态度，觀察李屹。

李屹随口提起班上的某位女生，可就是記不起來對方叫什麽，姜然能夠輕輕松松地說出那個女生的名字。李屹記不起來運動會上自己到底參加了幾個項目，姜然還能說出他比賽項目的成績是多少。

說到當時孫一安在班上做的那些醜事，兩人都有些忍不住地笑了。

恰在這時，華徐墉端着甜點過來。

華徐墉一從後廚出來，就有不少的慕名而來的食客拿出手機開始拍攝。

“哇哇哇，就是他，在網上很紅的！”

“等了一晚上終于出現了！”、

華徐墉上半身是一件黑色的襯衫，下半身圍着一條圍裙，衣服上沾着不少的面粉，因為是黑色的衣服顯得分外紮眼。

他點着甜點到姜然這桌，李屹因為周圍人的驚呼聲多看了兩眼華徐墉，覺得随訪的确有那群女孩們驚訝的資本。

姜然則是覺得華徐墉非常的眼熟，也多看了兩眼對方。

“請慢用。”華徐墉放下甜點，對李屹和姜然說。

李屹和姜然點點頭。華徐墉端着盤子轉身離開，認為李屹并不像是來找茬的人，走得時候還回頭留個心眼。結果好巧不巧就看見了在長至幾乎要垂在地面的餐布下，李屹的腳是勾着姜然的。

沒有其他的動作，看上去就像是桌子太窄，位置不寬敞的情況下。兩人面對面坐着，勉為其難地，不小心的碰到一塊的。

一般人看到當然覺得這好像也沒有什麽，但是當華徐墉看到之後他太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華徐墉深吸一口氣，決定等過段時間餐廳修業的時候，把餐館裏所有的桌布換成長的垂在地上的那種。

姜然的小腿碰到了李屹的腳，他以為是李屹翹着二郎腿不小心給碰到的，還往裏面縮了縮。誰知道對方得寸進尺，腳尖輕輕的勾住了他。

姜然在略帶疑惑和惶恐的表情中擡起頭，看向李屹，正在埋頭吃飯的李屹擡起頭問：“怎麽不好吃？”

“不——不是。”

你碰着我了，我心裏怪怪的。

讓李屹往回收着點的話，這種話姜然是斷不會說出口的。

李屹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腳還真往回收着點，就是兩人挨着碰着，不再亂動了。

姜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李屹可能是故意的，腳就沒有在一味地往牆邊上靠。姜然垂眸低頭，耳廓有點泛紅。兩人接下來的用餐可以說的上安安靜靜。

兩人吃飽喝足之後，準備在這附近溜達一圈再回去。本身工作繁忙，姜然運動的機會不多，每次吃晚飯他都習慣性的走一走。

之前每次吃完晚飯下樓走的時候，也是為了看看李屹有沒有下班，能不能在路上或者電梯裏面偶遇，然後專做自然而然地打個招呼。

盡管這個方法沒奏效，姜然幾乎沒有在路上偶遇李屹，不過這個飯後走一走的習慣倒是保留下來了。

這個餐廳離兩人的小區還比較遠，也沒有怎麽出來溜達過。在姜然詢問李屹能不能在這附近走一小會再回去的時候，李屹當然答應了。

說起來，這還是姜然第一次主動提出要求，還是個詢問的方式。李屹又想到剛剛吃飯，姜然夾菜的那個小心模樣，李屹覺得姜然對他是不是客氣的有些過頭了，該是要讓對方明白，不要太客氣，有些時候太客氣反而過于生疏。

在李屹的心理，他和姜然此刻已經是處于對象的關系。一般來說，其他人都是先談戀愛再發生關系，在李屹和姜然這裏，情況剛好反過來了。這沒關系，最終結果是一樣的就好，李屹此刻心理醞釀着和姜然開口，挑明這層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