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殺豬女也有春天(二)
殺豬女也有春天(二)
第十三章
向晚知跟着路淮川的小厮一起再一次進了相府的大門,她鼻子靈,即使隔了那麽遠都能聞到路淮川身上淺淡的犀角香,她微微彎唇,不等她說話,路淮川已經主動問道,“你說有什麽事情可以找你,你知道我會找你?”
“但凡有執念者,必然又放不下之事,如果大人當真無事,又怎麽會用那塊犀角香?”向晚知倒是有恃無恐,仿佛捏住了路淮川的命門一樣。
他臉上露出一絲極痛苦的神情,深深地看了向晚知一眼。犀角香雖然能與鬼通,然而他昨天晚上看到的,卻是那人臨死前的景象。這些年來,那人死前的樣子,像夢魇一樣牢牢地鎖住他,讓他不得安寧。可他明明想看到的,是另外的她,那個會在春陽下,向他微笑招手的她。
路淮川甚至不能分辨出,昨天晚上究竟是他的夢境,還是他真的見到了那人的鬼魂,按道理來講,她都已經去世這麽多年了,早已經投胎轉世,為何還會有鬼魂在世間游蕩?
向晚知看了他一眼,一夜之間,這個國家的肱股之臣,兩鬓的頭發仿佛又白了幾分。她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說道,“我早就說過了,這些年,她看見你一直不曾婚娶,心中不安,便沒有投胎。”
路淮川緩緩閉上眼睛,複又睜開,問她,“你說的話,可是當真的?”
“自然。”向晚知想了想,又說道,“不過,你要求我把她複活什麽,那肯定是做不到的。她人已經去世這麽多年,屍身早已經成了一具白骨,別說我尚且不能将她的魂魄拉回來放到身體當中,就是能,她的屍身也早已經不在了。”
“那你誇海口,說能幫我?”路淮川眼中露出一絲失望,他就知道,不該信這個江湖騙子。
“當然。”向晚知看向他,“大人就沒有想過,要回到當初嗎?如果能把她從那群人的屠刀當中救出來,她不用年紀輕輕就命喪黃泉,大人也就不用孤身一人這麽多年了。”
向晚知又笑了笑,“當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想要改變,無數人的命運都會改變,這是逆天之事,我辦不到,世上沒有人能辦得到。不過讓大人到夢中回覽一番,我還是做得到的。”
說白了,就是給路淮川織出一個夢境,讓他重新回到當日,在夢中改變他們兩個人的命軌。那是虛幻的,對現實沒有任何影響,也算是完成了路淮川的願望。
他聽明白了,唇邊凝起一絲笑容,垂下眼睛,将眼裏的失望藏起來,自嘲一般說道,“我就說,天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聲音很低,然而向晚知還是聽見了。她笑了笑,“逆天改命,要付出的代價大到難以想象,非我等凡人所能及。”這是她接到這個委托的時候,奉君告訴她的原話,如今拿來說給路淮川聽,再合适不過了。“不過,若是能在夢中彌補當初的遺憾,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路淮川卻沒有做聲,希望又失望,讓他有些乏力。他以手扶額,沉默了片刻,才對向晚知說道,“姑娘若是無事,可以先留下來。”
Advertisement
向晚知知道他這是還沒有想好,需要自己在旁邊随時待命,他到底是個相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久居上位,能為下面的人考慮已經十分不容易了。她點了點頭,“那就多謝大人了。”說完又想起今天化作人身,沒有跟上來的奉君,補充道,“我還有個哥哥,此刻還在外面等我,大人若是不介意,我想讓我哥哥陪我一起。”
路淮川點了點頭,尚未說話,之前引向晚知進來的那個小厮就進來對路淮川耳語了一番,他站起身來對向晚知說道,“姑娘有事,可以找我家的這個小厮,他雖然年輕,但人卻還可靠。聖上招我入宮,我要先去一趟。”
向晚知朝他做了個萬福,等着路淮川離開。
小厮去接奉君去了,向晚知一個人,在相府中百無聊奈地走着。這地方小,幾步路就走完了。路淮川窮得響叮當,連帶着他家也到處透着一股窮酸氣。哎呀,窮成這個樣子的相爺,還真是少見啊。
不知道為什麽,若是這種行為放在別人身上,向晚知說不定還會懷疑那人是在作秀。然而放到路淮川身上,她卻直覺路淮川就是這種人。不是因為他年過四十依然無兒無女,沒有家室,而是因為,路淮川這個人,渾身上下有一種讓人舒服的清氣,整個人好像跟這塵世間的陰暗完全絕緣了一樣。
奉君進來的時候,路淮川的小厮都還在一直看他。他這張臉,擺出去就是一道生化武器,以前向晚知總覺得說潘安什麽“擲果盈車”是古人誇張,後來看到奉君這張臉,她才覺得,古人誠不欺我。
路淮川家裏還有一個老管家,已經給他們“兄妹”打理好了屋子。路淮川家裏雖然寒酸,但卻并不破舊,到處都是幹幹淨淨的,看得出來這個相爺很愛潔。
等到外人一走,奉君就立刻露出自己的大尾巴,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向晚知,“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啊。”剛才她走的時候,可是連招呼都沒跟奉君打過呢。
向晚知“嘿嘿”笑了兩聲,舔着臉對他說道,“哪兒能忘了您大人呢?”她轉了轉,有些遺憾第說道,“可惜了,沒有電話,看不了路淮川在宮裏的事情。”她連情況都還沒有摸透,要是路淮川再一猶豫,依照他的心機,向晚知倒不好去勸了。她必須趕快把事情的前因經過搞清楚。
奉君繼續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向晚知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連忙說傻笑了兩聲,說道,“這不是……這不是為了我們共同的利益嗎?”
說的那麽高大上,還不是想讓自己幫她忙嗎?“回去之後沒獎金啊。”奉君冷冷地丢下一句,便拿過旁邊的銅鏡,袖子在上面一揮,上面露出幾分水波紋模樣,接着,路淮川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裏面。
銅鏡肯定是沒有現代的智能電話清晰的,不過現在能有這東西,向晚知已經很滿足了。電話在過來的時候沒被帶來,原本就不屬于這裏的東西,帶來了也用不了。還好這個時代的人很無聊,一個女孩子成天抱着個鏡子也不會有人懷疑的。
只是,向晚知卻很不爽地擡起頭看奉君,“我用過鏡子看情況,又怎麽了?上次可都有呢。”獎金沒有了,她可不能忍。
奉君大馬金刀往她旁邊一坐,涼涼說道,“上次是憐憫你躺在床上半身不遂,這次你又沒有繼續躺屍,要什麽獎金?”
向晚知被堵了個結結實實,正好鏡子經過啓動,上面的人影已經漸漸清晰了,她朝奉君翻了個白眼兒,低頭朝鏡子看去。
路淮川身處一團花團錦簇當中,他旁邊坐着一個穿着繡着幾條五爪龍的玄色衣衫的男子,想來應該是皇帝。如果說路淮川是溫文爾雅的,那這個皇帝便是威嚴不可侵犯的。向晚知隔了那麽遠都能感到他身上的王霸之氣,這些年當皇帝,想必是積威更重。
兩人說了一些軍國大事,各處地名都是向晚知沒聽過的,也不知道他們講的什麽,她聽得十分無聊,整個人昏昏欲睡。奉君看了一眼朽木不可雕的她,有些無語,正想叫她,誰知道那邊說完事情,路淮川像是想起什麽一樣,對皇帝褚慶涵說道,“臣……最近總是想起故人。”
褚慶涵先是一愣,随即問道,“是胡大姑?”能讓路淮川牽腸挂肚的,也就只有她了。
路淮川抿唇,也算是默認了。褚慶涵長嘆了一聲,說道,“你倒是個癡情種子。”他是帝王,自然不知道癡情為何物,原本帝王家也就不允許太過出格。“朕曾經提議,讓你把她的牌位迎進來,也算是給她個名分,你卻死活不肯。”
“未經她同意擅自把她的靈位迎進來……”路淮川搖了搖頭,“不好。”這不算尊重她。
褚慶涵當慣了皇帝,天下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并沒有覺得這種不經人允許就把人娶回家的事情有什麽不好。況且那胡大姑已經去世多年,路淮川貴為一朝丞相,她的靈位能夠進路淮川的家門,在褚慶涵看來,已經是祖上積德了。他想不明白,這有什麽不好的。
要讓一個古人,還要讓一個皇帝明白什麽叫“尊重”,什麽叫“設身處地”,太艱難了。況且路淮川也沒有要太理解的意思,他笑了笑,沒有再說這個話題。正好旁邊的大太監适時地插嘴進來,“陛下,慧貴妃娘娘派人給您和路大人送了甜湯來。”
這梯子來得正好,褚慶涵點了點頭,那太監連忙招手讓小太監送進來了。
褚慶涵喝着甜湯,自然就想起了慧貴妃的孩子,那是他最寵愛的皇子,聰明伶俐,最得他的歡心,他對路淮川說道,“若是朕百年之後,你還活着,這下一代的儲君便要交給你來輔佐了。”
路淮川連眼皮子都沒擡,舀了一勺甜湯,喝下去了才說道,“皇上萬歲,自然是臣先走一步。”
一語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