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1
01.莊周芯片
太陽升起，室內昏暗。
軍火工廠是壓抑的流水線模式，每個人都在各自的崗位上低垂着頭。
李姒在最後一位，負責的是組裝槍支，她總能用極快的速度完成。
快要畢業那會兒，李姒很迷茫。
考研，考公，直接工作。
這三條路都很不錯，可是也只有三條路了。
考研，天資注定她成不了學術大拿。
考公，李姒備考了幾天，寫卷子的時候總是想吐。
工作，她覺得在資本家手下永無出頭之日——當然，自己創業又缺了點魄力。
平庸像一根巨刺紮在她那過于膨脹的野心上。
李姒活得沒有一天是開心的，其實只要接受自己是一個普通人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可是一口氣總是咽不下去，不甘心認命。
有一天，李姒突然中二病犯了，決心要拯救世界！
于是，她參軍了。
戰争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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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姒在一場戰役後從前線轉到後勤，每天在軍火工廠裏組裝槍支。
實則是流水線女工。
李姒埋頭看着少了很多零件的槍支，很輕地皺了下眉頭。
她已經學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麻木地組裝廢槍。
寂靜的車間裏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哭聲。
外面傳來炮火聲，人們卻早已經麻木了。
女人抱着孩子在車間裏不停地尋找：“老康呢？老康到底去哪了？”
車間保安出現，尖利的聲音漸漸遠去。
工友從洗得包漿的衣服裏把一張二十元錢幣拿出來，藏進了煙卷裏。
身旁的人揶揄：“私房錢？”
他壓低了聲音：“再攢攢就能買‘莊周’了……你也知道，這個世道。”
“一個人去？”
他笑笑，沒說話，繼續做工。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工廠裏的人漸漸少了。
李姒始終在最後一個崗位上，目睹傳到這裏的槍支零件越來越少了。
有什麽意義呢？每天在這裏組裝比玩具槍殺傷力還小的槍械。
槍支零件越來越少，直到只剩空殼，直到工廠停運不再出現需要組裝的新槍。
工廠車間變得空空蕩蕩。
李姒下班走出車間。
原本雄奇的建築被戰争的炮火變成了斷壁殘垣，戰線已經離譜地推進到了她的家門口，本土卻詭異地沒有任何一個戰士進行抵抗。
戰壕之後是敵方的百萬雄兵，沒有人再轟炸，手上植入的進入“莊周”的芯片閃着光，像是在無聲地挑釁。
銀行顯然已經有被暴徒搶劫過的痕跡。
李姒仍守規矩地去ATM機裏取出了嶄新的錢幣，緊緊攥在手裏，終于露出了一點輕松的笑。
“媽，終于發工資了。”
李姒進門換鞋。
狹小的出租屋裏靜得出奇。
李姒往裏走，只見母親無聲無息地倒在輪椅上，像是已經死去了一樣，臉上卻是滿足的表情。
母親抛棄了她，已經植入了莊周芯片。
“媽！”李姒悲怆地跪坐在地上，伏在母親空蕩蕩的褲腿上。
手上珍惜地保存的錢雜亂地散落滿地，與廢紙無異。
莊周有一天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只蝴蝶。
醒來後，他迷惘，究竟是他在夢裏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在夢裏變成了莊周。
“莊周芯片”就是以此命名的。
這是一款通往虛拟世界的芯片。
最先購買的其實是窮人，日子已經夠苦了，宗教裏下輩子的幸福馬上就能在虛拟世界實現，為什麽不呢？
後來戰争爆發，莊周芯片就像病毒一樣傳染開了，随着芯片更新疊代，不斷攻克人類脆弱的欲望。
人們想方設法籌錢，刑法裏寫滿了賺錢的方式。
後來把一切都獻給了莊周芯片，自己的命不夠還，就典當子孫的命。
“叩叩——”
敲門聲輕響。
門沒有關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緩緩走來。
李姒淚流不止，看見他時眼神充滿厭惡。
“你來做什麽？”
“不必驚慌，‘莊周’芯片保證每一個人的肉身存續。從某種意義上說——令堂獲得了永生。”
窗戶将光束投射進來。
年旭站在光裏，擡起雙臂，仿佛自己是充滿神性的上帝。
“莊周芯片，是造福全人類的偉大發明。”
李姒覺得荒唐至極，苦笑一聲。
她忽然站了起來，一拳揮在年旭臉上，卻被輕巧地躲開了。
“這根本就是一場騙局！榨幹了人的價值以後呢？你會在虛拟世界裏賦予他更大的痛苦，在虛拟裏嵌套無窮無盡的‘烏托邦’榨取新價值……”
李姒狠狠地拽着他的領口，發洩着自己的痛苦。
“這種精神鴉片讓人喪失血性，世界失序暴徒橫行，連國破家亡都沒人抵抗、只想進虛拟世界逃避……你不是救世主，是罪人！”
年旭面無表情：“我們并沒有掩藏自己的野心。然而事實是世界上只剩你一個人，沒有進入‘莊周’。你還能救誰呢？”
李姒不可置信地确認這件事。
街上沒有人，手機裏的聯系人頭像盡是灰白。
世界已經停止運轉，恍如末世。
年旭從公文包中取出一個芯片。
“因為你家當年不願意投資的緣故，簡陋的代碼實際上很脆弱。只要有一個人能自發掙脫莊周，虛拟世界就會崩塌……然而我還是成功了，所有人都沉湎于幸福的虛拟世界。”
年旭遞上莊周芯片，蠱惑李姒植入。
“你母親離開之前為你也購買了一張。”
李姒看着母親的殘腿和桌上供奉着的父親靈牌，眼裏逐漸浮現出恨意。
“加入我們吧，那會是一個富裕、和平的烏托邦。”
李姒伸出手臂，看着閃光的芯片逐漸穿透自己的皮膚，融入骨血。
意識消失前，她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我會親手推翻你們的囚籠，拯救這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