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捉蟲)
往事(捉蟲)
宋宛然的話音一落，整個屋子瞬間靜得可以聽見呼吸的聲音。就連一直喋喋不休的李氏，也安靜了下來，如同傻了一般看着宋宛然。
整個衛國公府的人都知道，七姑娘是個蠢的，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從來都不會拐彎抹角。可是，誰都不曾想過，七姑娘能說出這番話。哪怕是公主，都不曾如此。
本朝的公主，延續了前朝的公主的作風不說，反而更加彪悍了。養男寵面首什麽的，根本就不是什麽新鮮事。不過，那也是私下如此行事，再彪悍的公主都會明面上給夫家幾分面子。雖然這也是公開的秘密。除非是哪種母族不顯又不得寵，夫家卻極為顯赫的公主，才不敢這般胡作非為。若說有哪個公主敢明目張膽地做事，也只郁文大長公主。
郁文大長公主是榮武帝的小女兒，生母是貴妃，卻去得早，母族也極為顯赫。郁文大長公主的生母死得冤枉，榮武帝對這個小女兒極為愧疚，因此郁文大長公主做事，素來随心所欲。郁文大長公主的驸馬死得早，郁文大長公主不但不曾改嫁，甚至連男寵都沒養。這樣的女子本該成為天下的表率。事實上，在驸馬死前，郁文大長公主确實堪稱天下的表率。然而，驸馬去世以後，郁文大長公主的最常挂在嘴邊上的話卻是“但求一睡武安侯”。
榮武帝之時，除了嫡出的安陽公主，就屬郁文公主最為尊貴了。當朝陛下雖然對先帝這個父親沒什麽感情，卻極其敬重榮武帝這位祖父。因此也比較尊重郁文大長公主，雖然皇帝常年見不到郁文大長公主，但是皇室公主該有的體面，皇帝都給了這位公主。
至于皇帝的幾個姐妹，或多或少都在先帝在時，都欺負過皇帝，因此現在不但沒有長公主的封號，更是夾着尾巴做人，生怕被皇帝一個不開心尋個借口廢了自己的公主的爵位。
可是，就連每日追着武安侯的郁文大長公主，都未曾說過嫁人公公，做人婆母的話。一瞬間，雲太夫人有些暈。尤其是聽到宋宛然手中握有空白聖旨這句話，雲太夫人的頭更疼了。
空白的聖旨，可以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雲太夫人既驚懼皇帝對宋宛然的寵愛，又擔心那道空白的聖旨給衛國公府帶來禍患。
雲太夫人說不了宋宛然，事後只得囑咐宋宛然身邊兒的婢女保管好那道聖旨。
宋宛如倒是早就聽過宋宛然這種豪言，如今倒是不驚訝了。她只是擔心今日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整個衛國公府的姑娘的名聲就不能要了。
宋宛如看了看一副随時都能暈過去的祖母，又看了看至今還沒回過神來的幾位夫人，默默地在心裏嘆氣。
祖母和二伯母的手段，宋宛如自然清楚，可是前提是沒有碰上宋宛然，尤其宋宛然還是大長公主的女兒。自己這個七妹妹素來沒腦子，想一出是一出，從來不顧忌場合。
“七妹妹，今日的事情若是被人傳了出去，我們幾個姐妹就都嫁不出去了。”宋宛如怯怯地說。
她在府裏是最沒地位的了，可是偏偏這個七妹妹似乎很喜歡她，平日裏也會給她三分薄面。為了自己的未來，宋宛如幹脆就直說了。反正說得隐晦，這個妹妹也聽不懂。
“放心了，她不敢說出去的。”宋宛然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李翠花，今日我所言你要是敢透露出半句，我先嫁你公爹，折磨死你，再改嫁。你可以無所顧忌地實話實話，可是只要我聽到一點兒風聲……”
宋宛然笑了笑，緩緩地走上前，俯下身，在李氏身邊兒耳語。
“今日發生的事情，傳出去一句，我就割下你兒子的一根手指頭。傳出去兩句，我就挖下你兒子的一只眼睛。”
那陰冷宛若毒蛇一般的聲音，讓李氏忍不住後退，跌坐在地上。她不明白，明明是一個沒比她高多少的小姑娘，為何會讓她有此恐怖的感覺。剛剛那一瞬間，李氏甚至覺得她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毒蛇，一個魔鬼。
“哎呦，你這是怎麽了？”宋宛然笑得燦爛。
李氏忍不住渾身發抖。那雙眼睛，那雙正對着自己的眼睛，沒有絲毫作為的人的感情。
“來人，給我送客。”宋宛然打了一個哈氣，真是無趣啊。她不明白，這個李氏為什麽要吓成這副樣子。她又不是那個女人，一言不合就屠人滿門。
“五姐姐，你放心，過一陣子我母親就回來了，到時候，我讓她領着你四處走一圈，定然讓你嫁一個如意郎君。”宋宛然用一副快要睡着了的語氣說道。
“大長公主要回來了？”宋宛如一驚。
不只是宋宛如，整個屋子裏的人都是一驚。
當年，雲太夫人不喜歡安陽大長公主，這不是什麽秘密。雲太夫人是個聰明的，自然不會做什麽。就如同現在的雲太夫人看不慣宋宛然卻不會說什麽是一個道理。左右是皇家自己養出來的孩子，陛下至今沒給宋宛然封號，自然是打着日後讓人嫁到皇室的主意。就算是日後不嫁給皇室，不管嫁給誰，日後有皇帝和安陽大長公主護着，就算是捅了天大的簍子，也有人給她收拾。反正之前有那麽多作風彪悍的公主頂着呢，雲太夫人幹脆無視這個孫女兒，眼不見為淨。唯一麻煩的，就是這個到底還是衛國公府的姑娘，她得盯着點兒不能連累府裏其他未出閣的姑娘。
衛國公也是個明白的，知道母親忍着媳婦兒，心裏不舒服。而媳婦兒也是在忍着自己的母親，更不舒服。衛國公幹脆請旨去了邊關，順便帶着安陽大長公主。誰曾想，到那裏大半年，便發生了戰争，這一仗一打就是十五年，至今都沒有停下來。衛國公和安陽大長公主已經整整十六年沒回過家了。邊關戰事緊，每次傳回來的消息大多數都是和戰事有關的。連雲太夫人都不知道，自己有了這麽一個孫女兒。不過，這也實屬正常，畢竟宋宛然也在邊關，衛國公和安陽大長公主素來謹慎，更是害怕唯一的女兒出了事情。若是消息被敵國的探子截住了，知曉他們有這麽一個女兒，宋宛然便有危險了。
安陽大長公主是個有主意的，又素來疼愛女兒，不願意母女分離。又怕讓人知曉她有個女兒，傷害到女兒，便只能将消息瞞住。直到宋宛然十四歲要準備嫁人了。宋宛然被送回京城，衆人才知曉，安陽大長公主居然有一女。
太夫人比誰都盼着戰争趕緊結束，生怕突然聽到消息，說自己的兒子沒了。唯一讓雲太夫人開心的，便是自己的兒子尚了安陽大長公主，使得朝廷上沒有人敢給安陽大長公主的驸馬暗中使絆子。不管是糧草還是別的東西，衛國公從來不必擔心。沒看到皇上更着急嗎？自己的姑母親自上陣殺敵，皇帝擔心壞了，更是在朝堂上立誓，安陽大長公主一日不還朝，他邊一日不過生日。連帶着滿朝文武都沒人敢過生日。若非那日正趕上隐王出現在朝廷上，事後又被大長公主在信痛罵一頓，皇帝差點兒發出誓言，一日大長公主不還朝，他便一日不親近女色。若是真的如此，大皇子也不可能出生了。
所以現在滿朝文武都盼着安陽大長公主趕緊回來，否則皇帝在想出什麽昏招，誰有能力阻攔？至于第二個能改變陛下心意的隐王……這個封號可是他親自上書，請陛下改的。什麽意思，隐王自己說了，你們就當他是隐形的，有事沒事都不要煩他。
至于當日隐王之所以出言阻止，自然是算出陛下又要出昏招。實際上，每次關系到安陽大長公主和皇後的一些事情，陛下都會出昏招，每次都不見隐王出言阻止。這一次之所以阻止，隐王也說了。要是陛下沒孩子，安陽大長公主若是一不小心沒了，皇帝豈不是要絕後了。到時候，只能過繼宗室的孩子了，隐王可不想讓人把主意打到自己的頭上來。
這話雖然大逆不道，卻也是事實。皇帝的幾個兄弟，死的死，殘的殘。隐王是榮武帝的小兒子，年紀沒比皇帝大幾歲，卻是個奇才。榮武帝一生戎馬生涯，子嗣不多，卻有兩個老來子，一個是郁文大長公主，另一個就是隐王。隐王年歲雖然比陛下大不了幾歲，卻是陛下名副其實的先生。
在皇帝心中，安陽大長公主是母親，那隐王就是讓其敬畏的父親，至于那位不知道跑到哪裏的郁文大長公主，才是真正的姑母。當年安陽大長公主對這個不受寵的皇子生出了憐憫之情，親自把年幼的陛下帶在身邊教養。安陽大長公主是榮武帝的掌中寶，自幼便跟着榮武帝上戰場殺敵。榮武帝過世後，榮安帝繼位。榮安帝對這個皇妹極為敬重，戰事起，安陽大長公主更是親自上陣殺敵。安陽大長公主擔心當時不受寵的皇帝，便求隐王暗中扶照，隐王便直接做起了年幼的皇帝的先生。
當時，榮武帝并不想将皇位傳給榮安帝，覺得榮安帝撐不起來，守不住江山。而小兒子雖然年紀也不大，卻才華橫溢，心思難測。榮武帝有心傳位給小兒子，可是當時年紀還不大的小兒子直接離開皇宮，沒人知道他跑哪裏去了。直到榮武帝過世，隐王才回來。
榮安帝果然如同榮武帝預想的那樣，是個沒能力的。好在他有一個出色的妹妹和一個出色的弟弟，兩人都沒有謀反之心，這才讓朝廷沒出亂子。可是榮安帝的後宮則不是一般的亂，自從榮安帝的皇後過世以後，沒人壓制，榮安帝的淑妃和貴妃就把後宮弄得烏煙瘴氣的，不知道死了多少個皇子。
這時候，朝臣才明白，原來榮安帝比想象得還無能。好在榮安帝沒活幾年，就沒了。至此，世人都道：榮武帝這一生最大的功績，就是生了一個好女兒和一個好兒子。同時朝臣也興慶，榮安帝看好的兩個繼承人都被淑妃和貴妃互鬥的時候弄死了。更慶幸最後繼位的現在的皇帝是隐王和安陽大長公主教導出來的。否則到最後也只能亡國了。
是以，朝臣就算是再看不慣衛國公，再想給衛國公下絆子，只要安陽大長公主還活着一日，就沒人敢這麽做。更好可，衛國公也不是好惹的。
安陽大長公主和衛國公這麽多年未曾回京，如今從宋宛然口中聽到安陽大長公主要回來了，屋子裏的人哪個不驚訝。
“然然，這是你從哪裏聽來的？此話可當真。”雲太夫人激動極了。
“我娘親說的啊。我娘親說讓我安心地待着，要不了多久戰争就會結束了。”宋宛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算算日子，那幾個人也該死了。那女人要是連殺幾個人都要那麽久，她早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雲太夫人和其他幾位夫人見狀，頓時在心中嘆氣。前面戰事緊張，主帥是顧家的那位将軍，那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否則這一戰也不會打這麽多年。現在戰事正是緊張的時候，連安陽大長公主都上了戰場，哪裏是那麽容易結束的？雲太夫人估摸着，這話也就是安陽大長公主安慰女兒，讓女兒乖乖待在京城的漂亮話而已。
“好了，五姐姐，你放心。過幾日表嫂要舉行宮宴，到時候我帶你走一圈兒，再讓表嫂誇你幾句就是了。”宋宛然滿不在乎的說道。
表嫂？幾人微微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宋宛然說的是皇後。一瞬間，幾位夫人看宋宛如的眼神都有些微妙。宋宛如雖然出身不怎麽好，又被人退了婚，可是若能得皇後娘娘誇贊，定然還是有好人家願意要這樣的兒媳婦的。自從宋宛然回了京，雖然是個沒腦子，然而幾房的夫人都讓自家自己的女兒親近這個姐妹。偏偏宋宛然對誰都是愛理不理的，唯獨對這個沒什麽用的五姑娘另眼相看。
“所以你不用擔心。”宋宛然揮了揮手，“我現在就進宮。”
“進宮？”宋宛如愣愣地看着宋宛然。
“是啊，進宮找表哥告狀去。”宋宛然不太情願地說。進宮這麽麻煩的事情，宋宛然懶得做。可是她現在手中無可用之人，總不至于讓她親自出手解決了那一家子吧？那更麻煩，還不如把這些麻煩事交給她的那個皇帝的表哥。
将告狀說得這麽理直氣壯的，還是找皇帝告狀，雲太夫人忍不住搖了搖頭。到底是安陽大長公主的女兒，皇帝這是拿自己這個孫女兒當親妹妹看待。雖然知曉這個孫女兒做事不長腦子，可是架不住有人縱容寵愛。雖然這個孫女兒做事不靠譜，可是皇帝做事卻是個靠譜的，最多在涉及安陽大長公主的事情是過度偏愛罷了。想到這裏，雲太夫人反而不愁了。她有預感，這個五丫頭雖然被人退了親，可是日後只會嫁給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