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上學前,他就是個很聽話的小孩子,全隊上出了名兒的乖娃娃。
和他一樣大的小夥伴們可沒有那麽幸運,他們個別時候也偷過隊裏的瓜果蔬菜。本隊的果園和菜地裏不讓他們進去拔草。
這年,他被在川當中看菜園的老漢準許,享受了個特殊的待遇。那就是他一個人被允許,可到本隊的果園和菜地裏去拔草。
這個看菜園的老漢,叫孔先親,是他本家的同姓人,論輩份,那他可大多了,和他曾祖父一輩兒,是他們隊裏孔姓人中最大的輩份。他們同姓的同輩人,都叫他“尕太爺”。
川裏看菜園的老漢,他“尕太爺”,七十多歲了,個子不大,還要佝偻着身子,長着一臉白白的長胡須,聽說他還會幾下武藝哩,但他也沒有親眼見他“尕太爺”耍過。
他“尕太爺”經常拿着一個煙瓶鍋子,也就是大家知道的煙槍了。這個煙鍋子不大,煙鍋裏裝的上煙渣子,煙渣子就是挫揉碎了的幹煙草葉沫兒,他“尕太爺”經常用它來抽旱煙。
這煙瓶是銅煙鍋頭,銅煙嘴兒,骨頭作的煙杆。他“尕太爺”經常把煙瓶,插在腰間紮的布帶上,還可當作武器,用來防身。
“孔先親,尕煙瓶。”好事的人們叫着這句順口溜,就給他“尕太爺”起了個外號,也就是大家常說的綽號吧,背底裏都叫他“尕太爺”為“尕煙瓶”。
他每天都到川當中的地裏拔草,他在裏面拔,其他的小夥伴進不來,在菜園子外圍幹旋着。
看菜園的他“尕太爺”,很信任他,他拔草不限制地方,那兒都可去拔,拔完了,也拔滿了出菜園回家,也不用檢查背鬥。
菜園裏的草多草大,很快就能拔着裝滿實實的一背鬥。就這樣過了幾天。
外面的小夥伴們不高興了,終于找了個茬兒。
這天,他一個人在菜園裏拔草,他想起了一個小夥伴在昨天晚上,拔完草回家路上對他說的話,讓他乘機偷點隊裏的菜。
他想來想去,就是下不了手,還是不敢偷。
回家時在川裏通往大路的小路上,孔耀遠和幾個小夥伴等在那裏,上前搶下他的背鬥,翻過來翻過去,什麽也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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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幾天,他思前想後,決定,今天在菜園裏拔草時,試着偷點菜吧。
這一天,他心裏一直是忐忑不安,做賊心虛吧。
他很不耐心的拔了多半背鬥草。就悄悄看一看,看菜園的他“尕太爺”,和平常一樣,在看菜園的小房前後轉悠,沒有什麽變化。
他拔草的地裏,蘋果樹下種的是綠辣椒。
他趕緊偷偷摸摸的慌慌張張的偷偷摘了七八個綠辣椒,慌慌張張的偷偷裝到背鬥裏的草下。
他背着背鬥,心裏七上八下的,慢騰騰的走到看菜園的小房前時,看菜園的他“尕太爺”,從小房前迎着他走過來了,他這時心裏十分緊張。
“站住,你過來。” 看菜園的他“尕太爺”沒表情的說道,手裏端着煙瓶鍋子,站在那裏吞雲吐霧。
他走到了看菜園的他“尕太爺”面前。
“你自己把背鬥裏的草倒出來。” 看菜園的他“尕太爺”又說道。
他磨蹭着,遲遲沒有倒。
“快倒呀。” 看菜園的他“尕太爺”有些生氣的說道。
他很不情感的慢慢将背鬥扣倒在地上,慢慢的提起背鬥。
忽然,“咕嚕嚕”,幾個綠辣椒,從倒出的草堆上,滾到了這倒出來的草堆外面。
看菜園的他“尕太爺”惱羞成怒,大發雷霆。
将他大罵了一頓,罵他的內容,他吓得也沒有記下。
當時是腦海一片空白,只看見了圍觀的孔耀遠和幾個小夥伴,在那裏看他,笑話他。離得遠,說的什麽話他根本聽不清,也沒有心思去聽,顧不得聽。
看菜園的他“尕太爺”,将他趕出了菜園,取消對他的特殊待遇,再也不準他進菜園拔草了。
他心裏難受極了,當時那地裏要有個老鼠洞,他都想鑽進去。趕緊抓起來背鬥背繩,背着空背鬥,低頭哭喪着臉,灰溜溜的,踏上回家的路,急奔而去。
這一年的夏季,十分的炎熱。
進入了三伏天裏。
村邊上澇壩裏的水已被蒸發完了,只有澇壩底子上中間最低的一個小坑兒,還能看到一些膠泥暗紅的水漬痕跡。
澇壩底子上的膠泥,已被太陽逐漸曬白,又被太陽烘烤的幹裂成了16開大小的“書頁”,這些“書頁”雖然排列的十分規則,看上去非常的整齊,但是,“書頁”的四角都被太陽燒烤的翹了起來,向“書頁”的中心卷曲着。
難怪李啓坤同學看見了這種景象,就開玩笑的對他問道:“你讀了多少卷書了?你知道嗎?”
他一臉的茫然,莫明其妙的回答說:“不知道。”
“那你知道你讀了多少卷書嗎?”他也不肯認輸,笑着反問李啓坤同學道。
“我當然知道了。你看,是‘日曬膠泥卷’呀。”他用手指着村邊的澇壩裏,幹裂卷曲的那些“書頁”,微笑着風趣的對他回答道。
他順着李啓坤同學手指,看到村邊澇壩裏幹裂卷曲的那些“書頁”,就猛然醒悟了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笑着回答道:“就是,很正确,太有趣了。”
這幾天,晴空萬裏,湛藍的天空,一朵雲彩也沒有,一絲的風也不刮,一滴雨星也不下。
而是驕陽似火,曬得地面發熱,砂石發燙。
知了都躲藏到樹葉背後和枝杆上乘涼,懶得出來“知了、知了”的叫上一兩聲了。
也看不見癞蛤蟆從田裏,水渠或池塘裏跳出來,鼓圓了腮幫子,對着人們“呱、呱、呱”的叫上幾聲,不知躲到那兒的陰冰旮旯裏涼快去了,大概這時還喘着粗氣兒哩。就像應了人們說的那句俗話,“癞蛤蟆避端午”了。
也看不見有白色的蝴蝶,彩色的大蝴蝶,在空中飛來飛去的身影。
這天上午,天氣悶愣愣的熱。他上身穿一件白襯衫,下身穿一條長褲子,身上不時就會滲出一層細細的汗來,前胸和後背老是汗津津的。
他在家裏,實在是熱着待不下去了。就出了門,來到本隊大路小道的牆根和樹陰下,去找乘涼的小夥伴們。
他,和孔祖存三四個小夥伴們,來到了他們學校大操場的東門口。
孔祖存和他個子差不多一樣高,幾乎和他同樣的不胖不瘦。長得圓圓的臉,有兩個小紅臉蛋兒,泡泡眼,單眼皮兒,厚厚的嘴唇。閉上嘴,上面的兩顆門牙也能看見了,爬在上下嘴唇中間。
孔祖存和他歲數差不多。論輩份,他比孔祖存大一輩。
孔祖存雖然人長得小了點,但是個不饒人,大孩子,壞孩子們也輕意不欺負孔祖存。
“我們在水洞口邊的大渠裏,學凫水。” 孔祖存站在水洞口上的大路邊,看着路東邊大渠的水洞口裏,冒着咕咚,翻滾着從水洞口水面上不斷上來的水,對他說道。
凫水就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的游泳了,這是他們鄉下的俗稱。
“好阿,我們一塊學凫水吧。”他對孔祖存回答道。
這裏就他們三四個小夥伴,再沒有其他什麽人。
他們在渠邊的高地上,一個個脫了衣服和褲子,光着腳板,“撲嗵、撲嗵”,跳進大渠的水中。他們這個年齡凫水,還用不着穿褲子,不要說是凫水時,就連平時也穿不起不用或是不用穿褲子。晚上睡覺也這樣子,才能睡得安穩,習慣了。
水洞口前水比較深,水流比較急。
孔祖存第一個往水洞口前深水區游去。孔祖存學凫水比他技術好一些,在深水中還可浮起來一點。
這次他向水洞口前深水區發起沖鋒,游過去了。
他和其他小夥伴們一樣,學得都是“狗刨水”。
他向着水面,向前伸直兩臂,向前撲下身子,平爬着身體,在水中,不停用力的有節奏的,用半握的雙手,向身下和身後方向刨水,同時,相應的用腿腳向身後彎曲了,再向下拍打到水面。
水花到處亂濺,被拍打的足有一米多高。“咕咚、咕咚”的刨水聲,“啪啦、啪啦”的打水聲,響成了一片。
他凫水還是不得要領,基本上沒有浮起來。他完全還是個“旱鴨子”,不會凫水。在水裏只能亂“咕嗒”一氣罷了。
這樣凫了幾次,他們就上來,穿好衣服回家吃晌午了。
吃晌午是本地俗話,意思是吃中午飯。
吃過晌午飯,他們幾個小夥伴事先約好了的,要到上車的大渠裏去凫水。
他們幾個小夥伴在剛才凫水的地方聚齊了,就穿過他們學校的大操場,沿着大渠邊的小路,向西面走去。
他們來到十隊村莊上面的一段大渠旁邊停下,孔祖存對他們說:“這裏的大渠最寬,渠又最深,這裏凫水最好。”
他們幾個小夥伴就把衣褲和鞋子脫了,将衣服鞋子放好,一個一個,從渠邊上淌進水裏,“咕嗒”,“啪啦”的響着,開始凫水了。
渠裏的水面,他們幾個小夥伴進去後,就幾乎和渠邊的小路路面相平了,他們幾個小夥伴再在渠裏游動凫水,渠裏的水就向渠邊路面拍打着漫了上來,一次一次的漫上來,大有翻越路面的危險。
渠高高的靠在山角下面,路邊的渠壩比村莊的房屋高,渠裏的水面比這房頂高出了兩三米。
他們幾個凫得正好,這時,有個大人,提一把鐵鍁,在東頭拐彎的地方出來了,老遠就看見了他們在渠中凫水,喊着什麽就往這邊跑過來,不好,是巡渠的人來了。
他們幾個小夥伴回頭看見這情形,不知那個喊了一聲:“跑呀。”
他們幾個小夥伴慌裏慌張的,從水渠裏爬上渠邊的小路,都要沒有來得及拿衣服鞋子,一幫子小夥伴們,都精腳兩片,就沖下了渠壩。
在下面的砂地裏,在太陽曬得滾燙的鵝卵石和小石子、細綿沙上,他們精腳片在上面奔跑着。
小心翼翼的,步子邁得很小,但腳步翹得很快。還彎着腰,用雙手蒙着肚子下面,兩大腿中間的小扭扭,有點像小猴子在地上直起腰來跑步。
看那樣子很滑稽,很可笑的,每個大人看了,準能火消氣散,嘿嘿而笑。
雖然腳上有水,但快速奔跑過去,砂石上的濕腳印,馬上就發白,曬幹,消失了。
他的腳底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不好了,他猜,多半是砂地裏長的駝騾刺被他踩上了。
不敢停步,不敢往後看,一跳一跳的往前跑,甚怕落到最後,被巡渠大人抓住。
他們一幫小夥伴,跑出砂地,鑽進村莊中的小巷。拐過去,進入了另一條小巷。
發現旁邊有個羊圈,羊圈的欄栅門虛掩着。孔祖存迅速推開這欄栅門,第一個帶頭鑽進羊圈裏,他們一幫小夥伴全鑽了進去,悄悄躲到了羊圈裏的窯洞裏,不敢出聲,窯洞口露出幾張擠在一齊的小臉,驚魂未定的向外張望。
聽着巡渠的那個大人在外面跑過去了,不一會兒,又走回來了,他們幾個小夥伴趕緊把頭都縮回了窯洞裏。
巡渠的那個大人站在羊圈的欄栅門前,他們幾個小夥伴屏住了呼吸。
巡渠的那個大人對着羊圈裏面喊道:“再可不能在大渠裏凫水了,穿上衣服回家去。”“撲”,巡渠的那個大人把懷中抱着的他們幾個衣褲鞋子扔進了羊圈,轉身走了。
等巡渠的那個大人走遠了,他們幾個小夥伴跑出窯洞,争搶着,都找到了自己的衣褲鞋子,穿好了,若無其事似的回家了。
他父親從小就愛羊,愛養小動物是他父親的天性,所以,更加喜歡放羊。天天趕上一群羊去放牧,他父親就歡天喜地的,多自由自在,多無拘無束的,多惬意啊。
他父親小時候愛養三五只鴿子。
在他家耳房的房檐下面,用鐵籠搭上間鴿子窩。
有個雪白的鴿子,身無一根雜毛,叫小白。有個全身灰色的鴿子,兩只翅膀的顏色深了點,脖胫最細的地方有一圈,顏色最淡了,他父親叫它瓦斑。還有一只鴿子,白色的身上,有四五處黑色的羽毛,它叫花子。
從沙棗樹上,折上小手指粗細的樹枝,取半尺長一段無分枝的,放在水泥地上,用腳壓着挫滾,樹皮和樹枝木芯就會分開,取出樹枝木芯,拿沙棗樹皮筒,截一寸樹皮筒,一端用取下的樹枝木芯切下的小木片堵上,另一端堵上的小木片中間切一斜口,用烤消了的松香,灌着封住兩端小木片與樹枝木芯這間的縫隙,就做成了鴿哨。
把鴿哨綁在鴿子的腿上。
他父親站在院子裏仰頭看。
鴿子在天空中飛翔,發出“嗚嗚”的哨聲。
他父親打着轉兒,仰頭看着微笑。
他哥哥可能愛他父親的熏陶,也愛養小動物,在自家的炕洞裏養了幾只小灰兔。長長的耳朵,毛絨絨的身子,一跳一跳,挺可愛的。
胎裏愛了虧了,他小的時候身體不是太好,大隊裏的醫生說,經常吃些煮熟的大果子加冰糖。他們俗稱大果子的,就是大家知道的冬果梨了。
這年的開春兒,他父親不知從那裏拉來了一頭屗麜羔子,就是大家知道的小山羊了。
小山羊全身是潔白無瑕的細毛,羊毛貼到身上,光滑雪白。下巴下吊着兩個小小的肉鈴铛兒,這是只小母山羊。
這只小山羊的脖子,蹄兒上的毛長一點。光光的頭上無角。小小的尾巴,不時的左右甩打着。圓圓的小眼睛,睜的大大的。不時左顧右盼,仰着頭,“咩、咩”,叫上兩聲。
從前向後,捋捋這小山羊脊背上的絨毛。摸摸這小山羊的頭。輕輕握握這小山羊下巴下吊的兩個小鈴铛。
這小山羊,嗅了嗅他的手,再嗅了嗅他的身上,又嗅了嗅他的腳。擡頭望着他,“咩、咩”,又叫上兩三聲。
這只小山羊很漂亮,很精幹,很幹淨,很靈俐,也很可愛,十分讨人喜歡。
他拉上這只小山羊,天天在門前面的渠邊、渠壩上放牧。
這只小山羊低頭吃草,不時也擡起頭來,“咩、咩”叫上兩聲。
過了三四個月,這只小山羊長大了許多。後腰肚子下面,圓圓的□□,逐漸大了,吊下來了,□□下面兩邊的□□,也長粗,長長了。成了真正的奶山羊了。
一天,他母親拿着個白色的大搪瓷茶缸,去擠羊奶。
他母親微笑着,走到了這個奶山羊的旁邊,彎腰用手輕輕摸摸羊的頭,再慢慢捋一捋羊脊背,奶山羊很懂事似的,乖乖站着,只是頭動,身子就不動了。
他母親蹲下身子,用左手舉着白色大搪瓷茶缸,承在這個奶山羊的一個□□下,用右手捏緊了松開了,又捏緊了松開了的,這樣反複的,擠着這個奶山羊的這一個□□,乳白的奶液,從這□□中噴射出來,射進下面承接着的那個白色大搪瓷茶缸裏。
“涮—涮—涮”,乳白的奶液射擊到那個白色大搪瓷茶缸的底和壁上後,反濺起的乳白的奶點兒,卻也濺不出那個白色大搪瓷茶缸來。
一個□□擠完了,再擠另一個。奶星飛舞,奶花跳躍着。
一陣兒,擠完了,有多半大搪瓷茶缸。
他母親端着這個大搪瓷茶缸,來到廚房,搭到火紅的爐竈上,燒滾了,拿過來,讓他喝。
他放到嘴前一嗅,羊腥味是沒有了。他喝了一口,感覺不怎麽好喝。
後來,他母親在燒滾的羊奶裏,調進去了少許的食鹽,大香,花椒和姜粉,放上些蔥花和芫荽沫。芫荽沫就是切碎了的香菜。
這樣做,喝了幾次,還覺得味道不錯。
再後來,他就覺着越喝越香了,越喝越愛喝,一天不喝還很想的,不喝覺着心裏缺了點什麽。
這一天,他也端着個大茶缸去擠奶,可怎麽也擠不下來,奶山羊也不聽他的使喚。
母親擠的時候他又細心看,又看父親怎麽擠,才掌握了要領。
用右腿彎夾着奶山羊的左後腿,奶山羊的會被控制住了。擠奶時,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先要從□□根部捏住卡緊,然後其餘三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指,依次握捏□□,這樣,□□才能擠下來了。
每天喝一碗,他連續喝了好幾年的羊奶。
他長得有些胖乎乎的了。兩個小手背的肉突起時,有四個小窩窩,手手兒胖得像個小饅頭。這必定是得益于,他這幾年天天喝羊奶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