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小時候,在他們那裏,生活比較清苦,吃得比較緊張。
他們這幾個靠河的川水村是糧食區,只在一些澆水不便,偏遠的高坪和溝壩裏種點糧食,糧食地很少,産量很小,川水好地幾乎全部種的是蔬菜瓜果,口糧主要靠國家供應,地裏種的瓜果蔬菜上繳國家,是典型的計劃經常和供給制。百分之三十供應的是雜糧,苞谷面、黑面和紅薯幹子。細糧吃得少,粗糧吃得多。想吃肉,除過年和婚喪嫁娶紅白事上能吃到外,就是一種奢望了。
腦筋靈活的,就偷偷坐火車到鄰省産大米的地方去背大米,貼補吃糧不足。
雖是這樣在一種情況下,這裏的人們還是那樣的熱情好客,互相幫助,仍然保持着醇厚的鄉風。
一天,聽見有豬聲嘶力竭沒命的嚎叫,他和小夥伴們跑出去,聞聲尋找,原來他四伯父家殺一頭肥豬。
他們小孩子在屠家那裏搶豬尿泡,拿着豬尿泡跑到門外的路旁去。蹲在地上,一邊手掌壓着豬尿泡,使勁一圈一圈揉搓着豬尿泡,一邊嘴裏還不停的念道:“豬尿泡豬尿泡,盆大;羊尿泡羊尿泡,碗大”。
小夥伴們圍成一圈,他揉會,你揉會,每人輪換着揉了兩三次,算是揉好了吧。就迫不急待的在豬尿泡口插進一根麥管,捏緊口兒,嘴含麥管另一端的口子,鼓起了腮幫子,使勁往豬尿泡裏面吹氣,吹鼓了,再用細線紮緊豬尿泡口兒,抽掉麥管。
吹鼓的豬尿泡真有點像氣球。他從口兒上拿着舉高了在前面跑,小夥伴們在後面追,很是熱鬧。
快到吃晚飯時間了,四伯母家的“槽頭肉”做好了,一邊招呼屠家吃肉,一邊給親房鄰居分送先用豬脖子做的“槽頭肉”。
他回到家中,玩累了,肚子餓壞了。
這時,四伯母的老二孔耀學,從門票進來了,雙手端着一碗熱氣騰騰飄散着撲鼻香味的“槽頭肉”,他母親過去趕緊接着,說“耀學在這兒吃飯吧”,孔耀學說“還要去送”,就回家去了。
他從母親的手裏搶過那碗肉,給別人誰都不給一點,自己狼吞虎咽全吃完了。
他睡到半夜,心裏難受,把吃上的“槽頭肉”“哇哇”的全吐到了炕上的氈子上,一夜沒睡安穩,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
農顏說的好,“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肥料施的少了莊稼長不好,産量就會上不去。多施多産量,少施少産量,不施無産量。“人哄地一時,地哄人一年”的俗話,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這幾年,生産隊號召全隊的人們,不管是男女老少,無論是尕大碎小,一律都要積極參加各種積肥活動。多積農家肥料,多施肥料,多打産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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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小孩子們也都被發動了起來,加入了全隊積肥的活動。
深冬的夜間,比夏季長。
這天早上,天還沒有完全亮,他就睡醒了。起身穿好棉衣棉褲小棉襪。下炕蹬上小棉鞋。戴上小藍布的有檐棉帽,拉下小棉帽的耳脖,拉緊了,系上耳脖上吊的小綢帶兒。将兩只手套相連的帶兒,往脖子上的衣領上一套,戴上兩只小藍布棉手套。
穿得鼓鼓囊囊的,像是全副武裝。雖然難看了些,但很暖和,很耐寒。
他出門來到院牆下,走到一只外面縫有一層厚帆布的小竹編背鬥前,彎腰用右手抓住這只小背鬥上的背繩,站直腰身,提着小背鬥,往身子右後上方一甩,一拉,就将小背鬥挂到了右肩頭上。側着低下身子,把靠立在牆壁上的小鐵鍁,将小鐵鍁把的上部,用右手向外一握,身子往上一伸直,将小鐵鍁提在手中。
走出院門,天已蒙蒙亮了。門前,他看見自家的那塊自留地裏,地面上鋪撒着一層淡淡的半透明的霜氣。
地裏有兩堆一大一小的豬糞。
他走到豬糞堆跟前,放下背鬥,兩手抄起小鐵鍁,端平了,彎腰用小鐵鍁的尖,往豬糞堆下面地上一鏟,凍結了的豬糞堆,帶着下面的土,一大疙瘩,向前擡起,他側身伸左腳,往豬糞疙瘩前一擋壓,兩手抄小鐵鍁往前一推,将豬糞疙瘩鏟上小鐵鍁,裝進小背鬥裏。同樣,把那一小堆豬糞,帶着土的豬糞疙瘩也鏟着裝進小背鬥裏了。
他背着小背鬥,提着小鐵鍁,從家的自留地裏下來,走進通往他家院子後面大道的小巷裏。
在這小巷地面,有一層不薄也不厚的浮土,叫躺土。躺土上也覆蓋着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霜氣。
他走到快要到巷道口時,拐彎處的牆角地面上,有一灘的細細的盤香狀的東西,好像是小孩子的大小便,雖然是凍結的硬梆梆的,不會散發出香味來的,但他還是從旁邊用小鐵鍁鏟上躺土,覆蓋在硬梆梆的大小便上,用小鐵鍁将這硬梆梆帶土的一灘大小便,小心翼翼的鏟上,裝進小背鬥裏。
他背着小背鬥提着小鐵鍁,沿着大路往南走。
大路上的小石子和細沙土上,同樣也披着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霜氣。
走着,大路西面的牆根下面,發現有四五顆一堆的驢糞。他放下背鬥,用小鐵鍁鏟,又用左腳的鞋底,将未鏟上的驢糞彈兒,往小鐵鍁上撥拉,将小鐵鍁鏟上的驢糞,裝進小背鬥裏。
他再往前走,大路的正當中,有一堆馬糞。他把小背鬥放到這堆馬糞跟前,同樣用小鐵鍁鏟,用右腳的鞋底往小鐵鍁上撥拉,将這堆馬糞,用小鐵鍁裝進小背鬥裏。
他在他家周圍的田地裏,小巷裏,還有大路上,轉悠着,拾了一圈兒糞。
這時,天已大亮,太陽從東面的山坳露出半個臉來。
他背着的小背鬥漸漸發沉了,肩上挎着的小背鬥繩兒,越來越深的陷入衣服裏。
他放下小背鬥歇一歇,看了看,拾的糞都有多半背鬥滿了,心想該回家了。
他背着小背鬥進了他家的院子,把小背鬥裏的糞土,倒到了院園子裏,靠近東南的一個角上。扔下小背鬥,用鐵鍁挖土,将土在糞土堆上覆蓋上一層,再将糞土堆表面打實,打光了。
秋天來了,孔家園子別有一番風光。
果子收獲後,個別的果樹葉子漸漸變色了。
過上十天半月,深綠色的果樹葉子,淡綠色的果樹葉子,少數失去綠色發白的果樹葉子,星星點點淡黃的果樹葉子,果樹葉兒有些花花綠綠的感覺。
這就是夏末秋初的時節。秋天馬上就要來臨了。
再過上一段時間,果樹葉子就會全部消失了綠色,大多數變成淡黃色的果樹葉子,少部分變成黃白色的果樹葉子。
這時真真到了秋天的季節。
孔家園子的果樹上黃色的樹葉,将整個果園變成了黃色的海洋。在涼爽的秋風裏,在仍然還有些炎熱的秋陽下,果樹葉兒“沙沙”作響,黃白的光在閃爍。
看起來非常的美麗和壯觀,美麗壯觀的都使人有些凄涼的感覺。
又過了十天半月的,要進入了深秋的季節。
天陰了,風冷了。沒有熱度的秋陽模模糊糊,蒙蒙胧胧的。
孔家園子裏,那風光真是太美了。
他置身于這果園的果樹下。
秋風乍起時,“嘩啦啦”,黃色的果樹葉子,從果樹上飄落下來,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就像是果園的上空萬蝶飛舞,果園變成了黃色蝴蝶的海洋,黃色蝴蝶的世界了。
每片葉子在空中蕩漾着,随風在空中打着轉兒,不停的旋轉着做着各種漂亮的空翻動作,好像同時在進行着跳水,央或是跳臺滑雪運動項目。
在空中的樹葉,像是參加奧運會的運動員,有的在做着直體前滾翻,有的在做着直體後滾翻,有的在做着直體橫平姿态的身體滾翻,有的在做着直體前滾翻加身體旋轉,有的在做着直體後滾翻加身體旋轉,有的在做着直體橫平滾翻加身體旋轉。
有的在做着非常漂亮的組合翻滾旋轉動作,千變萬化,不一而足,雖沒有一個完全相同的動作組合,但都是飄逸灑脫,宛若仙子,神奇莫測,美不勝收。
真是太美了,好看極了。
他看着這美侖美奂的景色,被這壯觀的景色所陶醉了。他擡頭伸開雙臂,舉起雙手,任由飄下來的黃葉打落到他的頭上,臉上,雙臂,雙手,身上,兩腿和雙腳上。
灑落滿地黃葉,果園的地也被染成了黃色。這裏變成了黃色的世界,黃葉的天堂。
過上一段時間,滿地的黃葉逐漸變成了黑褐色了。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和小夥伴們一起去到園子地裏,戳樹葉兒。
他帶上小手套,拿了一雙火剪。
這火剪是他家的廚房火爐上,捅火用的。共兩只,把柄上用細鐵鏈相連接。是鐵的,每只火剪都是直的。小指粗。前端有尖,細圓。後面變為四棱稍粗,有花紋。長七八十公分。
他和小夥伴們來到果園樹下,一人站上一片,都搶着站大果樹下地勢低窪的地方,秋風掃平了落葉,這裏樹葉鋪落的深厚,戳得快,戳得多。
小夥伴們無言的開始了比賽,看誰戳得快,戳得多。
“刷刷刷”,他右手拿着一只火剪的粗柄,用火剪的尖兒,垂直向地上的落葉層戳下,落葉被穿戳到了火剪尖上,不斷穿戳上的落葉,會把先前穿戳上的樹葉往火剪的粗柄一端推。
當樹葉被火剪戳滿一只,再用另一只火剪去戳。
兩只都戳滿了時,一雙火剪就變成了兩個圓圓的樹葉棒兒,就像是一個雙節棍。
把戳滿的一雙火剪拿回家,将火剪上穿戳的樹葉,用手一層一層撸下來,撸到他家後面放柴草的棚房裏,撸光了再去戳。
戳來的樹葉,可喂給家裏養的羊吃,也可将放幹了樹葉,當柴火燒炕,用來填炕。
他小的時候,經常幫助家裏幹些力所能及的活。
一天,他和小夥伴們去拾羊糞。
他提了個小竹筐,和幾個小夥伴去拾羊糞。
“我是個公社的小社員哪,。。。。。。割草積肥拾麥穗越幹越喜歡。。。。。。”
他和小夥伴們,唱着歌,提着筐,蹦蹦跳跳的往前走着。
穿過了他的學校大操場,向北一轉,從兩山之間的一個大坡上去,翻過了這道山梁,從山坡上走下去。
這一帶,是他們全大隊共十個生産隊中,六到十隊,四五個生産隊,放牧羊群的必經之路。羊糞多,能拾到羊糞。
他們幾個小夥伴,從山坡上往下沖,見到羊糞彈兒,就撿起來,趕緊扔到提着的小竹筐裏。
山梁下面平緩的山角和山坳裏,雖然是羊糞彈兒不少,但要拾到羊巴樓那就很少了。
羊巴樓就是羊排瀉出來的,由十幾粒圓圓的小羊糞彈兒,粘結而成的大疙瘩羊糞。
巴樓撿到的多了,當然你拾的羊糞那就肯定多了。
這裏叫寺兒溝口,是他們隊山裏放牧羊群,到寺兒溝羊圈的必經之路。
他們,左面跑過去拾一陣,右面跑過去撿一會,幾個跑到小土坑裏拾,幾個在一個大土包周圍撿着。
黑黑圓圓的羊糞彈兒和大疙瘩巴樓,那是剛剛這幾天羊拉下的。
那發了白的,顏色淡了的,是羊拉下時間長了的羊糞和巴樓。
小夥伴們拾着拾着,就慢了下來。
有的幹脆坐在河溝邊的大石頭上休息。
“我們去玩黃沙石。”一個小夥伴說道。
“走。”幾小夥伴不約而同的回答着。連爬連跳,就摸到了河溝邊上的黃沙石崖。
黃沙石崖前面的河溝裏,躺着幾個有一間房子大小的黃沙石。再沿河溝上面些,還有兩個,同樣是一間房左右大小的紅沙石。
小夥伴們用手去扳,就能很輕松的掰下來一塊。
再用兩手挫揉,就會捏碎成細沙子。
手伸開,手指分開。“沙沙沙”,細沙面就會從手指縫裏淌下去。
他和小夥伴們感到這樣玩很惬意的。
他們玩了一會,就覺得不愛玩了。
“我們去走籠子。”一個小夥伴提議道。
“走。”有幾個附和着說道。他沒辦法,只好和他們一道,提着筐去走籠子。
他們沿河溝西邊走下去,看到前面河溝上,東西橫架着一道鐵皮粗管,用好多裝汽油的大鐵皮籠,焊接做成的過水粗管,下面有兩道支承粗水管的架子,分開來豎在河溝中。
他和小夥伴們從東面爬上渠壩,來到粗水管的東頭。
“我先走。”那個提議走籠子的小夥伴比較膽大。他第一個先從水籠上穩穩當當的,如履平土般,走到了對面西頭,轉身向他們笑着喊道:“一個一個往過走呀。”
他是倒數第三個走籠子。雖然這粗水管只有十多米長,架設的高度也不過是六七米,但走在上面有點随你腳步上下晃動的感覺,所以走在上面多少是有點害怕。
他走到中間時,搖晃的有點歷害,他不由自主的展開了雙臂,左右搖擺着,終于走過了粗水管。
最後一個最小的小夥伴,上去一走就害怕,沒敢過,最後繞着從下面的河溝裏跑了過來。
粗水管西面的渠壩是用石頭鑲砌泥土澆灌的,石頭縫裏經常滲出水來。
“玩挂挂牛了。”他說道。
他和小夥伴們又玩起了石頭縫裏的小蝸牛。
他發現了一個小蝸牛,抓住它的蝸殼,從石頭上拔下來,放到另一個大石頭上玩。
小蝸牛慢慢從蝸殼口裏鑽出頭來,邊慢慢的往前背着蝸殼爬行着,邊慢慢的兩只角,從頭上伸出來了。
他頑皮的用右手的食指尖,去輕輕碰了一下小蝸牛頭上左面的角,小蝸牛左面的角就馬上收縮回去,小蝸牛停下不走了,片刻這只角又伸出來了,小蝸牛又爬開了。他再去輕輕碰了一下小蝸牛頭上右面的角,這那只角縮回去也停下不走了,等那只角出來,他趕緊把兩只角,同時輕輕一碰,兩只角就都立即縮回去了,小蝸牛停下不走了。過了片刻,兩只角又同時伸出來了,小蝸牛又爬開了。
看着立起的蝸殼,向前慢慢的移動,後面的石頭上,留下一條粗糙的濕印痕,像一條用水寫在石頭上的粗線條。
小蝸牛慢慢往前背着蝸殼爬,後面的濕印痕也從後面向前,慢慢的變幹了消失,慢慢的追着小小蝸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