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鑒于少說少錯的原則,伊坦納這邊沒多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只是裝作不認識這位鄰居的态度,語氣平淡地說:“既然休息夠了,是想在這裏過夜嗎?”
呂壹予想起自己屋子驟然爆裂的牆壁和地板,心有餘悸地不太願意離開大佬的庇護範圍回到外面的世界,但又怕自己死纏爛打導致對方采用什麽強硬手段,一團白淨的臉上滿是糾結。
他最後小心翼翼地說:“大佬,我就只待到天亮行嗎,那個……有點腿軟。”
小胖子摸着自己手掌上剛結了血痂的擦傷,無比真誠地保證道:“天亮我馬上就走!絕對不打擾您!”
“請便。”伊坦納說,“哦,醫藥箱在那邊。”
呂壹予小碎步溜到牆邊拿出醫藥箱,邊用酒精棉球擦膝蓋上的淤紫邊緊張地觀察對方的動向。
他看着神秘的金發男人放下酒杯坐在桌旁,似乎是先出了會神,随後從戶主放在桌角的小盒便簽紙裏抽了幾張,低頭認真折了起來,疊出了一只樣式有些奇特、很是精致的小紙船。
人造的明亮燈光慷慨地灑在他頭上和身上,那雙深藍的眸子本來像石像的黑漆點睛一般冷淡堅硬,這時竟然顯得溫柔起來。
大塊的玻璃以夜景為底襯,忠誠地映出一切——驚魂初定的普通男生、氛圍安靜祥和的素色家居、戴着古老王冠的身影那一直流溢到地面上的深紅衣擺——畫面神秘中透着些寂寞。
這整幅倒影像是一幅故事奇異的壁畫,又或是定格的戲劇開端,窗框上方應有手持裝滿花瓣的小籃或纜繩的精靈忙碌游走,垂落的窗簾則是莊重的大幕。
出于這種氣氛,呂壹予在幾秒鐘裏發散思維給陌生大佬填充了許多種背景,然後他反應過來,默默編輯短信報警。
雖然經歷了奇幻的一夜,但他又沒覺醒能力,之後日子該過還是要過,修房子和找住處才是要緊事。
而齊薊其實沒在特地控制着“伊坦納”去做這些。她在告訴鄰居醫藥箱的位置之後就跳下床去拿電腦,之後一直忙着查資料。
她對力量的摸索尚不明晰,所以其實連她自己也暫時說不明白這種操作的原理。
非要齊薊來形容的話,有點像是在用鍵盤玩游戲,五花八門的指令都能生效,當然“角色”的所有感官也都能傳達回來,而和游戲一樣的部分是屏幕上的角色做出走路和戰鬥等等動作的具體姿态還是按照他們預先就有的程式來的。
就比如這只小紙船,從造型上判斷,它确實是伊坦納那個世界的一種經典的獨木舟形象。
太陽與月亮的母親就是唱着歌劃着這樣的小船行過海面的,父神化身之一的大魚有時會銜着圍成環的彩虹,整天地追随祂的船尾潛游。
在異界的信仰中祂是引渡死在外鄉的迷途人的神靈,骸骨沉入海底,靈魂則被女神的船槳卷起,然後飛散到天上,那些善良美麗的變成霞光,邪惡渾濁的變成烏雲,在高天上飄蕩,直到看見自己的故鄉。
——重點是,齊薊從來就不擅長折紙,更折不出這種精致的造型。
這大概屬于……角色自發的閑置動作?
等網頁加載的時間裏,齊薊這麽想着。
她用呂壹予提到的關鍵字在各個網站上搜索,結果十分精彩,年輕人們的言論和争吵已經甚嚣塵上,紛雜地填滿幾百頁,讓她感覺自己因為怪夢導致的不适而沒怎麽接觸網絡的時間不是僅僅三周,而是半個世紀。
把這些都市怪談似的信息篩掉大量以訛傳訛的偏差,齊薊最終得到的、被反複印證的部分也就是這麽幾條:
現在的世界偶爾會發生“未境之獸”——俗稱黑獸,也就是剛才伊坦納解決的那種東西,當然體型和強度各有不同——入侵的事件。
它們像是頂開土地生長出來的植物一樣随着裂痕出現在各種各樣的地方,出現的原因不确定,來處不确定,連這個稱呼到底是什麽人提出的也不确定。
黑獸能傷害人類,對人類懷有巨大的攻擊性,目前沒有體現出任何溝通的途徑,完全沒有理智也無法被困住,好像它們出現就是為了消滅目之所及的一切活人似的。
反過來的,黑獸能免疫絕大多數傷害,只有在這段時間覺醒的異能者可以利用自己“人物卡”的力量輕易殺死它們,這些異能者被大致分為兩或三類。
“近衛型”是只要被他們握在手中的冷兵器都能夠傷到黑獸,“法術型”就像魔法師一般變出五花八門的火球冰箭來造成傷害。
至于最後一種“概念型”,則完全像是吹牛者憑空虛構出來的說法,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能證明這類異能者存在。
……也不一定?
齊薊看着電腦屏幕上關于“異能者”如何覺醒與這些“人物卡”孰強孰弱的熱鬧讨論,重新翻出自己塗鴉的頁面,盯着那個模糊的小人卡片圖案,若有所思。
這時天色已經亮了起來,雖然黑獸出現并不限于晚上,但光明還是能給人很大的安全感。
呂壹予能一口喊出關鍵詞就證明他也看過不少這類消息,但小胖子還是很講信用的如約告辭了,走之前還保證自己絕不主動洩露大佬的任何消息,可以說是當代年輕人的求生欲典範級展示。
他剛走沒多久,齊薊就掀開被窩跳了下去,拿着響個不停的手機飛奔出房間,推了一把不緊不慢走過來的伊坦納,把他塞進自己卧室老實待着,再跑去給盛燃開門。
這裏雖然也算是他的“家”,但常年旅居的盛燃先生是不可能把門卡這類俗物帶在身邊的。
他順利進到樓裏之後瞥了一眼已經被各色人等圍住的鄰居家,表現得毫無好奇心,另一只手仍舊塞在風衣口袋裏,面無表情地戳了戳門鈴。
門應聲開了條縫,盛燃伸手一推,走了進去,然後漠不關心地幹脆關門。
齊薊披着頭發裹着她的小毯子坐在沙發上,看似鎮定地喝着飲料,兩只布拖鞋的頭端挨着,仿佛有些心虛。
不過盛燃并不怎麽在意她的戀愛情況,只是說:“這不是臉色不錯嗎。病已經好了?”
“現在是還好,之後不确定。”齊薊說。
這對“父女”隔着些距離坐着,且不說交談的語氣,看外貌也确實絲毫不像有血緣的。
齊薊黑發黑眼,帶着點不愛運動的學生氣的白淨,典型發育期剛過的一種骨肉不豐的手腳細長而肌肉圓潤,除了五官漂亮一點之外,怎麽看就只是很正常的這個年齡的普通女孩模樣。
盛燃卻長着一副不太像本土人種的面孔,臉部輪廓中性柔和到了一種美的極致,光與影在他顴骨上移動的時候會讓所有人想起擺在藝術館裏的大理石雕塑。
他那頭發倒是直順,但發色是天生的淺亞麻色,一雙淺灰綠色的眼睛讓人想起苔藓,又好似一塊在春天被剝開的樹皮。
而且他身材瘦高,是那種經過藝術誇張的骨架出現在了活人身上的特殊的瘦,甚至透着種極為風格化的鋒利感,往那兒一站只會讓人覺得是個生活習慣極其不健康的漂亮模特,年齡或許在二十五歲左右。
總而言之,既不像齊薊的親人,更不像任何人的父親。
“那就接着休息,剛好最近不太平。用我留下陪你麽?”
盛燃靠着沙發背,半長不長的亞麻色頭發紮成的辮子搭在胸前,雙手指尖交疊,說。
這不是個嚴肅的姿勢,但他天剛亮就已經趕了回來,就已經證明他不覺得這是什麽小事。
“……不用。”齊薊說。
“但我還是要先在家住兩天。”盛燃看着齊薊房間的方向,若有所指地說:“我先去樓上睡一覺,你把家裏收拾一下,別讓外面雜七雜八的人進來。”
“哦。”
齊薊低頭裝作乖巧,實際上是回憶了一下上一次見到這人是什麽時候。
答案是大概一年零九個月之前,而再上一次是三年半多。
于是她得出了這種爸爸只能得到對于撫養費的感謝但并不值得小孩真心聽話的結論,從而愉快地決定陽奉陰違。
齊薊目送盛燃去休息,轉身回了房間,習慣成自然地縮進已經摘掉繁複飾物的暴君懷裏,閉上了眼睛。
帖子裏的共識是“一覺醒來擁有了人物卡牌成為異能者”,如果她之前做怪夢的本質并不算是睡眠呢?現在睡一覺或許就能得到答案了,得不到再嘗試其他方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