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謂娛樂
所謂娛樂
“旦角兒插曲”以展小數這個調皮搗蛋怪的公開“檢讨”告終。說是檢讨，其實不過是東葉小學四年2班的一場小型研讨會。
展小數嚴格意義上而言并未被訓斥。事實上，情況完全相反，梁噗通在小型研讨會上并未主動提過展小數的那幅畫。是展小數自己提的。
全班只是就“娛樂至上”這個話題展開了激烈的讨論。
“今天大家暢所欲言，這個教室內今天這節課所說過的所有內容，都不會傳出這間教室。”為了證明這句話的有效性，梁噗通甚至把手機掏出來，關機，放到講桌上；幾個學生自發将手機放到講桌上之後，在Siri的幫助下，又有幾臺手機被挪了過去。
“大家圍成一個圈，我問問題之後，想回答的，舉手後直接發言就行；如果有多人同時舉手，那麽按照舉手的先後次序決定發言順序，大家依序發言即可。”
“但是我補充一句啊——若真聽到離譜發言我也可能會小小打斷一下，你們有心理準備就好。”
“那麽，我們現在應該可以開始了……第一環節，大家覺得‘娛樂’是什麽，或者帶給你們的感受？包括我在內，每個人有5秒的準備時間。”
但5秒的準備時間似乎是低估了學生。因為有學生立刻就舉手了。又有幾只小手紛紛舉起。
“娛樂就是能夠讓我們大笑的活動。”
“娛樂，讓我們感到愉悅。”
“要是我們不上學、沒有作業，就相當于是在娛樂……”
這話一出，引得四周一片哈哈大笑。回答問題的學生也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娛樂就是寫完作業可以嗑瓜子或者唱歌的時候……就是周末陪着爸爸媽媽去逛游樂園……”
“娛樂還是……”
梁噗通和孩子們一樣認真聽着，但聽的同時手頭也沒閑着——他在他漂亮的鹿皮本子裏快速記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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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30秒後，梁噗通做了個“暫停”的手勢。于是當最後一位學生說完最後一個字，教室內安靜了下來。
“小同學們都沒什麽保留地說了自己的心裏話，那麽我也說兩句吧。在我看來，娛樂，原本是指能夠使我們放松身心的事物。也就是說，并非只有手機、電視電腦、電子游戲等等這些高新科技給我們帶來的感官上的沖擊才算是娛樂，平時我們工作累了，哦，類比你們學習累了，在紙上塗塗畫畫，或者只是簡單哼個歌，放松下大腦，也都是娛樂。”
他仿佛看不到展小數快把他後腦勺盯穿了。
“對了，剛才有同學提到了娛樂圈……雖然梁老師不追星，現在也沒有偶像，但是我同樣也相信‘榜樣’的力量。而且我也同樣不反對大家有至少一個精神上的榜樣。榜樣，或者說偶像，一定是因為讓大家看到了自己身上或有或沒有的特質，而讓你們想要去追逐，這本身并不是錯的。”
提到娛樂圈的學生原本懸着的心落了地。
“因為‘想要靠近某人優點’的心意并不能算錯，所以就算後來發現偶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樣，那也絕不能算是追星人自己的錯。當然，由于娛樂圈或者說大衆視野所處的特殊‘燈光位’，這也不是偶像或榜樣一個人的錯。最多是各種因素疊加所造成的深度誤會……用各位熟悉的詞來表述就是，被期待的‘人設’崩了。這個就先不展開講了。”
“——言歸正傳。剛才我們就‘娛樂是什麽’說了半個班級的意見。接下來第二輪，再給剩餘還沒發表意見的同學們一點時間準備下，思考下，什麽是好的娛樂、什麽是良性的娛樂？”
“這個比前一個略難，30秒後大家自由舉手依次發言。”
不到20秒，另外半邊學生刷的一片舉起手。
“好的娛樂如，休息時看一本經典讀物；又如，做題做累了就聽聽外語聽力換一下腦子。”
“還有還有，給自己打電子游戲設置時限。生活處處是游戲，并非只有電子游戲才是游戲。”
“彈鋼琴時把自己腦子裏突然顯現的曲子彈出來并記下來……”
“把學到的繪畫技巧用于實踐，抓住機遇創作自己的漫畫……”
這一句，卻是展小數說的。
梁噗通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
“自然。‘把學到的繪畫技巧用于實踐’。展同學，你能舉一個近期的例子，說下在繪畫的過程中，你感受到娛樂嗎？”
“……上次的漫畫課。”展小數不太堅定地回答了梁噗通的問題。他的腦袋，有點難以擡起來。
梁噗通依然一臉看不透的平淡。
零零星星的哄笑過後。
“哦？你畫了什麽？”
“一位旦角兒。”
“梁老師！我知道，他畫的是您！”
原本交頭接耳的幾個學生，如凍住一般；教室內前所未有的寂靜。
誰的紙團掉地上了。
窗外，麻雀還在叽叽喳喳。風聲格外明顯。
——風聲原來可以這麽重的嗎？
展小數想，天啊，從來都沒覺得有哪一節課是這麽地難熬……
一切回到了原點，回到他和梁噗通第一節課的“相認”。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遁走，而梁噗通也并沒有打算就這麽過去。
“旦角兒，從來不是只有女性能夠扮演。大家如果感興趣，可以去研究下，都有哪些有名的旦角兒……而我排斥的并非展小數同學誤将我當作‘旦角兒’愛好者，雖然以一般人的立場來看我完全可以有所不滿，但我不滿的點不是這個，而是‘旦角兒’被用作一個加以娛樂和貶損的方式來取樂他人；是這門藝術被認作如此的廉價、如此能夠任人拿來說嘴的。須知己所欲或己所不欲，皆勿施于人；自己不夠了解的東西，無論是藝術還是歷史，都不是能夠輕易拿來娛樂的，否則就容易逐漸變成一個無聊的人。”梁噗通一改往日眼中的笑意，一臉嚴肅，“今天邀大家一起探讨有關‘娛樂至上’話題的重點，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但這節課時間不夠了，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再說下。”
“對了，雖然我并非戲曲愛好者，但粗淺了解過；展小數同學畫得是真不錯。大家在繪畫技藝上也可以多和展同學切磋，哦，就是別再用梁老師的頭像啦。”
——
“那麽，今天的讨論就先到這兒。展小數同學，你下課來辦公室一趟。”
“梁老師我耳朵疼——”
“マ（ma）リ（ri）オ（o）。”梁噗通一詞一頓念了出來。
聽到這三個音節，展小數知道，自己怕是躲也躲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