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芝士海鹽味道的蛋糕清新香甜,江收垂眸,認認真真吃完一塊,擡眼就見趙疏陽靠近,自然而然地伸手幫他擦掉唇邊的奶油,語氣篤定,又有些不太明顯的得意,“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知道他喜歡,所以即使他不會來,也保持着家裏每天都有這塊蛋糕,好讓他可以第一時間吃到。
江收眼睫微微顫動幾下,逃避般的轉過臉去不再和趙疏陽對視。
那種熟悉的酸澀感又席卷心髒,他抿了抿唇,有些無措地摸了摸身上的衣兜,試圖找出來點什麽能夠同等送給趙疏陽的東西,好讓自己心裏那些歉疚消解點。
但是來的時候是臨時起意,他所有東西都還在車上,被司機帶了回去,眼下翻遍全身,他只摸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畫紙,是那天晚上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畫了趙疏陽的畫紙。
江大少爺這輩子就沒考慮過送別人這種東西,他想也沒想,要把那畫紙重新塞回衣兜裏,但手腕卻忽然被握住。
趙疏陽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他,“這是什麽?你的畫嗎?我可以看看嗎?”
“……”
江收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想拒絕,但看着趙疏陽隐含期待的目光,嗓子裏的“不”字就怎麽也發不出來。
他只好把那皺皺巴巴的畫紙一把塞進趙疏陽手裏,“随手畫的。”
趙疏陽接過,仔細展開,在看清畫中人熟悉的面目時很明顯地怔愣住了。
這是他?江收畫了他?
明明說過不喜歡畫人的江收原來也會在異國他鄉某一刻在紙上畫下他的模樣。
這個認知讓趙疏陽在怔愣過後湧上一陣難言的喜悅,撫摸過畫紙的每一道折痕,他的心被某種輕盈愉悅的情緒注滿膨脹。
“畫的真好。”
趙疏陽眼中帶上不常有的笑意,他去看江收的眼睛,“是給我的禮物嗎?我很喜歡。”
只是随便一張畫而已,連草稿都算不上,趙疏陽看不出來嗎?怎麽連這個都當寶貝。
江收避開趙疏陽的目光,“不算禮物,你想要就留着,喜歡的話我可以再給你畫更好的。”
趙疏陽就又重複一遍,“喜歡。”
他重新把那畫看一遍,認真疊好,安靜片刻後忍不住問,“你也這樣為別人畫畫過嗎?”
別人?
江收蹙眉,能讓他調動內心情緒而非刻板技巧畫人像的從頭到尾可就趙疏陽這麽一個,至于別人,他可不想再來一個這麽讓他糾結費神的。
于是江收語氣很确定,“沒有,也不會有。”
話音落下,他見趙疏陽唇角微微彎起,極淺地笑了一下。
平日裏總是神情冷淡的人笑起來會像融化的冰雪,滴滴答答就流進江收的心裏。
吻落下時,江收的手被緊緊扣住,大概是因為接近一個星期沒見了,這個吻比以往急促些,舔舐吮吸,毫不留情地掠奪他的每一絲氣息。
江收甚至有些跟不上,他抽出手推了推趙疏陽的肩,趙疏陽很聽話地停下,呼吸還帶着剛剛的熱意,和他對視,然後偏頭吻了吻他的指節。
咚。
濡濕的觸感落在手骨節處,江收感覺到自己的心很突兀地跳了一下,耳尖變得滾燙。
“還沒有告訴你,我很想你。”
趙疏陽的聲音低而輕,他輕輕碰了碰江收泛紅的耳尖,又去看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極其敏銳地從中察覺到了來自江收的松動跡象。
再松動一些吧,再暧昧一些,再逾越一些。
再讓他能得寸進尺一些。
稍稍跨過床伴的距離,至少今夜,能夠沉浸在他們是一對愛侶的假象裏。
江收的指尖從趙疏陽喉結處滑下,按在胸膛心髒處,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在他掌心下昭示着對方呼之欲出的情愫。
江收不願再深想那些讓他尋不到解決之法的混亂情緒,至少目前這段關系仍舊是讓他很滿意的。
他坦然的承認自己也許是有那麽一些心動,但那又如何,他會永遠處于支配地位,如果他不想,那就沒人能束縛他。
這次見面之後,江收又投入了忙碌之中。在米蘭看展時,他特意去見了他的老師安德魯,一位在國際上享有盛譽的藝術家。
安德魯已經七十多歲,穿着整齊的格子西裝,實木手杖在地板上敲出沉悶的聲響。他看向江收時,目光仍舊像年輕時一樣嚴厲而毒辣。
江收是安德魯遇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學生,初見時江收才七歲,就已經表現出來了非凡的色彩與審美能力。安德魯那時如獲至寶,傾心教授這個學生,想要将他培養成新一代優秀的藝術家。江收也的确沒讓他失望,成長過程中并沒有辜負天才的名號,一路拿了很多獎。
但時至今日,當江收的繪畫技巧達到頂尖後,安德魯對他的作品卻越來越苛刻。
在這次見面時更是毫不留情地指責,“你最近的畫我都看了,毫無進步。”
江收沒有解釋,他的确卡在瓶頸期很久了,“老師,請您指導。”
安德魯用手杖敲了敲地板,“我能教給你的東西早已經教授完了,其餘的路必須要你自己走。”
“創作就好像調色,調色時你可以選擇添加一點檸檬黃或者普魯士藍來調成你需要的色彩,而創作則需要把你的閱歷、情感、思考調和投入畫布之中。”
“江收,無論何時,你總是冷漠地旁觀。”安德魯嘆了口氣,眼神中終于流露出一絲慈愛,他拍了拍江收的肩膀提醒道:“不要那樣置身事外,你要勇敢一點,像狂熱的賭徒投出籌碼,把你的靈魂投入進去。”
沒有情感和靈魂的畫作只是冰涼的畫布與顏料的混合物,投入自我的作品才是真正的藝術品。
安德魯想要教會江收這一點,但這的确不是能夠言傳的東西,他只能為江收指出一個大概的方向,讓江收去走自己的路。
江收垂眸若有所思片刻,點了點頭:“老師,謝謝您。”
安德魯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新一屆國際藝術繪畫大賽過幾個月開始,去報名吧,我像你這個年紀時,拿了我人生中第一個國際金獎。”
按照安德魯的說法,如果江收能夠嘗試将情感與作品完美融合,那這屆比賽的金獎不出意外就會是他的。
但這對江收來說并不簡單。
他從小習慣克制自己的感情,讓自己始終處于一種松弛的,收放自如的舒适境界裏。即便是繪畫,也只能算是他的愛好,他做不到嘔心瀝血全情投入,做不到為藝術生為藝術死。
更何況,他也沒有那樣濃烈的情感能摻雜進畫裏。
所以江收在畫室枯坐一天,筆下的顏料幹涸,他也沒能畫出什麽。
晚飯時下了班的趙總來畫室接他,江收扔下畫筆,不再想什麽亂七八糟的藝術與靈魂,和趙疏陽一起回家。
落日的光把冬日蕭瑟的街道染成一片暖色,他們順路去了附近的超市,挑選了點晚餐食材。趙疏陽拎着青菜和魚肉,收銀臺邊付完錢,又伸手把江收手裏的水果也接過來。
他一身正裝,上午還在開商業會議,下午就在超市裏挑選蔬菜,有種嚴肅的可愛感,
江收逗他,“趙總,別人知道你這麽賢惠嗎?”
趙疏陽淡淡看他一眼,把購物袋都拎在左手上,右手自然而然牽住他的手,“你知道就好了。”
兩人的影子被落日拉的很長,趙疏陽的指腹摩挲他手腕內側的皮膚,“回家吧。”
“嗯。”江收想也沒想地重複,“回家。”
晚上的菜色都是江收愛吃的,飯後,趙疏陽還給他做了新的小甜點,是芒果奶凍,濃郁的奶香裏混合着清甜的水果。江收喜歡,獎勵似的勾住趙疏陽的脖子和人交換了一個香甜的吻,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這半年來,趙疏陽進步神速,技術從最開始時爛到讓江收頭疼到現在江收甚至會招架不住。
不過對此江收有個很見效的方法,承受不住時,只要他朝趙疏陽伸手,說“來,親一下”,趙疏陽一定會不再那麽兇,慢下動作過來吻他。
結束時已經快十二點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江收體力被消耗的差不多,清洗完後再也打不起精神,被趙疏陽抱在床上蓋好被子,馬上就要睡着。
這時床頭桌上的手機卻突兀地響了起來,剛從浴室出來的趙疏陽下意識想過去幫江收關掉手機,但江收已經揉揉眼睛把手機拿起,是一通視頻通話。
屏幕上跳動着“宋沂”兩個字。
“Alvin?”
江收接通電話,屏幕上立刻跳出來好友熟悉的臉,宋沂朝他笑着,很迫不及待地問:“江收,猜猜我們在哪裏?”
江收一眼就認出來了他背後是機場,“你回國了?”
“嗯,和我哥回來玩幾天。”他說着,偏頭看了看身邊的哥哥,又轉頭回來對江收笑道:“出來喝酒啊,還叫了小天他們,咱們幾個可以好好聚聚,喝個通宵!”
Alvin中文名叫宋沂,和江收是大學同學,兩人關系很不錯,連帶着江收和宋沂雙胞胎哥哥宋洺也成了朋友,幾人在國外時經常一起出去玩,只不過從江收回國後已經有半年沒見了。
大概是還要給其他人打電話,宋沂沒等江收回答,只說了句地址一會發你就挂了電話。
江收笑笑,有點頭疼,他現在是真的不太想出門。
其實他不去也沒什麽的,他們是好幾年的朋友,宋沂并不會在意,想聚未來幾天都能見面,不差今天這一晚上。
“你要去嗎?”
他正糾結着,床邊的趙疏陽忽然開口問。
剛剛屏幕裏那個被江收叫作Alvin的年輕男人看起來和江收很熟悉,長得也不錯,還約江收深夜出去喝酒,這讓趙疏陽很難不在意。他剛剛洗完澡,還半裸着上身,此時就蹲在江收床邊,狀似無意地牽起江收的手,“不去不可以嗎?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嗎?”
江收垂眸看他,稍微掙了一下,沒掙脫。
趙疏陽另一只手幫他蓋了蓋被子,又調暗床頭的燈。
這一系列動作在很清晰的傳遞一個信號——趙疏陽不想讓他去見宋沂。
于是江收皺眉片刻,盯着趙疏陽,故意道:
“是,很重要,非去不可。”
事實并非如此,但他要向趙疏陽表明,不要嘗試管束他。
他永遠有不停留的自由,而他身邊的人,除了離開以外,只能選擇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