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天才亮,陽光就蒙蒙的照進來,遙遠的庭院裏傳來精神抖擻的大喝聲,韋薇安翻了個身,雙眼炯炯有神的望着薄透的紙門,襯着外頭的陽光,宛若蟬翼
她睡不着,連着幾天都這樣,她想,任誰突然被綁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與國度,都難以酣然入眠
毅然坐起身,她讨厭睡榻榻米,倒不是軟硬的問題,以前在育幼院時睡的就是木板床墊褥被,只是她長久以來都睡上鋪,喜歡離天花板近些,離地板遠些的感覺
現在的床貼近地面,害她每次睜眼時都不習慣
而且她讨厭穿和服,也讨厭動不動就要跪來跪去的開關門這種紙門,站着推拉有什麽不同?都二十一世紀了,這棟宅子裏的人還在時興男權主義
她才站起身,拉過架子上的浴衣,外頭立刻竄出影子
“安子小姐,您醒了嗎?”
有夠煩韋薇安看着蹲在紙門前的兩個女性身影,這兩個人美其名負責照顧她,實則确保她乖乖待在這間房裏,這完全就是軟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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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今天是她被囚禁在日本的第二十四天
“醒了”她淡淡地回應,“我早餐不吃粥,給我牛女乃跟吐司”
“是”語畢,其中一人退了出去
日語很常說是,尤其在這個森嚴的黑道宅邸裏,就算嗨個半天,她每天還是只能吃稀飯跟一堆醬菜,完全沒人在乎她的需求
而且那堆食物裏還會有一堆惡心的東西,有時候是蟑螂、有時候是沙土,還有過鹽酸,應有盡有!
一次……喔,好像是前天晚餐吧,好不容易有一份能吃的東西,兩天撿一餐能吃的吃,在她真的快餓死之際,竟然有人大刺刺的沖進她房裏,把小餐桌上的食物全部翻倒,然後把她押在地上,拿發黴的包子要塞進她嘴裏
闖入者總共有三個女人,兩個壓着她,猙獰的問她不是餓了嗎?當姐姐的這就送飯來了
被兩人壓着,她無力抵抗,只能任由她們将包子硬塞入口,害她吐了一個晚上,連胃酸都要空了,明明餓得沒力氣,但憤怒燃燒了腎上腺素,再說,她向來就不是個能任人欺負的女人
把小桌子摔爛拆解,她拿着折下的小木條不管上頭帶着鐵釘還是不規則的斷緣,就殺過去找那三個侍妾算帳
戰況很激烈,其他人則雙手抱胸的在一旁看戲,反正少一個侍妾少一份威脅,不會有人出手幫助任何一方,而一旦沒被壓制,怒氣騰騰的韋薇安舞動手上的木棍,打得她們哭爹喊娘
不是那些侍妾沒用,而是她比她們有技巧,天使育幼院裏的孩子都可以學一份才藝,大多數都是樂器,因為母親會三種以上的樂器,男生則是運動
至于她,打小學的就是柔道
事情最後以鮮血四濺作了結,激鬥當中,她木條上的鐵釘劃破一個女人的臉,不規則的斷緣也傷了另一個女人的額頭,而最後一個女人,則被她用木棍打斷了手
幾乎耗盡全身力量的她,臉上帶着對方噴灑出來的血,從容的回房,經過這件事,那三個嚣張的女人短時間內不會再找她麻煩,其他侍妾也安靜了兩天
這兩天真是幸福到極點,每頓餐點都有得吃,讓她恢複了點體力
梳洗過後,韋薇安終于打開紙門,她住的地方是鶴之居,位在西方,一開紙門,就是被四間房間包圍成的庭院,另外三間也都是侍妾,她目前只知道北邊那個蝶之居住的是神秘的律子
“早安”才開門,來不及适應灑落的朝陽,就聽見律子的聲音
“早”她随便應了聲
律子常穿黑色和服,襯着白領,事實上,這裏的侍妾幾乎都穿這樣,像是黑道情婦的标記,最機車的是,那些和服上都繡有鬼字
她打死不穿這種衣服!她不但挑淡色的穿,第一天還拿剪刀把鬼字給剪掉
“你怎麽還是穿這樣?學不會和服的穿法嗎?”律子有着細長的雙眼,高佻的眉,有種日本傳統女子的神秘味道“老是穿浴衣,會被處分的”
“我不想學”瞧律子整齊的盤起秀發,而她卻是披散着一頭長發
“安子”律子忽地正色,“這裏是鬼冢盟,你再怎麽不能适應,這裏有這裏的規矩,你要有分寸!”
“你是來說教的嗎?”她冷冷一笑,“是的話就請離開,我不會改變我的做法”
“他今天回來”律子沉下聲音,“你不該讓他瞧見你這模樣”
原本要入房的韋薇安停下腳步,回過頭,聽到了期待已久的訊息——鬼冢英雄要回來了!
自從她被綁到日本後,竟然沒再見到那混帳東西一眼,就被扔進這間屋子裏,除了這個庭院外,哪兒都不能去!沒有電話、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有的只是一堆虎視眈眈的女人,常常來這裏對她放話
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竟然因為公事繁忙,離開這裏,害她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
“很好,我等着跟他攤牌!”手指緊扣紙門,她一想到鬼冢英雄,就難以壓抑心中的滾滾怒火
律子上前一步,腳步輕盈迅速,快到讓韋薇安有點愕然!須臾間她已移步到她身邊,握住她放在紙門上的手
“你該惜福,身為他的侍妾,沒人可以有這麽好的待遇”她用一種輕蔑的眼神盯着她,“多少人都是睡通鋪,又有多少不得寵的人得去陪其他男人睡,唯獨你,是他還沒碰過,還能一個人住在這裏的!”
韋薇安并不怕律子,只覺得她很特別、很聰明的樣子,絕不像其他侍妾那般空有容貌而已
“我只想回家”眼神落在被她覆蓋的手上,“放手,律子”
遲疑了幾秒,律子才緩緩縮回手,通往外頭的廊上站了其他的侍妾,每個人都在看戲
“你在自掘墳墓”臨走前,她輕嘆口氣,“我是當你是朋友才跟你說”
韋薇安進入房內,雙手搭在紙門上,“我們什麽時候是朋友了?”
唰,紙門在律子面前應聲關上
想不到最得寵的律子也會有吃閉門羹的時候呢!
誰不知道在鬼冢盟裏,最受盟主寵愛的侍妾,就是律子,她不但聰明美麗,還能跟盟主讨論幫務,在侍妾群中,她擁有絕對的地位
畢竟在這個明争暗鬥的世界,誰能在老大枕邊發揮魅力,就有機會置人于死地,她們這些侍妾都不敢得罪律子
如今,新來的侍妾竟敢不理律子呢!她們不禁暗自竊喜
聽見其他侍妾的竊笑聲,律子緊握粉拳,恨恨的瞪着緊閉的紙門,真是不知好歹的丫頭,枉費她想以朋友的身份接近她,她竟不領情!
一個多月前,聽英雄說他有個未婚妻時,當時她完全傻了!
雖不知道她的長相,但可以确定長得不會太醜,原本十八年前就要帶進鬼冢盟加以訓練成黑道的女人,想不到鬼煞堂堂主的女人竟抱着女嬰連夜逃出日本,害得他的培養計劃落了空
經過長時間的調查,他終于尋得判徒優子的蹤跡,卻得到未婚妻早已夭折的消息,甚至還找她的墳
“那為什麽還要去找她?”律子假裝不在意的問
“因為我不信!就算她真的死了,屍骨也該運回鬼冢盟”鬼冢英雄笑答,仿佛這只是一場游戲“沒有人可以逃離我鬼冢英雄的手掌心!”
結果,那個應該已經死亡的少女被帶回來了,沒有畏懼、沒有無助,也沒有自怨自艾,跟之前那些被擄回的侍妾截然不同!
安子不接受教、不接受規矩,冷傲得仿佛是另一個鬼冢英雄
她尚不知為什麽未婚妻會變成侍妾,只能猜想是安子惹火了英雄……依她的個性,要惹火英雄實在是太容易了
嗯……是呀,要讓安子惹禍,太容易轉身離去的律子緩緩笑了起來
車子尚未停在宅院門口,外頭已經站了兩大排人,所有人帶着既畏懼又崇拜的眼神,看着黑頭車停下
表冢英雄冷冽地跨出車子,手裏握着一堆布,就見他高舉起手,然後将手裏的東西往走道上扔去
那些其實是布幟,上頭有着堂口及幫派的名稱,布幟邊還有被折斷的旗杆,打在石板地上聲響仿佛在哀嗚原主子已被殲滅的慘事
所有人望向散落在地上的旗幟,總共有六面,有的是堂口、有的是其他幫派,顏色與徽紋都不盡相同,唯一相同的……是每一面旗幟上都有燒灼過的痕跡,以及幹涸的血跡
“跟鬼冢盟作對,只有一個下場!”鬼冢英雄低沉道,嘴角挑起勝利的笑容
在場的手下莫不熱血沸騰,激動的看着盟主他們果然沒有跟錯人,叱咤風雲的鬼冢盟盟主,短短數年就一統關東、大阪的幫派,是連首相、英美政府都聞之色變的大哥啊!
“大哥!”如雷貫耳的呼喊聲震撅四周,也傳進了屋內
表冢英雄向前跨步,所有人立刻彎腰九十度,恭恭敬敬迎接他的歸來
走進屋內,先是西式裝潢,挑高的天花板跟室內噴水池,後頭兩道弧形階梯,通往其他樓層;而這棟建築後頭,則是日式傳統庭院
幾名侍妾已經穿戴整齊,妝點嬌豔的站在噴水池前,恭敬的朝他行禮
他梭巡了一遍,沒看見某個人影
“她呢?”
幾個侍妾對看一眼,一時搞不清楚他的意思,身邊的總管更是丈二金剛模不着腦袋
“安子嗎?”律子從容的跟上前她永遠能洞悉他的心意
“她應該出來迎接我”穿過前廳,他們來到休息區,這兒有偌大的桌子跟沙發,其實一旁是會議室,這裏是等待區
律子自然的為他月兌下西裝外套,另一名侍妾立刻奉上茶
“不是每個侍妾都輕易教”她輕聲說着,栽入沙發的鬼冢英雄不語瞥了她一眼
他松了松領帶這二十幾天連滅六個堂口及幫派,煞是累人,原來計劃去北海道休息一陣子,至少泡個溫泉,但這裏,有個人讓他急着想回來見她一面
這是很詭異的情況,他不該心懸任何人,更不遑論是一個交談不到十句話的女人
或許是安子太過特別吧?特別到其實他剛剛沒見到她,并不感到意外
“發生什麽事了嗎?”鬼冢英雄看似輕松的問着,卻掩不住嘴角的輕笑
他當然知道會發生事情
侍妾中的鬥争他清楚得很,有時候消失幾個也是自然的事他喜歡人類為了生存所激發出的能力,再柔弱的女子,也可能會成為美豔的夜叉
他喜歡這些夜叉,她們再狠再毒,一旦到了他身下,永遠是那麽嬌媚動人;甚至會因為白天的厮殺,而在夜晚更為激情主動
女人是生活的必需品,但不是精神上的,他用不着眷戀與在乎,她們的工作是讓他快樂,必要是也得滿足合作對象的歡愉
“她毀了容子跟倫子的臉!”另一名侍妾麻美激動得說出來,“還、還折斷了樹裏的手臂!”
表冢英雄就着杯緣,頓了一下
氣氛凝滞了一兩秒,他還是喝完了那杯茶,然後難以自禁的笑了起來
“律子”他的表情是喜悅的,喜悅到麻美覺得頭皮發麻
律子立刻驅前,彎着腰簡單的描述當晚的狀況她原本不想理會這些小争執,但在容子凄厲的慘叫聲傳來時,逼得她從蝶之居趕到前頭
她趕到時,剛好看見斷裂的木根口,俐落的劃過倫子的前額
安子是憤怒的,身上臉上有着不少抓傷跟瘀傷,但并沒有阻止她走向已經拿出刀子的樹裏;她的動作迅速俐落,一點都不像是普通女子,一定學過武術
表冢英雄聽着律子的描述,嘴角挑得更高了律子并不喜見這種狀态,但是她必須照實陳述
安子果然不一樣,在臺灣時,就已經展現過人的膽識,到了這裏……她還是一樣?
律子說完,他立即站起身
“我要洗澡”回頭瞥了麻美一眼,“把人趕出去”
“咦?是!”麻美簡直喜出望外,“趕去哪兒?扔出去還是發送給堂口消遣?是該給那個女人一個教訓,誰教她敢亂動手傷人!”
“我是說容子跟倫子”鬼冢英雄冷笑道,再一次轉過身,盯着麻美
咦?麻美錯愕極了,瞪大眼睛看着他盟主說要趕容子她們離開?
“臉上有傷會倒胃口,就給白鬼跟青鬼堂口玩樂吧,當做這次讨伐的獎賞,玩樂之後随他們處置,那兩個女人已不是鬼冢盟的人了”她無情地睨着麻美,“下次再失言,你也別想再待在這裏”
“是”她吓得渾身發抖,立刻跪下地,恭敬的叩了首,直到主子離去
為什麽盟主會厚待安子?她明明傷了人,壞了一堆規矩,為什麽不但可以留在這裏,還不受任何責罰?她的淚不停滾落,開始覺得恐懼
其他侍妾亦同唯有站在前方的律子,咬着唇,隐約感覺到,天地要變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