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京城第一人民醫院。
“快快快, 讓開讓開。”
“病人搶救！”
“綠色通道不能站人，讓一讓！”
“快快快！”
兩個看着挺年輕的男醫生上前來，一個胸牌上寫着康清澤, 級別是住院醫師, 普外一接到電話下來參與搶救的值班醫生，另一個則是急診科的值班醫生，從年齡推算年資稍微高一些, 不過也是住院醫師。
“什麽情況？”一早接到通知下來的醫生上前來做檢查, 準備搶救。
“病人叫李有為？李有為家屬在不在？”
“……”
聽到問話，這才有不知道是什麽身份的人沖過來，自我介紹說是消防大隊的某個支隊的隊長，看打扮似乎是剛剛從前線下來。
“什麽情況？”急診護士在替醫生問話。
這個年輕的小夥子病人為了救人，受了爆炸沖擊傷, 主要是身上的燒傷、爆炸沖擊壓迫和碎片入體帶來的侵入傷, 涉及的器官比較多, 除了目前正在監護和檢查的心髒和頭部, 看起來最讓人擔心的是插入腹部的一塊長長的鋁合金材料。
“這個血壓勉強穩住了, 但要拔出金屬、把入侵體內的玻璃片等物找出來，肯定要急診手術的，康醫生……”
“我們李教授一接到電話就讓我下來準備的，直接送手術室吧。”康清澤回答道。
話雖如此，但ct儀器設備還是被推了過來，先做了一些方便的檢查，然後才開始往樓上手術室送。
Advertisement
搶救有條不紊, 病人的情況還沒有到最壞, 一路上送來并沒有明顯的惡化，血壓低是正常的, 但補液之後看起來并沒有大量地再失血，普外一要給他清理身體裏的碎片并且止血，但從他沒有繼續大失血這一點看，可能插入身體的鋁合金材料并沒有傷到要害——
不然一路四十分鐘颠簸着送來，人可能就已經快不成了。
康清澤已經準備手術了，外面的人還在議論這個可憐又正直的小夥子。
下午四點多，這個小夥到本地一條人比較多的街道去買糕點，那條巷子有一家老字號的點心鋪，外地人上王府井買，本地人知道這裏的才是地道味道，還便宜。
在這條街道的中間位置，是某所幼兒園的後門，有時候當人流大，放學擁擠時，後門也會開放用來放學和疏導小朋友。
其中，在點心鋪子的不遠處是一所面館，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面館突然起火了，當時裏面還有客人在，火從二樓燒起來，一直蔓延。
李有為這個小夥子他剛剛參加了《玄學一千零一》節目，搞了一場沒頭沒腦的儀式，到現在他都還覺得有些玄乎，怎麽那個選手甩甩柳條就似乎搞定了，但他也不是很在意，弄清楚自己妻子可能的擔憂和噩夢緣由，他就已經放心了不少，想着買懷孕的妻子喜歡的糕點回去帶給她，她肯定高興。
李有為原本是海軍，現在在消防支隊工作，是一名光榮的消防員，平時工作很忙，住在單位，懷了孕的妻子很想念他，他請了假出來，順便還能回去看看她，他心裏盤算得很好。
結果，碰上了意外——
火情發生，他顧不上自己沒有防護等裝備，第一時間參與救援。
這裏是人比較多的巷子，消防車開過來并不容易，尤其碰上了幼兒園放學的時間點。
于是他和一些好心的群衆就拼命接水滅火。
“樓上，樓上還有人！”
“有個小孩子！”
“是老板的孩子，在二樓睡覺的。”
聽到這裏，李有為忍不住了，他注意到火情已經變大，一樓也已經滿是煙霧，但二樓的孩子亟待救援，這會兒小孩可能已經昏迷，所以才聽不到外面的聲響。
他披了一塊濕被單，就這麽沖上了二樓。
幸運的是，他找到了還有口氣但确實已經昏迷的小孩子。
不幸的是，二樓的火一點不小，他是忍着渾身的燒傷才跑出來。
跳樓不是明智之舉，外面沒有人接，他抱着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姿勢，到時候一跳是兩個人一起完蛋，但火勢在這裏。
抱着孩子，他勉強跳下了樓梯，結果沒有想到在即将跑出一樓門房的時候，不知道是面粉還是天然氣炸了——應該是前者，因為在第一時間他就已經讓人去關了店面這邊的天然氣供應了。
爆炸發生，他第一時間只能護住懷裏的孩子，整個人直接被炸了出去，有飛濺出來的各種東西彈射到他的身上。
他身上什麽消防護具都沒有，一根鋁合金金屬管子就這麽從他背後紮進了他的身體裏，好的是沒有貫穿腹部，沒有傷到他懷裏的孩子。
兩人被一并送到了第一人民醫院。
趕來的消防隊員順利滅了火，認出了他的消防支隊隊長連忙請了假，打車來到了醫院裏面。
“真的假的？”
“什麽事情？”
“他剛剛上了節目，就出現了這種事情……是不是真的要倒大黴……”
“那他的命……”
“不要不說，醫生不是說有希望的嗎？”
“看醫生的了。”
“可我感覺那個醫生年輕着呢。”
“康醫生很厲害的，別看他年輕，家裏醫學世家，成績老好了，是普外一重點培養的年輕一輩。”
“跟着的是李教授？那個很厲害的李專家嗎？”
“對啊，名師出高徒的，你知不知道？”
“明白了明白了。”
因為李有為的爹身體不好，媽年紀比較大了，而妻子又正在懷孕保胎，所以大家暫時不敢胡咧咧地告知。
商量之後，他所在的支隊的政委親自上他家裏找了情況還可以的他媽媽說明前後，而醫院這邊則是年長的隊長在負責，手術簽字也是他來。
“醫生，情況怎麽樣？”
“手術很順利。”
消防支隊隊長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淩晨，從送進手術室，麻醉、緊急手術，到觀察室，确定蘇醒，最後被推入了病房。
“真的很幸運，金屬擦着腹主動脈過的，再差個三四毫米就是大動脈出血，到時候他小命早沒有了。”
作為收治了病人的主治醫生，康清澤用還算輕松的口吻和病人家屬朋友說着情況。
“目前的話還需要觀察一下，等情況穩定下來之後會再送手術室，請燒傷科和骨科的同事來替他處理，現在的話是急診手術緊急處理，家屬這邊留個人陪護，護士會重點關注一下導尿情況，尿袋快滿了護士不在你們就按鈴喊人。現在的話……他中低燒是正常的，麻藥效果之後會有一些不舒服，但石膏在，他現在不好亂動。”
“……如果病人有什麽其他需求或情況随時聯系護士，護士會通知到我們醫生這邊，我們也會來查房經常看看情況。”
“謝謝你，”隊長仔細看了一眼對方的胸牌，“謝謝你，康醫生。”
“不客氣。”康清澤表示，“他是挺幸運的，不過也不要松懈大意，後面需要持續觀察。”
普外一這邊的病房是三人一間，李有為屬于傷勢比較重的，情況相對複雜，除了剛剛處理的碎片傷，還要擔心之後可能有的感染等等，他身上燒傷屬于輕度的，目前都用石膏處理保護着，醫生也給開了相關的消炎藥。
這會兒，李有為的意識是清醒的，看到自家隊長，他眨了眨眼皮，沒說什麽。
“唉，你啊。”隊長嘆了一聲。
想罵他不知死活，但他又做了一件非常正直非常偉大的事情，救人這件事情本身是沒有錯的，只是看到他這樣可憐兮兮的，又想到他家裏年邁的父母和懷孕中的妻子，他們難免心情沉重了一些。
那個小朋友很幸運，傷的還不如他重，只要是吸入塵肺和化學顆粒中毒，小朋友目前在呼吸內科接受治療，還不到送ICU的程度，他的家長已經過來感謝過一次了。
“好了，你別說了，不要開口講話，你嗓子不行的。”隊長擺擺手，“睡吧睡吧，你父母妻子那邊你不用擔心，有政委在呢。”
李有為再眨眨眼睛，好像明白了。
傷病讓他的精神不是很好，很快又重新陷入了沉睡，在睡眠中補足着精神。
白天一大清早，六點多鐘，李有為的母親就帶着煮好的白粥過來了。
“謝謝你，隊長，我們有為讓你們費心了。”
“沒事的，您客氣了。”
看到可憐的兒子，李有為母親忍不住又哭了一場，好在聽人道他兒子如今情況不錯，她勉強松了口氣。
有了親人來，隊長這才好告辭離開，李有為母親替他重新收拾了一下病榻，和旁邊的病人家屬打了個招呼，兩邊倒是很快聊上了，躺在那裏的都是自家的兒子，将心比心，一下子便拉近了距離。
李媽媽打了水，拿了柔軟的毛巾，勉強替他擦了擦還完好的手腳，這一下就看到了桌上一邊放着的從他他脖子裏摘下的玉觀音。
“咦，這個觀音像上怎麽有裂口，哪裏來磕的縫，好長一道。”
她一怔，下意識地把紅繩串着的首飾拿起來，玉觀音雖然是玉的，不是金屬，但可能是怕影響到手術，所以醫護人員還是幫他取了下來，最後一塊兒放在了一邊。
正好護士過來查體溫、看引流情況，跟着過來看了一眼，醫護也怕被病人賴說弄壞了貴重財務。
“這不像是碰碎的吧，倒比較像是玉自己裂開的，碰碎的話會有小碎塊下來的，這個沒有。”
“這得有三四毫米吧，半厘米不到，心疼死我了，怎麽會這樣啊，這可是我和兒媳婦特地去請的菩薩，來保佑他的……”李媽媽嘆了一句，捂了捂心口。
聽到這話，李有為眨了眨眼睛，他怎麽記得妻子和媽媽給他這玩意時候說的是花了五百不到在廟裏請的，當是他還覺得她們上當受騙，但想想也就五百不到的東西，就當買個安心。
結果這會兒看親媽這樣，倒真有幾分真情實感的心疼，他心中滋味莫名，腦海裏很快劃過什麽。
“你家兒子是不是特別幸運活下來了？”鄰床的病人家屬突然問。
“我聽人家說，這樣情況的一般都活不下來，送不過來做手術，中途就要大出血死掉的，但你兒子是不是一切順利，康醫生和李教授都說手術效果很好呢，這是不是菩薩保佑？”
“唉喲，”老婦人一拍腦袋，“是這樣了，罪過罪過，請菩薩原諒我的冒犯，感謝您的寬容，請您保佑我兒子平安養好傷。”
大概是覺得這話有意思，小護士抿了抿唇，手上的板子遮了遮嘴邊的笑意，很快地就查完離開了房間。
“啊。”李有為反應過來了。
“那個選手是不是說了祝福什麽的？”
“菩薩居然真的保佑我了？！”
他瞪大了眼睛，經歷了生死一遭，他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悟。
李媽媽把玉觀音給他看了一眼，果然在玉佛的腰背地方有一道半厘米不到的裂痕，不像是摔的，但靈光一閃間，他想到之前似乎聽到醫生說那根金屬管子擦着大動脈戳了進去，也就是差個幾毫米，不然他就要大出血當場死亡了。
“媽！大師！”他盡力地喊着。
“什、什麽大師？”李媽媽不明所以。
但很快，整個病房乃至整層樓的人都知道了。
因為《玄學一千零一》節目組的找到了李有為想做選手評分，結果沒有想到當天這位選手就出了事故，等他們弄清楚前因後果、前後順序，就算是再不信佛的人，也不由感慨一句運氣。
作為被做過“儀式”的人，李有為也想起了之前的情況，當時因為過于緊張沒有多想，但現在回憶起來：
似乎在火場時，他冥冥之中有種奇怪的涼意，大家都說那樣的大火穿不過去，但他偏偏什麽防護沒有沖上了二樓還把小孩順利地抱了出來——他以為自己身上是被燒壞了，所以才會覺得皮膚不是灼熱的而是冰冷的。
就好比是被燒死的人在最後一刻感受到的不是滾燙而是冰冷，而在雪地裏被凍死的人最後會呈現衣服脫光的樣子是因為那時候在冰凍下，人感受到的是灼熱。
但現在思索起來，他的頭頂、兩肩都沒有什麽嚴重的灼燒的痕跡，反而是身體其他地方有輕微或中度的燒傷，這是很少見的。
而且後面還發生了駭人的爆炸，他居然能帶着小孩僥幸逃脫。
諸多幸運，實在叫人不能不多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