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
男人并不着急,只是站在窗前,任由她觀察。
并且在她觀察的時候,也在看着她。
遲見歡看了很久,後來她也沒有想起自己究竟想了什麽。
又或者,她什麽都沒想。
最初,因為見到了和江森和完全不同的類型,她确實萌生了一些創作欲,所以看了一會兒,她在畫架前坐下,說:“你要不要找個位置坐下,我先畫畫。”
男人問:“你要畫我嗎?”
遲見歡點頭:“對。”
這天天氣不錯,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微風吹動着窗紗,讓室內的一切都變得多了幾分清透的朦胧。
男人又問:“那我可以把畫帶走嗎?”
遲見歡:“為什麽?”
從來沒有人對她提過這樣的要求,她有些好奇。
男人低頭笑了一下,說:“我還是第一次被人畫畫,所以想看看。”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說:“聽說你是很有名的畫家,雖然我不認識你,但我想,你應該不缺我這一幅畫。”
男人對任何場合都游刃有餘,自然也并不對這樣一個小場合有什麽緊張的情緒,不好意思這種情緒,是裝出來的,卻好像真的一樣。
對女人心思的把控,他也拿捏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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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見歡和他的三兩句對話間,感到了一陣舒服。
這種舒服很奇怪,距離并不近,但一點都不讓人覺得逾越。
遲見歡說:“好。”
她輕輕閉了閉眼睛,說:“你先坐下,我給你調整一下衣服。”
說是裸模,不過遲見歡并沒有讓他全裸的意思,只是将他外面穿着的襯衫扣子解開,下擺紮進褲子裏。
随後,遲見歡問他:“你會抽煙嗎?”
男人挑眉,“怎麽?”
遲見歡:“我想讓你抽一支煙。”
“或者多抽幾支。”
遲見歡一直在尋找一種感覺。
她看着男人。
男人也看着她。
遲見歡退了幾步,到了一個安全的距離。
男人從自己的兜裏拿出煙來抽。
他的姿勢很閑散,抽煙的姿勢也很娴熟,看得出是經常抽煙的人。
剛剛遲見歡讓他抽煙,也并不是一時起意,而是看到了他手指上的痕跡。
男人低頭抽着煙。
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憂郁,和剛剛的硬漢氣質略有些沖突,卻奇異地更吸引人了。
遲見歡開始畫畫。
她畫畫的時間很長,偶爾擡頭看男人,會跟他閑聊兩句。
更多的時候,她都是沉默的。
她畫畫需要保持安靜。
而男人也沒有自讨沒趣。
他在牛郎店學會的最重要的技能就是少說話。
從前他還不是這樣子的,是接過的客多了才學會了少說話。
他還記得自己年紀最大的那個客人,話很多,很喜歡說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很享受別人在她說自己年輕時候的事跡時保持沉默,即使內心并沒有那麽感興趣,也要裝作感興趣的樣子。
男人對遲見歡很感興趣。
或者說,男人對一個寂寞的,漂亮的,人妻感興趣。
他能選擇做公關,自身對這事兒都不是很在意。
連法律邊緣都能行走的人,當然也并不怎在意會不會有什麽道德問題。
男人也在觀察着遲見歡。
對于這個找他的女人,他表現出十二分的好奇心,即使從臉上不太看得出。
遲見歡畫了大約七個小時,等到最後一筆畫完,她站起身,拉開了窗簾。
窗外已經暗了下來。
她走到畫室是快要中午,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
遲見歡想起自己平時的八點,已經快要睡覺。
因為江慕的睡覺時間是九點,所以他們都是八點開始收拾。
即使是江森和自己還有工作,也會帶回房間處理,不會讓客廳再亮燈。
他們這樣相處了四年。
江慕生下來之前,江森和是沒有這樣的習慣的。
他們曾經因為江慕的到來有了短暫的平衡,但是這個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
還是因為蘇心。
遲見歡并不讨厭蘇心。
她甚至對蘇心是什麽樣子都已經丢失了記憶。
可是她還記得咖啡廳蘇心的笑。
她從來沒有那樣快樂的時間,這讓她很難理解,也很難想象。
為什麽呢?
她總是對太多的事情保持着百分之二百的警惕,所以難以從這些事情上得到簡單的快樂。
“累嗎?”
男人問遲見歡。
遲見歡回過頭,好像才想起自己的畫室還有另一個人。
她的目光那麽清澈,看着男人的眼神不包含一絲一毫的風月意味,讓男人失笑了一瞬。
随後,男人問她:“您找我過來僅僅是為了畫畫嗎?”
遲見歡頓了一下,搖頭,“不是。”
只是她突然有些猶疑。
男人又問:“那您還想要嗎?”
遲見歡沒說話。
想不想呢?
她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
她從窗戶走到男人身邊,手指從男人的領口劃到他的身前。
遲見歡問:“往常,你都會怎麽做?”
男人:“您想讓我怎麽做?”
遲見歡沒說話。
男人笑:“如果您需要,我願意傾盡全力伺候您。”
遲見歡擡頭對上他的眼睛。
她才發現他有一雙清澈的眼睛。
這讓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做過風月場合的人。
遲見歡點頭:“好。”
男人開始動手解她的衣服。
她今天穿了一條紐扣裙,外面套了一件針織衫,針織衫已經被她脫下來挂在了挂衣架上。
男人的手指劃過她的紐扣,遲見歡身體産生了輕微的顫抖,她抿了抿唇。
男人的左手解開她的發箍,她的頭發散了一肩。
男人的右手攬住她的腰,她的腰好似柔弱春水。
遲見歡有些僵硬。
男人在她耳邊小聲道:“放輕松。”
遲見歡因此更加緊張。
男人喉間溢出愉悅的輕笑。
遲見歡看着他,睫毛輕輕顫了顫。
她提着一口氣,沒有放松,也不敢放松。
男人的動作更加肆意了點,她目光随着男人的手指下滑。
男人顯然并不在意她身上還穿着裙子,她下身雖然穿了打底,但是并不厚,她發了一瞬的呆,男人已經撕破了她打底。
遲見歡緊張得整個人抖了抖。
男人手指撩過她的長發,輕笑着,為她的反應而感到好笑。
“您真可愛。”
遲見歡沒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要說點什麽,或者其實也不需要說什麽,只是這樣下去,她遲早會需要濃氧。
男人的動作還在繼續。
他似乎極其有耐心,感受到遲見歡的輕微抗拒,也并不覺得失落,只是看着遲見歡的臉頰,輕輕吻着她的臉頰,慢慢地說:“不用着急,不用着急,我們還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
遲見歡沒有着急。
不,或許只是她自己覺得自己沒有着急。
她的內心也許早已暴露在了男人面前。
男人輕輕吻着她的鼻尖,“您真可愛。”
他又這麽說。
遲見歡依舊沒說話。
她突然有些出神,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她睫毛顫了顫,突然聽到了門口的敲門聲。
兩個人的動作停了下來。
男人動作坦然地松開了原本環抱着她的手,輕挑了下眉頭,問:“是誰呢?”
這裏的地址似乎只有經紀人知道。
也只有經紀人會過來。
遲見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說:“我去開門。”
男人攤了攤手,做了一個随意的動作。
遲見歡看了他一眼,走到門口。
男人沒有跟着她。
只是站在原地等着他回來。
他的表情略有些遺憾,心情也多了些郁悶。
不過好在錢已經打在了卡上,他也不算虧。
——敲門的不是經紀人。
而是她的丈夫和她的女兒。
遲見歡有些驚訝,卻并不緊張。
她甚至有些說不清的感覺。
……大概可以稱之為快感。
她像是懷抱着要毀滅的心情,打開門,讓江森和牽着江慕走進房間。
客廳內,畫架,散落的畫作。
以及,那個站在窗口的男人。
江森和一眼就看到了這個男人,但還是第一次知道遲見歡會找這樣的男人來畫畫。
——大約是為了畫畫。
江森和想不出遲見歡還有什麽理由讓這個男人在這裏。
江森和只是看了一眼,就捂住了江慕的眼睛,說:“別看,爸爸帶你先出去等媽媽好不好?”
江慕乖乖點頭。
江森和笑了一下,對遲見歡說:“我和慕慕在樓下等你。”
遲見歡不知道說什麽,只是心頭有說不出的失落。
江森和說完,就帶着江慕離開。
遲見歡留在原地。
男人問:“還要嗎?”
他走近了幾步,又說:“看來你的丈夫很信任你。”
遲見歡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實在是感到荒唐,她甚至有些想笑。
她幾乎就要跟着這個男人躺在床上了,可是她的丈夫如此相信她,讓她感到失落。
好奇怪,遲見歡感到奇怪,卻并不知道要說什麽。
遲見歡又想,似乎沒辦法了。
只能這樣了。
她說:“抱歉,錢我會全部付給你,今天到這裏了。”
男人點頭,“好。”
“以後還需要可以再找我。”
遲見歡點頭,卻沒有了下一次的心情。
她說:“謝謝你。”
從樓上往下看,她的丈夫正在帶着她的女兒在這裏的小公園玩。
遲見歡收回目光,将畫架上的畫拿下來,遞給他。
“送給你。”
她說。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我們對視,随後移開目光。
我恍然從這個故事中脫身,我問:“這樣就結束了麽?”
結束了麽?
不,其實一直都沒有結束。
她知道,從來都沒有結束。
我看着她,我這樣看着她。
想要從她的眼中找到絲毫我想要的情緒,可是沒有。
什麽都沒有。
是不是她已經決定要放棄了?
是不是?
我深深地看着她。
随後我确認,她已經放棄。
她為什麽會放棄?
我想問,但我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案,于是我沒有問出口。
我只是看着她,想要說點什麽,但最終一句話都沒說。
而她站起身,看到不遠處走過來的她的女兒,沒有道別,也沒有再說一個字。
她離開了咖啡廳。
我怔愣地看着她。
窗外一片枯黃,是我被碾碎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