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章
“遲見歡——”
他的聲音仿佛一直在壓抑。
她這麽想,就直接笑了出來。
江森和的臉色更難看了,陰沉得仿佛能滴水。
遲見歡看着他的表情,低頭笑了一下,說:“江森和,不用這樣叫我名字,這裏一共就兩個人,就算你聲音再小,我也能聽到你說話。”
江森和抿着唇沒說話。
房間氣氛冷凝仿佛冰窖,因為沉默而更顯得冷漠,仿佛一片找不到出路的沼澤。
沒有人能逃出這片沼澤。
遲見歡又說:“我之前還覺得你可真是可憐,現在突然覺得其實你一點都不可憐啊,你可憐什麽呢?可憐的明明就是我啊!!我憑什麽為你的深情發脾氣呢?我跟你到底是什麽關系?我們現在為什麽是這樣的狀态?”
“江森和,你也不用太生氣,真的,沒必要。”
遲見歡嘆了口氣,笑了一聲,說:“你有什麽辦法呢?你只是忘不了她而已。”
——可是啊。
可是她依舊對此感到惡心。
她的聲音明明那麽平靜,江森和卻久違地感受到了冷。
好像,這是第一次,遲見歡對他這樣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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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之前,遲見歡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态度對待過他。
江森和有點想不通為什麽,但是遲見歡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他也沒有辦法問什麽。
遲見歡對他冷笑了一聲,轉身走上了樓。
這天晚上,他們久違地做了。
江森和的動作有點粗暴,但整體還在忍受範圍內,他也沒有像昨天一樣要求她睜眼或者怎麽樣。
遲見歡對這事兒并不喜歡,大多數時間,她都是忍耐的一方。
甚至這天晚上,遲見歡的神情有點呆,她的目光總是看着不知道什麽方向,一點也沒有辦法聚焦,不是因為身體的快感。他們都懂得。
江森和沒有問她為什麽,沉默着做完了全程。
結束後,江森和問:“要我抱你去洗澡嗎?”
遲見歡搖頭,“我等等去隔壁洗,你先去洗澡吧。”
按道理來說,她對江森和已經沒有之前那麽喜歡了,甚至真的感覺到了生理性的惡心,應該很難忍受江森和的觸碰才對,可是不知道是因為身體的習慣,還是她已經習慣了自我折磨的忍受,她居然也沒有叫停。
遲見歡躺了一會兒,去了隔壁洗澡。
洗完澡,她沒有再回卧室,直接在客卧睡下。
意識已經模模糊糊的時候,她感受到自己突然騰空。
“……怎麽了?”
她睜開眼,問。
江森和抱着她步履穩健地往卧室走,“回卧室睡覺。”
遲見歡想說什麽,但最終覺得說了似乎也沒什麽用,于是閉上了嘴,等着江森和将她抱在床上。
遲見歡躺在床上,想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睡,被江森和攬在懷裏。
他似乎是覺得那天的誤會對她有些愧疚,這兩天就算是生氣到底也沒有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倒是她仗着他的愧疚不停地說一些他不想聽的話。
只是感覺到江森和觸碰她,她下意識想吐。
這種已經不是心理的,而是生理上的反應讓她緊緊皺着眉。
感受到江森和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遲見歡沒說話,只是抿着唇繼續睡覺。
時間變得非常緩慢,因為閉着眼看不到江森和的動作,她心裏的不安更多了。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睜開眼,也沒有說話。
江森和看了她一會兒,伸出手将她緊皺的眉頭撫平,說:“睡吧。”
遲見歡聽到這兩個字,沒有動,繼續就着這個動作睡過去。
她因為這個惡心感,去看了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靜靜地聽她說完,随後說:“也許,是你真的已經開始排斥這段感情,以至于你的身體都開始預警,就像是厭學症,而你是厭愛。”
厭愛,很新奇的說法。
遲見歡聽完,久久沒有動作。
她最終在醫院走廊坐了很久,才離開醫院。
頭一次,她給遠在他國的威廉打了電話。
威廉的聲音依舊年輕親切。
“Hello?”
“我是歡。”
遲見歡說。
“哦,歡,你怎麽會突然給我打電話!”他語氣輕快,“不過我還是很歡迎你給我打電話的,我看你回國之後推就沒有再更新,還以為你失蹤了呢!”
遲見歡笑出聲,說:“我好像遇到了一點困難。”
威廉笑了,“我很開心,你遇到困難想到我。”
“我似乎,開始厭惡我的愛了。”
遲見歡緩慢地說:“我沒有辦法舍棄,可是又因為厭惡,沒有辦法靠近,我現在時刻忍受着身體不斷對我靠近我的愛産生的預警感,卻又一次一次地去靠近。”
那頭的威廉沉默了很久。
最終,他說:“也許,歡,你要來法國玩一段時間嗎?”
遲見歡搖頭,“不用了威廉。”
她笑,“說了我沒辦法離開的。”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離開,只是她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不就是對江森和示弱嗎?
她不願意。
至少這一刻,她不願意。
可是這個世界上,也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争一個輸贏的。
遲見歡此刻并沒有想明白這個道理。
她只是固執地,選擇了一條對她來說,也許更好走的路。
威廉說:“那就找點喜歡的事,逛逛牛郎店,也許就遇到下一個真愛了呢。”
遲見歡笑出聲,“好,借你吉言。”
後來,也不知道是哪次夜晚,她閉着眼睛忍受着江森和的給予。
突然聽到江森和問她:“在想什麽?”
她脫口而出:“你和她一起也會這樣嗎?”
江森和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遲見歡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失言了。
她低着眉,半晌沒有說話。
江森和松開抱着她的手,有些僵硬地說:“我抱你去洗澡。”
遲見歡沒說話,任由江森和将她抱在浴室洗澡。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江森和的動作太溫柔,還是她為那句失言的話而感到一絲絲的嘆息。
他們兩個人再沒有說話。
很奇怪。
那個晚上。
遲見歡一直等着江森和說點什麽。
可是江森和只是沉默地幫她洗完澡,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個晚上,遲見歡做了一場久違的夢。
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條河,緩慢緩慢地流動着,石子躺在她的身下,她靜靜地流過石子灘,最終到了一個自己也不認識的地方。
她是被江森和叫起來的。
江森和的聲音和記憶裏一模一樣,好像從來都沒有變過。
遲見歡睜開眼,坐起來,靠着床看着窗外。
“外面……下雪了嗎?”
她輕喃。
江森和看了一眼窗外,點頭,“嗯。”
他又問:“你要出去看看嗎?”
遲見歡搖頭,“不用了。”
夏天居然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她想。
這是她和江森和結婚的第二年,她已經二十八歲。
這年,她告訴江森和,我們要個孩子吧。
江森和沉默了一會兒,問:“為什麽想要孩子?”
遲見歡低頭,“我們到年齡了,而且家裏人一直再催。”
江森和沒說話,只是看着遲見歡。
遲見歡低着頭。
他們沒有對視。
江森和逐漸感受到遲見歡的沉默。
自從那次,遲見歡發了瘋一樣地撒潑之後,她就越來越沉默了。
她也很少去畫室,更多時間坐在窗邊看着外面。
江森和問她,你在看什麽。
總要喊好幾聲她才會回過神,問:“什麽?”
江森和又問:“你在看什麽?”
遲見歡說:“沒看什麽。”
他們這樣的對話很多。
遲見歡只是一次又一次重複。
沒看什麽。
江森和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樣,最後一次說:“身體不舒服告訴我。”
遲見歡搖頭,“沒有不舒服。”
江森和繼續問:“要去看看醫生嗎?”
遲見歡搖頭,“我沒病。”
江森和說:“我帶你去看醫生吧。”
遲見歡知道自己抗争不了。
江森和已經決定的事情,她沒有辦法拒絕。
何況她決定了要備孕,江森和會說:“母親心情好,孩子才會心情好。”
她只能去看醫生。
她也不是那麽抗拒看醫生,只不過好像看了醫生也沒有什麽用處,所以更多的時候她都不會把看醫生放在自己的規劃中。
而她的規劃是什麽呢?
她也不知道。
她很迷茫。
好奇怪,明明她已經快要三十歲,可是她迷茫好像一個孩子。
即使外在這麽大的年齡,她依舊像是一個小孩一樣,總是不明白自己要做什麽,甚至對很多的事情都産生類似無聊或者抵觸的情緒。
遲見歡很久就開始産生這樣的情緒了,只是這還是第一次這麽明顯。
心理醫生告訴江森和:“你的妻子似乎并不太想活着,對于大多數事情也并沒有多少興趣。我剛剛跟她聊天,問她,‘你最近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她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說話,最後說,想生個孩子。”
“你的妻子,好像把生個孩子作為救命稻草抓在手裏,她很危險。”
江森和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但他滿足了遲見歡這個想法。
遲見歡在她三十歲的前一個月查出來了懷孕。
那段時間,是江森和見到遲見歡最開心的一段時間,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見過遲見歡那麽開心過。
不,其實是有的。
只是他忘記了。
遲見歡記得。
就像她把結婚當作一個新的開始一樣,生個孩子也在她的生命中變成了一個新的希望。
她以為生了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
但是,她以為,也只能是她以為。
好可惜。
他們還是沒有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