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
芬蘭的春天來得遲。
冬天卻很長。
遲見歡果真在新年的三月回了國內。
江森和提前問了她時間,那天剛好去機場接她,見到她時說:“我還想你會不會突然後悔了,想逃婚。”
遲見歡輕笑,“怎麽可能?”
她驀然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們都沒有觸及蘇心這個敏感的問題。
江森和也許不知道她其實是知道蘇心的。
可是她對此如鲠在喉,遲見歡想,應該沒有哪個女人能夠允許自己的丈夫喜歡着另一個男生,甚至将對方的聯系方式設置成置頂吧。
她做不到不在意,所以只能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
因為只要她承認自己發生過,她就必須要承認,江森和不喜歡她。
即使這樣的喜歡也讓她厭惡——她依舊沒有辦法避免。
好像惡心和心痛,她總要承擔其中的一種罪罰。
偶爾的一些時間,遲見歡會想,她上一世是不是做了什麽惡毒的事情,所以才會這輩子遇到這樣的事情。
可作為一個無神論者,她總是想着想着,最後還是回到了她應有的狀态。
她不能欺騙自己,所以只好讓自己安靜一點,讓自己不要總是沉浸在太暗淡的時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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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常她會覺得是自己太敏感自卑了點,所以才會陷入這樣反複無常的情緒。
可是她又會覺得,她實在是太不惜福,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
反複的拉扯讓她心口總是更多幾分不知道怎麽形容的感覺。
她沒辦法忽視,只覺得面前的路不再是路,反而是空茫茫的一片,她看不到盡頭,也沒有辦法找到她想要的結果。
江森和也笑,他說:“不是就行,不然我還不知道要去哪裏把你追回來呢。”
遲見歡說:“不用追,等我們兩個人再過兩年,就算是我不想回來,也必須回來了。”
這話是真的。
只要她不是意外身亡,最多到她二十九歲,兩家人都不會再等,一定會讓他們盡快結婚。
江森和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說:“現在時間還早,你是想先回家,還是我帶你去吃飯?”
遲見歡:“都行。”
她的目光沒有亂看,害怕自己看到點什麽讓她打破現在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過了好一會兒,她等着江森和打開聊天軟件跟不知道誰聊天,在江森和退出軟件的那一瞬間,她還是忍不住看到了江森和聯系列表——
那個讓她熟悉的置頂已經取消了,現在的聊天列表置頂只有他的父母和一個公司群。
遲見歡心口突然多了許多愉悅,她露出一個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笑。
江森和扭頭,問:“笑什麽?”
遲見歡笑笑,“太久沒有回來了,有點久違。”
江森和笑:“以後想出去玩也可以,別去那麽久了。”
遲見歡點頭,“好。”
她想,她大概以後都很少會旅游了。
這次的旅游讓她知道,就算是再怎麽逃避,該來的事情還是會來,沒有一點意外。
她已經逃避了一次了。
并沒有什麽用處。
之後,她不會再逃避,她也沒有和時間再逃避。
如江森和所說的去玩幾天嗎?
可是回來還是要面對僵持的局面,這并不是她所擅長的。
遲見歡想,她需要勇敢一點。
結婚後,一切她有資格說出口的話,她都不會再遲疑。
江森和并不知道這些,只是扭頭看她,過了一會兒,又扭頭看她。
遲見歡問:“怎麽了?”
江森和低低地笑,“沒什麽。”
“你好像變了不少。”
他說。
遲見歡轉頭看向他,“具體呢?”
江森和笑着搖了搖頭,“說不上來,就是感覺你好像變了不少。”
遲見歡說:“因為我學會了堅持。”
她說完,忍不住笑起來。
江森和有些莫名,看了她一眼又回過頭。
遲見歡扭頭看着他又笑了,“怎麽老是看我,還以為我臉上有花呢。”
江森和低笑,“沒有花,但你是一朵花。”
遲見歡吐了吐舌頭,“這我可沒辦法說了,好土。”
江森和又笑了。
他的笑聲清朗,很溫和,遲見歡感到愉悅。
遲見歡支着下巴看他,過去了這麽久,江森和好像并沒有變多少。
不管是長相,還是聲音。
好像一直都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還是她記憶中的江森和就是這樣呢?
她居然也有些分不清了。
遲見歡看了一會兒,回過頭。
江森和感受到沉默下來的氛圍,轉頭看她,“怎麽了?”
遲見歡想,還好,還好。
一切都還好。
他已經沒有保留那個置頂,至少現在,他看不出對于蘇心的在乎。
遲見歡不可自拔地再次想到蘇心。
想到蘇心,她就開始恍惚。
她見到過江森和那樣快樂的時間,他念念不忘的模樣她也是見到過的。
所以現在的一切都讓她感到非常非常地不可思議。
——人真的會忘記自己特別喜歡的那個人嗎?
如果是從前,遲見歡可以說,怎麽可能會一直忘不掉呢?時間是再好不過的良藥。
可是現在,她卻沒有辦法說了。
過去了快十年的時間,她還是沒有忘記江森和。
而江森和真的忘記蘇心了嗎?
她不知道。
她也沒有勇氣去問江森和。
即使她知道她有這個資格問這句話。
可是問了又怎麽樣呢?
還不是只能繼續兩個人的婚約,甚至會讓兩個人現在可以稱為和諧的關系變得尴尬。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用處。
遲見歡知道,她一點也不想要戳破這層紙。
他們的婚姻就是在這樣的貌合神離中開始的。
——婚禮在五月。
又是五月。
遲見歡之前是喜歡五月的,那個她和江森和相遇的五月。
可她同樣厭惡五月,厭惡那個不知道真假的事實,以及至今為止怯懦的自己。
可是這次結婚,她卻問江森和,可不可以不要在五月辦婚禮?
江森和當時錯愕了一下,問:“為什麽?”
遲見歡想了想,說:“我們之前的回憶都在五月啊,多單調啊,你不想讓我們的回憶多一點不一樣的嗎?”
江森和笑着揉了揉她的頭,說:“要是你早點跟我說,時間還能改,現在請柬都已經發出去了,還怎麽改?”
說完這句話,他嘆氣,“你怎麽總在給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難題?”
這句話可以稱為寵溺。
他的表情也是溫和的,至少面對着遲見歡,他很久沒有露出冷漠面孔了。
遲見歡想,他們之間,大概這樣下去,其實也是不錯的。
結婚當天晚上,他們沒有睡在一起。
江森和說:“今天你應該很累了,早點休息吧,我還要處理點事兒。”
他說完,很快從房間走了出去。
遲見歡甚至沒有時間和機會來挽留。
當然,她心裏其實也清楚,就算是挽留了,江森和應該也不會留下。
就好像,婚禮并不是不能改時間,只是江森和不願意改,所以就定在了今天。
他們是上個月領了證,這個月辦的婚禮。
今天到底是什麽特殊的時間,遲見歡沒深想,也病不太清楚。
只是晚上她洗漱結束,正好于媛過來敲門。
她打開門見到是于媛,還有些驚訝,問:“你怎麽過來了?”
于媛笑了一聲,歪頭道:“我不能過來嗎?”
遲見歡搖頭,“不是,我……沒有。”
她笑笑,說:“好久不見。”
于媛點點頭,“确實好久不見。”
她說:“要不是這次江森和請了我,我都不知道你們居然要結婚了。”
遲見歡沉默。
除了于媛,她的朋友總是階段性的。
在一個階段裏,有一些朋友,離開這個階段,她就離開了這些朋友。
或者不應該稱呼為朋友,應該只是夥伴。
她沒有太過于長久的關系。
自從和江森和訂婚後,和她長期聯系的人就只有她的經紀人。
于媛是一個特殊的,卻好像并不特殊的朋友。
遲見歡無法分清楚。
“我想不通你到底為什麽要跟他結婚。”
于媛直白地說,“你們不是早就分手了嗎?分手還是你提出來的。”
——是啊。
遲見歡想,可是她撐不下去了。
再次見到江森和後,她就又開始千方百計探聽關于他的半點消息。
即使這些消息不一定是真的——
遲見歡想到這裏,突然明白為什麽要在今天辦婚禮了。
今天,是蘇心的生日。
她突然笑了,說:“不都是聯姻嗎?跟一個自己認識的人聯姻應該會好一點吧。”
于媛皺着眉看着她,好一會兒才說:“遲見歡,這不像你,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你不應該把自己放得這麽低。”
遲見歡笑了一下,說:“這是放得低嗎?我只是選了一條看起來比較好走的路而已。”
于媛搖頭,“不對,歡歡,這條路不好走。”
“你難道不知道嗎?江森和有喜歡的人啊!!他選在今天和你結婚就是為了氣她的!!你什麽時候這麽傻了?!”
于媛的聲音徒然提高了很多,仿佛為此憤憤不平許久。
遲見歡說:“可是,這是我已經答應的,何況現在也沒什麽不好,我們只要保證面子上的和諧就夠了。”
于媛搖頭,“你怎麽能信江森和的鬼話?”
“他根本就不喜歡你,他對你不好,你忘了你從前一直想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了嗎?”
……她真的忘了。
原來她曾經還想過抗争。
她轉而想到她的母親在她答應和江森和訂婚時候說的話,她曾經是有機會逃離的,只是她一股腦地紮了進去,再不能掙脫。
于是她現在還浸沒在這條河裏。
——無法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