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時你選擇了和威廉在一起,你如今會不會過得更幸福一些?”
陽光照進咖啡廳,我這麽問她。
她低頭,輕笑了一下,“沒有如果。”
她分明是笑着的,卻說着讓我感到狠厲的話語。
“我從來不想如果,這個世界上也從來沒有如果,讓時間耗費在這些事情上,不如去做一些實際的事情。”
她說完,好似想到了什麽,又說:“只是我也沒有做什麽,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除了我的女兒,我好像再沒有做什麽。”
她的眉目看起來那麽倦怠,我竟然也找不到理由和話語去安慰她。
她洞察了我的想法,只是笑笑,“不用安慰我,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的選擇,最後的結果由我來承擔也是應該的。”
“只是……”
她沒有說完。
我看着她,她黯然低了頭。
……
。
只是啊,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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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還是拒絕了威廉。
遲見歡接受了心理治療,知道了那段感情為什麽會那樣。
性單戀,至今為止其實并沒有相關心理學和文獻的認證,她用這個詞來概括自己的感情,不過是為了讓別人更容易聽懂。
許多心理醫生,最開始聊天總是從父母關系開始聊起。
遲見歡也這樣經歷過。
只是她很難對人啓齒。
包括最初見到心理醫生。
——她對人有百分之二百的設防,過分抗拒別人走進自己的內心。
甚至會用顧左右而言他的方式來掩飾自己的不安穩。
大概是她太久沒有得到一份很好的愛了吧。
她想。
時間太久太久了,她很難用很短的時間改變自己,只能用更多的時間來将自己防禦,用更多的理由和盔甲包裝自己,讓自己不要在任何關系中被動。
她是如此地難以信任他人,一如她也無法信任她自己。
不斷地懷疑,不斷地否定。
讓她已經沒有辦法建立一段較為平穩的關系。
反而因為自身的否定,對于任何關系都包含着随時都會分開的暗示。
就在她開始對和于媛的關系長久性表示驚訝和開心時,于媛談戀愛了。
偶爾她會接到于媛的電話,內容大多圍繞着自己的男朋友。
最後一次是在深夜。
“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過分,我只是讓他吃飯等等我而已,他還要反駁我,說我太慢了!我快要被氣死了!我本來都想要跟他同居的,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對我!狗男人,等着我跟他分手吧!”
于媛打過來電話就開始抱怨,遲見歡當時正在睡覺,接起來了電話也有點沒反應過來,聽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順口一說:“嗯,那你就跟他分手吧。”
于媛原本還要繼續說的話瞬間僵在嘴邊,過了好一會兒,說:“那好了,你先睡吧,完了再說。”
遲見歡“嗯”了一聲,摁滅了手機繼續睡。
等第二天早上,她醒過來,看了看手機,才想起來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但她也不過是轉念一想,就忽略了這件事情。
也許是因為在她心裏,即使是關心別人,也只是順帶的事情,而假如她并不方便,或者說她還有其他事情,那麽她也不會很主動地關心別人。
所以等她想起來于媛很久沒有聯系她,時間已經過了半年,而她正準備回國。
她看着手機裏于媛的聊天框,最後還是沒有給她發消息。
該說什麽呢?
這是她的事情,也是她自己做的決定。
她太自私,所以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看心理醫生也許并沒有特別大的用處,彼時她想。
人難以學會愛,實在是世界上的一大罪行。
而她正是背着這個罪行在這個世界上行走的人。
她回國的過程很安靜。
除了她并不關心的父母,國內并沒有其他人知道她回國。
而在國外,除了經紀人瑪麗知道,她就只告訴了威廉。
長時間的不交往,讓她對親密關系越發恐懼,也越來越不相信自己可以處理好一段關系。
遲見歡并沒有那麽信任自己。
回國後,她開始長時間一個人呆在房間裏畫畫。
她的畫在國外賣價不錯,因為風格獨特,加之畫風細膩,吸引了不少年輕客戶。
最初威廉還給她出主意,怎麽讓她快速在國內外活起來。
——國內不用多說,而國外,只要在貴族圈走一走逛一逛,混個名聲出來,還是很容易的。
人人都追求名利,遲見歡也并不例外,就是因為她在國外有了名聲,在國內想推廣開很容易,所以她才能回來之後暫時不考慮相親。
她的父親對此依舊不滿意。
但是并不妨礙別人提起遲見歡,就知道她是在國外小有名氣的畫家。
而她的母親對此沾沾自喜許久,出去和其他太太交際,提起遲見歡總是多幾分面子的。
即使她的母親很少管束她,即使她成名跟她的母親沒關系。
他們的關系,如此畸形而冷漠。
可對外時,卻還是和諧的一家人。
遲見歡的父親是一個完全的理性主義者。
全身的邏輯和人本身內在所包含的行動是全然一致的。
他的生命只有工作這一件事情,別的男人工作總要讓自己多幾分底氣,買車買房或者找女人。
可是遲見歡的父親不同,他的生命最重要的事情是工作,工作的意義也只有工作。
只是工作這件事情就足夠給他帶來充足的責任感和快感。
他仿佛不需要任何感情存在,只要有工作就夠了,甚至工作是否賺錢也并不重要。
遲見歡對這個父親保持着一部分的敬佩。
但,作為父親,他顯然是一個不夠合格的父親。
回到家裏,她的生活依然單調。
以至于再次見到江森和,已經是她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那是在一家咖啡廳。
天氣是晴朗的,她坐在咖啡廳看窗外,找靈感。
……
。
我打斷了她此刻的話,笑着問:“所以你來這裏,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要找靈感嗎?”
她沒有再笑,低着頭,想了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我以為今天就要結束了。
過了一會兒,她再次開口:“我很久沒有畫畫了。”
她又笑了,“好像也沒有很久。”
“大概是半年前吧。”
她想着,一只手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指甲,“我還以為過了很久了,沒想到才過了半年。”
她低着頭,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上,嘆了口氣,“我還以為我會畫一輩子的畫,沒想到放棄其實很很簡單。”
她才又笑起來,“不聊這個了,我繼續講吧。”
……
。
遲見歡遇到江森和,确實是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江森和正在約會,約會對象就是那個女生。
——那個叫蘇心的女生。
她比照片上長得漂亮很多。
看起來很年輕。
遲見歡又想,她其實也很年輕。
她不過是二十二歲。
可她怎麽總覺得自己已經很老了?
為什麽呢?
唉,唉。
講起這個故事,她總是忍不住嘆氣。
蘇心和江森和大約在咖啡廳呆了半個小時,遲見歡将自己隐藏得更緊了一點。
還好兩人沒有看見她。
她明明也是咖啡廳的正常客戶,她也是和江森和正常分手。
可是對上他們兩個人,也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會有些心虛。
她轉頭看着窗外,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好久,等蘇心和江森和走後,她才終于轉回頭,脖子已經僵硬了。
她低着頭,過了許久,終于擡起頭。
原來,原來她還是喜歡江森和。
她才發現。
遲見歡的眼淚驀然流了下來,一時無法止住。
咖啡廳好安靜,她的心如同一片海,被一只蜻蜓飛過,驚起圈圈漣漪。
遲見歡心想,為什麽呢?
為什麽明明已經過了這麽久,卻還是忘不了這種感覺呢?
好奇怪。
好奇怪。
那些日子,明明那麽平常,卻在她心裏,留下了那麽深那麽深的痕跡,怎麽擦都擦不掉。
仿佛是一場噩夢,而她驚醒許久,心有餘悸,卻還是要不停地記得。
……
。
“所以你們之後是怎麽在一起的?”
我實在是太好奇了。
今天我已經打斷了她兩次。
她并沒有因為我的打斷而生氣,只是眉目依舊十分平靜,似乎想起這件事情讓她多了幾分難言,以至于一只手撫了撫胸口,嘆了口氣。
“相親。”
她說。
我想,也許是我的表情太過于驚訝,讓她失笑。
她居然還有心情同我開玩笑,“沒想到我會相親嗎?還是沒想到他那麽喜歡他的愛人所以才驚訝?”
我無措了一瞬,低着頭不知道要說什麽。
下一瞬,她笑起來,笑容好靓麗,我被她的笑容迷惑住,一時間不知要做什麽。
她低着眉說:“因為蘇心家境不太好,而且不是本地人,蘇心家裏又只有她一個孩子,她父母不願意離開,蘇心只能回去,兩個人因為這件事情吵架了好幾次,蘇心離開了半年,就回家裏結婚了。之後,他同意了相親。”
“我聽到他相親也很驚訝,我母親要我去見他的時候,我的表情跟剛剛的你一樣。”
她笑着,“我那時候真單純啊,真的以為只要結婚了之後就會好的,卻沒想到這不過是我另一場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