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零有整
有零有整
劍式無非點挑剌,撩劈鈎等二十一式。
姜溯最擅長的劍式,還是劈劍接刺劍。擰腰發力,由一至終。
但她現在只有揮出兩劍的靈氣,只能選擇孤注一擲的刺劍。
一道金色的光芒撕裂荒漠夜色,如流星墜地,破浪而行,倏忽便到了頭戴寶珠冠,身穿薄裘,腰系垂縧的楊隊長面前。
姜溯的眼睛緊緊盯着那雙灰綠色的眼睛,黑如墨色的眸子不辨悲喜,所有看見她目光的人都會相信她一定能達成她的目标。
那柄光劍比她的慣用劍短了三寸。
劍仍在手上,可是楊隊卻只覺得那柄劍已經刺破她的眉心,穿透她的頭骨,攪入腦漿,從後頸而出。
風也停下來了,沙塵停滞在空中不再下落,時不時響起的爆炸聲也不知何時悄無聲息。
除了一抹金色,夜色濃重如墨,再看不見別的顏色。
楊隊長顴骨高聳,棱角分明,冷峻如鋼鐵的目光裏忽然露出了一抹極驚恐的神色。她忽然發現,自己修來的功力運轉是如此之慢,慢到她明明将姜溯的動作都收入眼底,卻來不及揮起鞭子擋下。
那刺劍極慢極慢地抵上了她的眉心。
下一秒,她便只聞到一股腥甜的味道。
世界完全暗下之前,她突然回憶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妖獸的血和她們的血一樣,都是腥甜的。
【當前任務:逃離“艙”】
Advertisement
【完成度:75%】
姜溯身形如燕,一腳踩在已經生機全無的楊隊長肩上,借勢抽出光劍,反擰身向那不知道為什麽呆住不動的修士們撲去。
玩劍修的,一劍既出,必然已經定下了後續萬劍的劍路,好将對方逼進密不透風的劍陣之中。
然而此時此地,她只有一劍。
楊隊長的身體倒地,落在沙石上發出了輕巧的,像是某種粘稠液體落地的聲音。
姜溯看着眼前漸漸變化形貌的修士,金色劍光雲挑而上,分明是柄再常見不過的執巡隊标配武器,卻硬是被她用出了冰霜一般的劍氣。
或許應該說是撐不住她靈氣灌輸,碎裂下來的光點。
姜溯完全沒有留後路的打算,縱身如投梭,劍光便在不斷變化形貌的修士間穿過。
【完成度:83.3%】
怎麽還特麽有零有整!
她剛一落地,就猛地噴出一口血來,正正好好澆了白如晦滿頭滿臉。
先前在丹府安安靜靜的金色蠕蟲在她揮劍的時候,就像瘋了一樣撕咬着她的經脈,修真與修仙兩個體系絞成一團,讓她再無力支撐身體。
姜溯眼前一花,只覺丹府裏的金色蠕蟲鬧翻了天一般。沒了靈力支撐,她身子晃了晃,直接倒了下去。
光劍脫手墜落之時,身後那些已經變了模樣的蝕心者修士們頸間才如被擊穿一樣,一蓬蓬爆出幾丈高的血花。
吃了那個海星的虧,她這次不敢再紮什麽心髒,上手就直挑頸椎裏的神經。借着武器之鋒銳,順勢割斷了他們喉管。饒是她已經将每一分靈力都榨幹,此刻場上,除了他們四人外,依然站着三個不知名姓,穿着執巡隊作戰服的蝕心者。
裴玉拖着傷臂,也不再管什麽報備記錄,拿出一支只有幾公分長的小型藥劑直接抵到了姜溯的脖子上。
無針注射,藥劑極快地融進了她體內。微若游絲的呼吸這才稍稍壯大了幾分。
将藥劑瓶随手一塞,裴玉看向被姜溯噴了一臉血的白如晦:“還能站起來嗎?”
白如晦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胸口上滿是匆忙貼上的止血貼,膚色的貼膜中心已經全是殷紅。更別提他腿上的幾處穿透傷,隐約能看見白色骨茬。
裴玉握緊槍,不再節約彈藥,狂風驟雨般傾瀉而下:“張危危!”
躲在矮牆後的張危危渾身哆嗦着,手卻穩定到一絲不顫。
最後一枚合金點焊上,連喊都來不及,張危危單手與裹着止血貼的斷腕同時合攏兩個扳機,猛地往裴玉方向竄去:“卧倒!!!”
裴玉本能将姜溯壓在身下,唯一能動的手摁着白如晦的頭,幾人一起撲在地上的掩體後。
張危危爆發出了屬于編制軍的潛力,伴随着一聲倒地的悶哼,在兩三秒內竄到了他們身邊,同樣卧伏在掩體之後。
“閉眼!”
伴随着他的大吼,一道刺目到發眩的光芒猛地在荒漠中炸起,與光芒同一時間,一道細微的,如同風聲的弦聲從他們上方刮過。
原本還有一人高度的掩體悄無聲息,光滑地分成了兩節。
而掩體前,那三位滿臉扭曲蠕蟲的原執巡大隊第二分隊隊員們,也猛地停下了動作。
蠕蟲柔軟的身體和掩體一樣,被那道風聲光滑的割成了兩節。
不只是兩節。
下方的身體依舊矗立着,蝕心者的上半身就如同被剁碎了一般,被切分成了光滑細小的碎末。
【完成度:85.3%】
風聲簌簌,越蕩越遠。
枯樹的樹枝同樣被切分成了光潔的碎末。
半塌的屋頂紛紛揚揚落下。
上半截的掩體像是被呼吸聲驚到,窸窸窣窣的也落了下來。
方圓五十米,平均高度五十公分以上的所有物體,都被那道風聲切成了碎末。
然而這樣的殺器依舊沒能将那三人一起剿滅。剩下的那個蝕心者反應極快,同樣撲在了地上。
掩體後的白如晦聽到倒地聲,毫不猶豫地搶過裴玉小腿上綁着的便攜槍,也不瞄準,對着撲地聲傳來的方向直接一連串的點射。
幾蓬血花綻起,他這才笑了一聲。
笑聲短促,只是氣流沖過咽喉發出的聲音。
【完成度:87.3%】
裴玉放開姜溯,癱倒在了一邊。白如晦擡起頭,沖着腳邊趴着的人比了個大拇指:“張哥,厲害。”
張危危這時已經吓得滿臉是淚了,卻也還是短促地笑了幾聲:“你們也厲害……只是軍校的實習生就能拖住這些蝕心者這麽久。”
他的眼神複雜,看着唯一一個失去意識的,非軍事背景的姜溯:“她也厲害,我從來沒見過那樣驚人的劍,竟然能一劍擊殺道子級。”
“我以為你只來得及做個傳信裝置。”裴玉喘着氣,手指都無力動彈:“沒想到你居然還能在這幾分鐘裏手搓一個定弦爆彈出來。”
“我知道楊隊是道子級以後,就确定她不死我們不可能傳出信息。”張危危坐了起來,一邊把幾人扯起來一邊解釋:“而且我嘛,技術員,體能差。與其上去拖後腿,不如用這點時間搓個大的。”
裴玉阻止了他硬拖拽的行為,用裹屍袋臨時做了個拖網,交給張危危:“西南。”
張危危點頭,不需要他多講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求援信號已經發出去了,援軍應該很快就會過來。”
白如晦躺在裹屍袋裏,顫巍巍地舉起左手:“別再來蝕心者了,再來我就直接在裹屍袋等死。”
“閉嘴!”
“呸呸呸!烏鴉嘴!”
正當張危危肩抗手拖,拉着三個失去行動能力的傷員往西南方向去的時候。
蠕蟲碎末堆裏悄無聲息的伸出了一只骨節勻稱,滿是繭子的女性右手。
那只右手的皮膚談不上光潔細膩,滿是日曬雨淋後的粗糙痕跡。上邊的皺紋薄繭忽的搖晃起來,探出了一根根細長透明的觸須。
手像沒了骨頭一樣軟了下來,原本的骨節便成了觸須的環節,絲毫不受人體關節的限制,在荒漠夜風裏舞動着。
慢慢的,一個穿着執巡大隊第二分隊作戰服的人站了起來。
她的眉心有一個直徑将近五公分的圓洞,從洞裏源源不斷的往外湧着灰白的脂質與紅色的血液。
透過圓洞,甚至能看到她後頸後的地面。
她灰綠色的眼睛此刻更加灰暗,綠色如同深潭。
一圈漣漪蕩開後,她高聳的顴骨就軟了下去,如那只舞動的手一樣,整張臉都軟軟的挂着,觸須慢慢搖擺着。
制服包裹的身體也像癟了的氣球一樣,猛地矮了下去,很快就被搖擺的觸須撐裂。
此時,她已經再沒有人類的形狀,更像一只過于密集的海葵。
海葵細密的觸須卷起地上蝕心者的屍塊就開始吞食,屍塊被觸須黏液溶解吞食,觸須很快卷到被沙土埋住的人類屍體上,歡欣雀躍地揮舞着,将頭顱與屍塊拖了出來,一點點啃食。
不過片刻功夫,沙石上就只剩下一點紅色證明這裏發生過一場血戰。
海葵舞着觸須,很快借着觸須讓自己在荒漠中如同一個風滾草一樣滾動了起來。它的目标不是旁的,正是往西南方向蹒跚而去的幾人。
在它透明的觸須即将勾住裹屍袋拖網的時候,猛地顫了一下,停在了半空。
一只手不知何時已經穿過它的身體,手心裏攥着一枚紫色的蝕晶。
海葵觸須原本還想垂死掙紮,但在感受到那股熟悉氣息後直接委頓了下來。
蝕晶脫體,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只幾瞬便風幹成了輕飄飄地紙一樣的物事。
蘭從單手握着紫色的蝕晶,黑色的長發松松紮在肩後,泛着絲綢一樣的光澤。一身窄袖白色長袍,在風中紋絲不動。
荒漠中星光之下,映的他的肌膚竟比身上的白衣還要白上一分。
他靜靜地垂眼,望着裹屍袋裏和另外兩人躺在一起的姜溯。
握着蝕晶的手輕輕一松,紫色的晶石便落到了姜溯懷裏,冰寒的手指輕點在她小腹丹府位置,摁下了那幾只作亂的金色蠕蟲。
張危危渾然不覺身後的危機,滿頭是汗地拖拽着身後的三人往西南方向而去。裹屍袋裏的姜溯原本擰緊的眉心緩緩松開,直接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