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
第 58 章
晚風算不上凜冽,刮在陸離臉上溫溫的,絲毫不覺得冷。
慕辰星拽着他的手腕,在灌木叢旁不要命似的快步狂奔,垂下來的柳樹葉子從二人臉旁刮過,癢癢的,碰上一張鋒利的葉子,還有些痛。
他們跑到牆根下,那裏深紅色的碎磚頭堆成了一座小山,上去就是圍牆頂端,慕辰星爬上去,二話不說跳到了牆的另一面,仰頭望着陸離,似乎在問,你怎麽不跳啊。
陸離看看身後早就沒影了的“追兵”,又看看牆體另一側等着自己的慕辰星,眉間褶皺起了又松,眼尾微微向下,神色暗淡了一分。
終究還是跳了下去。
他跟在慕辰星後頭,只是跟着,慕辰星一步一步的走着,他也跟着走,兩人之間始終有那樣半步的距離,陸離沒有超過那道不存在的虛線,慕辰星也沒有回過身來拉他一把。
“你恐高嗎?”
那人的聲音借着風慢悠悠的飄過來。
陸離搖搖頭,老實道:“牆頭能有多高。”
慕辰星又問:“你怕被學校抓到嗎,我們這算是逃學。”
陸離依舊搖頭,“我從不怕那些。”
“所以你在猶豫什麽?”
慕辰星驀然站住了腳,偏過頭問。
緩慢悠閑的腳步也跟着停下了:“我……只是有些震驚。”
慕辰星眉毛擠出一個問號,示意他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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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笑了,坦然道:
“你成績那樣好,人也那樣好,不像是能做出翻牆這種事的人,之前我說要翻牆出去帶你去吃東西,你不是還不同意來着。”
“哪種事兒,哪種人?如果我是你觀念裏的那種老實的好學生,我就不會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想護着我,陸離。”慕辰星念着他的名字,五指從他指頭縫裏鑽進去,輕巧的扣住了。
“所以你去找他們,又在他們截你的時候把我支開,目的就是不讓我再和他們産生關聯。”
小指攪動,像是未出閣的姑娘家的春心萌動。
“但我也想……護着你。”
慕辰星像是在給陸離講解一道數學題,他試圖用自己的邏輯和理論,來讓陸離明白。
“你說的不對,陸離,你說你來到這裏是為了贖罪,是為了完成任務,為了愛我救我保護我。”
“但你自己呢,你一顆心分了八瓣,沒有一瓣是為了你自己的。”
“人要想過的舒坦,得自私些。”慕辰星笑道:“我曾經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也不算晚。”
“我愛你,陸離,一開始我就愛你,但你歇斯底裏的把我推開,我發誓再也不要喜歡你,但最終拗不過命數,我還是愛你。”
“時間能撫平一切都是騙人的,夜裏總是會有月光的,他們照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就是無所遁形的。”
五指牽動手掌,滞留的腳步又重新動起來。
這次兩人間再沒有空隙,陸離眸中詫異逐漸替換做欣然,如沐春風般,唇角不自覺地上揚着。
他聽見慕辰星說:
“等高考之後,我們一起走吧,遠離那些糟爛的人和事,我想去一個只有我們倆的地方。”
“這段時間……我們搬出來住吧。”
那個瞬間,陸離好像明白了,其實慕辰星,遠比他想的強大。
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卻還是規劃着他們的未來。
和上一個世界不同,他與慕辰星之間之間,沒有玲琅滿目的過去,沒有缤紛多彩的回憶,那麽他們之後走過的每一個腳印,都将是獨一無二的印記。
在慕辰星的生命裏,在陸離的記憶裏,永遠烙下了這樣一段。
像是剛升起的太陽,黎明之時,清涼又酸澀,又像是剛出生的娃娃,懵懂未知,滿是新奇。
“好。”陸離捏了捏慕辰星軟乎乎的手,跟的更緊了些,路燈混着月光映在他們的臉上,慕辰星擡臉看着陸離額角的傷痕,用力微笑着,濕了眼眶。
“你想出來,那我們就出來。”
在校外的第一晚,他們是在慕辰星的家裏過的。
第二天回學校,二人就辦了走讀手續。
按理講這所學校要求百分百住校,但從高一開始一直有一部分學生走讀,其中有的是學校老師家孩子,平時上下班帶着,還有一部分便是不好管教并有強烈走讀意願的,主任墨跡幾輪,最後往往都會給通過。
顯然,慕辰星和陸離屬于後者。
走讀生晚上少上一節自習,主任以成績不下降為底線,同意了他們的走讀申請。
拿到通行證的那一刻,陸離恍然有種沐浴在陽光下的感覺。
如果說一路走來的世界他一直在被什麽禁锢着往前走,被囚禁着情感如同牢中飛鳥,那麽現在,是他第一次感到自由。
當天晚上,爺爺回了鄉下,陸離第一次在慕辰星睡着後偷偷親吻他的眼角。
他竟有些舍不得離開了。
攻略已經進行了大半,還差個一二成便結束了,但像是心有靈犀似的,自打他們正式在一起之後,那根進度條增長的速度就緩慢了下來,一連數十天,幾乎未動分毫。
在這個世界裏,怎麽不算是享受呢?
終究是有人陪他一起站在這陽光下,經歷風吹和雨打。
從那以後,臉上帶傷的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或青或紫的傷痕時常出現在他們身上,嘴邊額角時不時壞個口子,二人早已習以為常。
既然逃脫不掉,那不如就以最有力的拳頭面對,吃虧是必然的,但二人心情已和之前大有不同。
如今,他們可以嘴角帶着傷在太陽下開懷大笑。
劉楓可以結交更多的小混混堵在他們放學的必經之路上,可以在放假的時候把他們堵在校外無人的巷子裏,卻再也沒法搓掉他們身上的鋒芒。
因為他們在一起。
只要他們在一起。
便像一堵堅不可摧的牆……
期中考試前夕,慕辰星的爺爺突然出了點意外。
老人家很早之前就患上了阿爾斯海默症,只是症狀一直不明顯,慕辰星知道爺爺在逐漸忘記,忘記他自己的衣服,忘記他吃的藥,忘記去鄉下姑姑家的路,只是慕辰星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爺爺還記得回家的路,他想,只要爺爺還記得回家的路,就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回到家。
今天下午原本是考前整理教室,整個班級大掃除,慕辰星前腳剛拿起苕帚,後腳就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老人家在過馬路的時候被車剮蹭了一下,正在醫院處理,他說忘記自己家的門牌號了,需要人來接,通訊錄裏只存了一個“大孫子”,醫生便立馬聯系了他。
慕辰星心急如焚,當即去和老師請假,老師知道他家情況特殊,沒有阻攔,陸離看着慕辰星着急怕出什麽問題,便也穿了衣服要跟着。
“你還是別去了。”慕辰星三兩下套上外套:“替我把活幹了,咱們組值日生本來就少一個,我走了你要是也走,剩下的活誰幹啊?”
“行。”陸離想了想有道理:“那我這邊結束了就去找你。”
他一身使不完的牛勁,飛快打掃完地面,又幫着把桌椅都擺好,這場考試他們準備了許久,為了達成不下降的承諾,看上去走讀之後是少了一節自習,但他們熬的夜卻一天比一天晚。
希望有個好結果吧,他想。
二十分鐘後考場布置完畢,陸離正準備離開去找慕辰星,班長忽然從身後叫住他,問可不可以幫他把拖布桶的水倒了。
方向上陸離正好順路,他也沒多想,水房在廁所的後身,要往裏繞兩步,陸離着急走,接過拖布桶嗖嗖的跑,他不敢讓慕辰星離開自己太久,像是護身符似的,只要十分鐘看不見人,他就渾身上下的不自在。
陸離把髒水倒進下水道,不知道為什麽水房裏的水龍頭都開着,水流嘩嘩嘩的響,他看着那麽多水白白流了可惜,想着不過幾下的事兒,便下手一個個的把他們關上,耽誤了一兩分鐘。
從裏間繞出來的時候,陸離被迎面一張大門吓了一跳。
水房的門是個鐵的,邊角還帶着生鏽的痕跡,他不記得來時這門是關上的,剛剛自己跑的急,哪裏有時間管他。
上手壓了下門把手,意料之外的,沒打開。
“年頭太久,鏽住了?”
陸離找人心切,只當是這門邊角不合,他又用力按了按把手,往外撞了兩下。
門還是沒開。
心慌的感覺在逼仄的屋子裏蔓延開來,周圍很靜,靜到連水龍頭中水珠滴落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陸離繼續大力按壓門把手,三兩下後,把手不堪重負,當啷一聲掉了下來。
轟的一下子,他的腦子好像也炸開了。
他大聲叫喊拍打,數十分鐘過去,依舊無人理會。
門是被鎖死的,沒有把手的鐵門,也沒有撬鎖的工具。
然而水房沒有窗戶,聲控燈一閃一閃,他甚至不能判別時間。
想要去掏手機的時候才發現那平時根本不離手的東西如今不知掉到了哪裏去,陸離脫力般靠着鐵門滑坐下去,瞪大了眼睛急促呼吸。
完了……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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