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番外:許沐川的畢業典禮一
番外:許沐川的畢業典禮一
許沐川死後,蔣默堯帶着他的屍首回到S市,安葬在了蔣父的衣冠冢旁。
他帶着陳然離開了H監獄,連同那盆玫瑰花一起,回到了警局。
警方徹底打掉了W組織,S國的邊界線上終于重新安寧起來,局裏放了三年未見的一個大長假,讓為了打掉W忙了近一年的警員們好好休息一次。
蔣默堯給陳然安排進了當地最好的高中,這個孩子從出生開始就住在監獄裏,雖然該學的課程都有人安排他學過,但效果實在甚微。
蔣默堯幹脆讓他從頭學起,他父親曾經是W派進警方的卧底,但最後反水吐出不少情報,功過相抵,警方一直保護着他的孩子,不讓陳然再步他父親的後塵。
他搬離了那間公寓,在郊區找了一個帶花園的獨棟小樓,小樓不大,但坐擁整整一畝地的花園。
這裏距離警局遠了些,他卻不嫌麻煩,每天開着車往返,出任務從來不會遲到。
許沐川去世的第一年,蔣默堯出了三百多個任務。
一年365天,大年三十那天他還在值夜班。
偶爾閑下來時他會去許沐川的墓前坐着,只是坐着,他沒有像大多數喪偶的人那樣去買醉,甚至于許沐川死後,他連一滴酒都沒碰過。
喝多了會斷片,腦子會不清楚,他不想浪費那些來之不易的守在許沐川墓碑前的時光。
他不想再因為醉酒忘記一丁點事。
每天都身處各種危險性極高的任務裏,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許沐川去世的第三年,蔣默堯在一次任務裏被擊中胸口,子彈嵌入肺部,他一度無法呼吸。
他以為自己終于要死了,恍惚間聽見許沐川在他耳畔說要罰他一輩子都不能忘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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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很長,他才走了不到一半。
時間還不夠,他還不能死……
那次他在手術室裏接受了長達六個小時的搶救,好在是有驚無險,打那之後就像是有神明保佑似的,每次任務他都能避開致命傷。
許沐川去世的第七年,陳然大學畢業,回到s市一中當了一名老師,就職那天蔣默堯去冠禮,陳然正是好風頭,一改之前在監獄裏時受欺負的模樣,露出了他骨子裏本來的陽光。
他忽然覺得自己老了,明明也只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卻不如陳然那般有幹勁了,名利場上的他一向不屑,如今看着陳然也可以撒手了,他倒還真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麽。
那一年,小樓的花園裏好看的很。
他養了七百零七盆玫瑰,三百零三盆向日葵,他們錯落有致的擺在花圃裏,蔣默堯請假的日子多了起來,總說家裏事多,不是必須非得用得着他的任務不要叫他。
他的徒弟還以為自己要有師母了,一次休假找到他家去,只看見蔣默堯獨自一人躺在後院,躺在一片玫瑰裏。
那場景,倒是挺美的,只是意外的凄涼。
許沐川去世的第十年,蔣默堯替他的師父料理後事,好好送走了老人家。
那天晚上他去許沐川的墓前坐了許久,手裏的小糖塊沒停過。
知道當年事的人又少了一個,案子沒了一個又出新的,邊境最近又有交易,局裏忙的人仰馬翻,大家都在按照自己的節奏往下走着,只有他,仿佛永遠被困在了那個夜晚,那個深不見底的懸崖邊。
這年陳然找了個姑娘,是一個班的同事,他帶化學,姑娘帶語文,倆人眉目傳情已久,終于領了結婚證。
陳然無父無母,蔣默堯把他當親弟弟養,給他操辦婚禮,大喜過後,獨自一人坐在後院抱着盆玫瑰,黯然神傷。
兩情相悅,是他羨慕而不能得的事情。
許沐川去世後的第二十年,蔣默堯成了科長,每天有處理不完的文件,一線他很少再出,徒弟已經成了刑偵隊的隊長,傳承了他那股子沖勁兒,執行任務從來沒失過手。
隔壁大隊的大隊長和他是同期,老一輩的人們總調侃他不上進,明明四十多歲還是正能幹的時候,偏已經準備退居二線,年紀輕輕跟個老頭子似的,每天就愛喝茶水。
蔣默堯到不在乎別人說什麽,陳然已經生了二胎,他平時總說要回去幫弟弟看孩子,晚上得回家,不能走太遠,批文件對他來說再合适不過了。
後院那一院子花被他扣上了花棚,裏邊的花換了一茬又一茬,他總是把它們養到盛開再賣掉,似乎并不過于珍惜它們全部開發的盛況,只留着刻着303的那盆,一直養了這麽多年。
許沐川去世後的第三十年,蔣默堯跟上級申請了提前退休,他年輕時候受了不少傷,多多少少傷了底子,如今年紀上來了各項體能都跟不上了,他又不似許沐川那樣聰明是破案的好手,于是便遞交了申請。
上級給他駁回三次,他就重新遞交三次。
上級問他為什麽,他只說,記得當年W抓捕行動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為什麽不走呢?
他一直在等,等陳然成人,等玫瑰開放,等萬事俱安,等他對得起許沐川臨終前的囑托,等他終于可以追随着那句責罰而去。
七月七號那天,原本是許沐川的生日。
他搬了後院的向日葵去墓地,繞着他們擺了一圈,帶了兩瓶酒,對着那塊墓碑喝了一個傍晚。
“哥……”蔣默堯撫摸着墓碑,一聲聲叫着。
他雙頰泛紅,卻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醉的糊裏糊塗,不管他怎麽喝,腦子總是清醒的。
清醒的可怕。
他記得許沐川死前口中鮮血的溫度,記得那人和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的記憶,記得那句愛,那句他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愛。
這麽多年這些一直如同夢魇一般一直圈禁着他,他早就不知道是為何活着,卻也不敢輕易了解自己的生命。
他要履行承諾,一輩子不忘了許沐川。
說來遺憾,從前許沐川暗戀之時蔣默堯并不曉得,如今他知曉不過片刻那人便不在了。
上天總是喜歡戲耍有情人,他們愛過,卻沒相愛過。
蔣默堯躺在墓碑前,眼角忽地滑下一滴淚來。
今晚月亮格外的圓,格外的亮,就像是沙漠裏的圓月,總是能把他心裏照的亮堂堂。
他躺在一片向日葵裏,閉上了眼睛。
……
再醒來的時候周圍有些喧鬧,他揉揉眼睛,額角一痛,當啷一聲,一截粉筆頭掉在桌子上。
“都快高考了!上課還睡覺!”
男人的怒吼傳入耳朵,蔣默堯愣了好一會才看清,那是他高中時的數學老師。
一個比他活的還久的男老師。
再轉過頭,是憋着笑不敢看他的許沐川。
那人穿着校服,臉上還帶着高中生的青澀懵懂,蔣默堯一時看愣了神,同學還以為他是睡覺睡蒙了,都嘻嘻笑起來。
蔣默堯卻滿臉驚愕的抓住了面前人的肩膀,叫他平白一個激靈。
“許沐川?”不經意間已是熱淚盈眶:“是你回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