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一章
“她騙我。”顧念再次重複了一遍,長長的睫毛垂下,擋住了眼裏的落寞。
她長長的睫毛瑟瑟抖動,紅着眼眶,聲音顫抖,說出了自己不想承認的事實, “許楠澤,我的媽媽好像不喜歡我,她從不像別的媽媽那樣抱自己的小孩,也不會用充滿愛意的眼神望着我,更不想見我…”
“可是…可是我沒辦法恨她,我真的很愛很愛她。”她哽咽道。
“我知道她不見我的理由,因為我…我…”
她說到這裏幾乎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緒,身軀顫抖的厲害。
許楠澤搭在她手背的手反握住她,薄唇用力抿了抿, “顧念,別說了。”
在對上她那雙清澈的眼眸時,看清了裏面的無措和慌張,他頭一次知道心疼的感覺,內心翻湧的情感幾乎要将他淹沒。
他動了動嘴唇,可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無論她以前經歷過什麽,在今後他會陪她一起忘記。
顧念倚靠在他懷裏,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閉了閉眼,一滴晶瑩的淚滴便從她眼角滑落,輕聲道: “有人因我而死。”
“我也不想的,所以拼命彌補,可是我就是在怎麽努力都…都做不到。”
許楠澤握住她的手倏地收緊,看見她流淚時,一只酸澀的感情充斥心扉,難以平靜。
他從不知道,不知道她有這份經歷。
現下知道了,卻什麽都不能做,只能抱着她,告訴他不是她的錯。
心中酸澀漸漸蔓延開來,心髒收縮,傳來一陣刺痛。
顧念安靜地坐在,垂下眸, “我的父母很相愛,曾經我的家庭很美滿,如果不是因為我,一切應該會繼續幸福下去。”
“那天雨下的很大,一切和往常沒什麽不同,爸爸送我去上鋼琴課,可誰都沒有想到,在路上的時候出了車禍。”
“在車輛相撞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護住我,我清楚地看着玻璃紮進了他的體內,鮮血不住地向下流,我想推開他,卻沒有一絲力氣。”
“無論我怎麽哭喊,他都不肯松手。”顧念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她道: “所以他死了。”
“我沒有爸爸了。”
她分明沒有在哭,可是臉上表情讓人怎麽也忽略不掉。
“這怪你嗎”許楠澤漆黑的眼神直勾勾望着她,一字一句道: “這根本不是你的錯,不要往自己身上攬。”
看到她悲傷的樣子,他心突然一陣一陣縮着的疼。
他想起了自己忽略的細節,顧念來救他時,緊張擔憂的神情,再三确定他無事時,微微顫抖的身軀。
她應該很怕吧,但什麽卻不和她說,也不與他辯駁。
又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勇氣克服了對水的恐懼,又是如何一遍一遍安慰自己。
他摸了摸她柔順的發絲,聲音有些啞, “這不怪你。”
顧念愣住了,這不怪她嗎,不是她的錯嗎
可是從來沒有人告訴她,你沒有錯,所有人都在指責他,如果不是她,爸爸就不會死。
她緩緩擡眸,像是要一眼望進他眼底, “許楠澤,他們都說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就不會發生這麽的事。我想了想,覺得他們說的沒錯,我是一切不幸的源頭。”
許楠澤抓住她的指尖捏了捏,将她擁入懷裏,道: “不是你的錯。”
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無比清晰,鄭重其實的落在她心上, “顧念,不是你的錯,信我。”
他近乎固執地道: “你的存在對我來說很有意義。”
“如果你消失了,那我呢”
顧念垂着眼,沒說話,許楠澤便強制性地擡起她的腦袋,雙手捧着她的臉,漆黑的眸子醞釀着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顧念,他們說的都是屁話,不要聽。”
他把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彼此炙熱的呼吸在不斷交纏,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聽我的。
他一字一句道: “我需要你。”
這幾個字仿佛帶着一股魔力,讓她的心一泛起點點漣漪,再也無法平靜,以往無處訴說的委屈好似在這一刻找到了歸處。
她拼命睜着眼睛,不讓眼淚往下流,可淚水還是奪眶而出。
臉上的淚痕還未消散,長長的睫毛上沾染着滾燙的淚珠,眼裏盞着淚,鼻尖哭紅紅的,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顧念在此時意外的坦誠,她主動伸手抱着他,把腦袋埋在他的脖頸,小聲哽咽, “其實我也覺得很難過,很委屈。”
許楠澤嘆了口氣,褪去了以往的玩世不恭,垂下的眼眸多了幾分細膩, “小老師,既然這麽痛苦的話,就不要愛她了。”
顧念卻搖了搖頭,聲音沉悶, “如果我不愛她,就真的沒人愛媽媽了。”
“在成為我的母親之前,她還是另一個人的愛人。”
似是沒有想到他這麽說,許楠澤愣了下,低下頭,指尖穿過她的發絲,心不知為何,突然跳的很快。
他甚至難以克制這種情緒,手指動了動,緊緊抱住了她
“乖,我抱抱。”他喉結動了動,将她抱的很緊很緊。
怔了一瞬,一種難以言狀的安心蔓延上心扉,鼻尖一酸,眼淚變得更加洶湧,伸手回抱住他,仿佛把所有的委屈哭出來。
許楠澤只是平靜的看着她,沒有阻止,但滴落下來砸在他手背冰冷淚珠,卻使他的心就揪一團。
直到等她的情緒平定下,他才松開了手,語氣很淡“顧念,要聽個跌宕起伏的故事嗎。”
他沒等她的回複,接着道: “有人小男孩的媽在他八歲時被小三逼死了,就死在他面前。”
說到這裏,他大抵有些疑惑,眉頭不自覺皺起來, “大概心疼那個小孩,不想留他一個人,就想拉他一起走。”
顧念握住他的手緊了緊,他明明是在說的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表情也很淡然,但她就是感到不适。
她的聲音發緊, “然後呢”
“他命大,從樓上摔下去正好被一個東西擋住了,緩存一下了,才落在地上,只落得個骨折。”
“可小男孩的媽媽就沒那麽好運了,咣當一下掉在了地上,死了。”怕顧念害怕,許楠澤省下了好多細節沒說。
例如,從高樓墜落下去那個女人摔的扭曲的四肢,止不住的鮮血…
再例如,他就痛苦地躺在地上清醒地看着,她死去的是猙獰的面孔,伸手怎麽也夠不到的距離…
許是事情久了,想起了,麻木了,當成故事說完竟也不覺的有多痛。
顧念卻哭着聽他說完。
許楠澤側着頭,嘆了口氣,為她拭去眼淚, “你哭什麽”
她也不知道,她感覺心很疼很疼,比她講述哪些不為人知的經歷時,還疼。
顧念紅着眼睛道: “替他哭。”
許楠澤掀了掀眼皮,問道: “覺得他可憐”
顧念想了一會兒,吸了吸鼻子, “心疼他。”
“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身體一定很疼,看着愛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心肯定很疼。”她說的斷斷續續,中間頓了一下,語氣低落。
不知為何,她希望那個故事中的小男孩能在喁喁私語中得到許些安慰。
許楠澤輕噗一聲,語氣竟有些嘲諷, “他習慣了,不嫌疼。”
顧念仰着頭,昏暗的燈光下,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覺得他又熟悉又陌生。
她輕聲道: “習慣了并不是麻木了,還是會疼,會受傷,只是不會期待了。”
許楠澤望着她濕漉漉的眼眸,心弦被撥動了一下,但仍裝作毫不在意, “或許吧。”
顧念失落道: “要是當時我在就好了。”
許楠澤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 “你在能幹什麽呢”
顧念低着頭,似乎在思考什麽,良久才道: “抱抱他。”
一雙眼睛在燈光下亮的出奇, “告訴他,未來有人會愛他。”
許楠澤心中被這句話輕而易舉掀起波濤洶湧的巨浪,往日無法釋懷的都似乎在此刻化解,最終歸于平靜。
“那真是…太好了。”他聽見了。
淩晨四點了。
許楠澤給顧念蓋好被子,确保她沒有任何不舒服,準備離開,卻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你去哪兒”
許楠澤看向被拉住的手,愣了一秒, “客房。”
卻見顧念臉紅着說: “就在這裏。”
家裏常年就她一個人,林嬸又走了,客房沒人收拾,估計都落了層薄薄的灰。
許楠澤尾音上揚, “嗯”
顧念解釋道: “客房沒收拾。”
許楠澤哦了一聲,也不知信沒信。
他道: “那我睡哪裏”
“床上”
顧念小聲“嗯”一聲, “床很大,可以兩個人睡。”
許楠澤輕笑出聲, “逗你的,我打地鋪。”
要是和她睡在一起,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畢竟他的自制力可沒那麽好。
他笑了一聲, “顧念,我是男人。”
顧念奇怪地看他一眼, “我知道。”
見她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許楠澤走向她,雙手撐在床沿,身子前傾,巨大壓迫感撲面而來。
他狹長的眼眸微斂着,壓低聲音, “你要試試嗎”
顧念被他壓的身子不住向後仰,觸及到他含着情欲的眼眸,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像被燙了一般移開視線,耳尖紅的快要滴出血,現下才知道慌張, “我困了。”
說完,快速把他一推,把腦袋縮在被窩裏不出來。
許楠澤也沒想折騰她,低笑一聲,打了地鋪,躺在床單上,靜靜聽着她的淺淺的呼吸聲。
啧,膽小鬼。
翌日。
等兩人醒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10點多了。
顧念比他先醒來,剛睡醒,頭還有點兒懵,直到目光落到打地鋪的許楠澤手身上時,腦子才清醒幾分。
為了不吵醒他,她蹑手蹑腳地走出卧室,好在房間挺大,一路上沒碰到什麽零零碎碎的動作,也沒發出聲響。
顧念的身體比昨天好些了,至少高燒退了,精神也沒昨天恹恹的了,但是頭還是昏昏沉沉的。
洗漱完後,她走到大廳,倒了杯水,嗓子裏那股炙熱的勁兒才慢慢消散。
鍋裏熬着紅棗銀耳粥,正撲騰撲騰冒着熱氣,早飯也算有落了。
待一切準備就緒,顧念想了想,決定還是先把許楠澤叫起來吃早飯吧。
她站在自己的卧室前,有些猶豫,剛走近一步就被一個寬厚的懷抱擁,緊接着,那人把她扛着肩上, “扔”在床上。
“病沒好,幹嘛去”他黑發因為剛睡醒還有些淩亂,聲音略微沙啞,氣勢驚人。
顧念被唬住了,止步退了幾下, “餓了。”
一聽這話,許楠澤一怔,他向來不按時吃飯,自然不會注意這些,忘記了身邊還有人要照顧。
當即收斂了氣場,他俯身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額頭,皺了皺眉,還是在發熱。
“我去做。”他慢悠悠吐出兩個字,強制性吧她按在床上。
見他轉身就要走,顧念連忙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我做了。”
許楠澤的目光落在她輕扯衣袖的手上,眸光一閃,順勢坐了下來, “那我洗碗。”
他懶懶道: “起來怎麽不告訴我”
正想說話,顧念覺得鼻涕流出來了,吸了吸鼻子,鼻音有些重,聽起來像撒嬌, “昨天你很晚才睡,不想吵醒你。”
許楠澤看出了她的不适,遞給她一張紙,語氣淡淡, “下次直接叫醒我,我沒有起床氣。”
這話要是讓許楠澤那群兄弟知道了,還不得吵的把房頂掀翻,再好一頓陰陽怪氣,喲,我沒有起床氣。
那每次他睡覺被吵醒時,別用殺人的目光看他們啊。
顧念嗯了一聲。
突然想起自己是叫他來吃飯,不是來挨訓的,怎麽最後搞的自己是最沒道理。
鍋裏的粥還在煮,顧念道: “粥好了,我們去吃飯。”
當即就要從床上爬起,卻被他牢牢禁锢在原地,嘆了口氣, “別折騰了,我來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