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黑雲壓頂, 天地昏暗,山雨欲來。
血冥宮在山下擺下萬魔大陣,淡淡血腥氣在風中飄散。
谯明山上的屋舍在剛才的劇烈震動中倒塌大半,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山下的護山大陣一旦被破,太清宗內的弟子必會遭殃。
沈銜鶴獨自一人來到後山禁地中,無數或殘缺或完好的石碑高高矗立, 像是立了一座座巨大的墳, 天地寂寥,唯有風聲嗚嗚咽咽。
下過雨的土地濕潤柔軟, 綠草如茵, 連綿向遠方的天際, 沈銜鶴站在碑下,手裏握着一部《天憫決》,默念石碑上文字, 把殘缺處補充完整,他已做好決定,以他一人, 換得宗門弟子平安,這實在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
沈銜鶴轉過頭提劍走出禁地,沒走出幾步,就見楊真氣喘籲籲跑進來, 對他喊道:“師父,師叔回來了!師叔回來了!”
太清宗內, 能被楊真只稱“師叔”的, 只有江禦一人。
沈銜鶴握緊手中的《天憫決》, 問道:“他回來了?”
楊真猛點頭,他滿臉激動道:“師叔現在已經在山下了。”
從昨晚得知血冥宮要準備攻上谯明山時,沈銜鶴就給江禦去了書信,江禦一直沒回複,這一天一夜裏,沈銜鶴既擔心宗門弟子會在接下來的血戰中丢了性命,又怕江禦在外面出了事,自己沒法顧及到他。
眼下他終于回來了。
“我過去看看。”沈銜鶴說。
萬魔大陣的上空血紅一片,像是凝聚了大塊大塊蠕動的血肉,數不盡的魔修站在下方,只待萬魔大陣一成,破開太清宗護山大戰,沖上山去,殺個痛快。
當然,他們會留下幾條性命,用來要挾江禦,省得他日後報複。
血冥宮宮主摸着自己光禿禿的腦袋,美滋滋地想着這麽多年過去,該是他們魔族崛起的時候了,他召集了數千魔族,一路潛行至谯明山,要用這修真界第一門派的血,宣告魔族們的再次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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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這位禿頭宮主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只見一道耀眼白光從天而降,排山倒海,橫掃千秋,凜冽劍氣攜着浩浩蕩蕩的萬裏霜雪,那些血肉轟的一聲破碎,化作漫天血霧,彌散開來。
下方列陣的魔族發出聲聲哀嚎,倒在地上,痛不欲生。
血霧消散,來人的身影漸漸清晰,他一人一劍緩緩走近。
“江禦!是江禦!”
“怎麽會是江禦!不是說江禦被困在逝水境裏嗎?他怎麽會出來?”
江禦提着劍目光森冷從這些魔族的臉上掠過,随後便看到山前的沈銜鶴,他瞬間彎起嘴角,對他眨了下眼睛。
沈銜鶴擡步要過來,江禦對他搖搖頭,他便停在原地。
江禦随手挽了個劍花,笑道:“諸位這事辦得不太厚道呀,既然要來太清宗,怎麽不提前知會我說一聲呢?”
他們本就是趁着江禦不在才敢前來攻打谯明山,哪裏敢知會他,血冥宮宮主拔劍直指江禦高聲道:“江禦,別以為我們會怕你!”
“是嗎?”江禦微微一笑,看着他抖如篩糠的兩手,譏諷道,“閣下不怕倒是把手裏的劍拿穩了。”
話落,他臉色一凜,厲聲問道:“誰給你們的膽子,敢來谯明山撒野?”
四野寂寂,無人應答,血冥宮宮主深吸一口氣,吼道:“上!”
江禦低頭看着雪白的劍刃,輕聲道:“不要急,我這就送諸位上路。”
長劍一揮,霎時間盛大劍光照亮天地,雲海翻湧,日月逆行,猩紅血肉連同蓬草一起在飓風長河飄轉,數千魔族在這一劍之下潰不成軍,四散而逃。
谯明山下,弟子們一片歡呼,江禦收了劍,向沈銜鶴走過來。
天光乍破,落滿他的肩上,沈銜鶴恍惚了一下,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卻不似今日這般喧鬧。
“師兄?”江禦伸出手在沈銜鶴眼前晃了晃,“看什麽呢?”
沈銜鶴問他:“一個人回來的?”
“那不然呢?”江禦上前一步,把手臂搭在沈銜鶴的肩膀上,摟着他往山上走去,貼在他耳邊問他,“師兄見了我不夠,還要見什麽人呀?”
沈銜鶴道:“沒有。”
江禦又問:“真沒有嗎?”
“真沒有。”
血冥宮退去,還要收拾山上的這片狼藉,待沈銜鶴把各項後續事宜安排妥當,天色已晚,江禦的院子住不了人,這幾日只能和他同睡一處。
沈銜鶴推門進來,一燈如豆,江禦坐在桌旁,臉色陰沉得似能滴下水來,沈銜鶴走過來問他:“怎麽了?出了什麽事?臉色這麽難看?”
江禦緩緩擡起頭,他的手裏赫然是那本沈銜鶴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天憫決》,江禦直直看向沈銜鶴的眼睛,沉聲問他:“如果我今日沒有回來,師兄是不是就要動用禁術?”
沈銜鶴抿唇沒有說話,他既沒有否認,那便是确有其事了。
江禦張了張唇,想問他怎麽能做這種傻事,又無比清楚這是他師兄能做出來的事。
他心中一陣後怕,從看到這部《天憫決》起胸腔裏的那顆心髒就劇烈跳動如同擂鼓,直到現在都沒有平穩下來,他起身緊緊抱住沈銜鶴,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一遍又一遍重複着:“幸好,幸好……”
幸好他回來得不算遲,幸好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他不敢想,若是自己今日沒有趕回來,日後他再看到的,會是他師兄毫無感情的雙眸,還是他師兄冰冷的屍體?
落葉無聲,燭火搖曳,許久後,江禦才松開了手,他輕聲說:“以後我不下山了,我在山上陪着師兄。”
沈銜鶴确實很希望江禦能留在宗門,但他更希望江禦能快樂,他道:“不用,這樣的事也不常有,等把護山大陣補好,再在外面設下幾道禁制,應該就夠了。”
江禦沒說什麽,不過他已下定決心要留在他師兄身邊,反正他師兄也不會趕他走。
夜色沉沉,無星無月,屋中燈火熄滅,沈銜鶴躺在床上,看了眼身邊的江禦,問他:“你沒進逝水境?”
江禦嗯了一聲,又聽他問:“那其他道友呢?”
江禦轉過身面朝他問:“師兄這麽關心她們做什麽?難不成裏面有師兄的心上人?”
沈銜鶴瞪了他一眼:“沒有,別亂說。”
他這個師兄瞪起人來也沒什麽威懾力,江禦被他瞪得心裏癢癢的,不依不饒問:“是說她們三個裏沒有師兄的心上人,還是師兄沒有心上人?”
沈銜鶴呼吸一窒,一時間差點要以為江禦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轉過頭不再說話。
“師兄怎麽不說話了?”
“師兄?師兄?”見沈銜鶴不理自己,江禦又叫了他兩聲,追問他,“我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不會真要有了吧?”江禦人都要擠過來了。
沈銜鶴嘆了口氣,推了推他:“睡不着你出去走走。”
結果不僅沒推動,江禦幹脆真個人鑽進他的被子裏,手腳也不老實,故意在沈銜鶴身上四處搗亂,想逼他師兄開口,結果最後真點着火了。
江禦動作一頓,不确定道:“師兄,你好像……”
沈銜鶴心悅江禦,江禦這般胡鬧,他一點反應那多半是死了,他冷聲道:“松手。”
遇見這種事,江禦以為自己是該惡心的,此時不知道怎麽就鬼迷心竅,不僅沒松手,還貼在沈銜鶴耳邊道,“師兄,跟師弟不要這麽見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