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字母歌
字母歌
被噩夢吓醒之後，十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早上起床後，她臉上的疲憊遮都遮不住，眼底罕見地冒出黑眼圈。
“昨晚沒睡好？”陸鳴注意到她有些憔悴。
十鸠有氣無力地點頭：“做噩夢了。”
她耷拉着腦袋，第一次在陸鳴面前露出落敗的情緒，額前的亂發微微翹着，像一只羽毛亂炸的悲傷小鳥兒。
陸鳴剛開始沒說話，修長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幾下，聽到十鸠放在桌上的手機發出“叮咚——”一聲後，他才開口：“要不要聽聽看？”
十鸠拿起手機打開陸鳴分享的鏈接，好奇地點開：“這是什麽？”
不用陸鳴解釋，她已經進入一個音樂軟件。
陸鳴分享給她的是一個歌單。
“是一個輕音樂歌單。”陸鳴站在她身旁教她點擊播放，“可以睡前聽。”
十鸠點開一首，聽到陣陣海浪波濤聲。
很好，她已經開始犯困了。
十鸠很滿意地收藏了這些音樂。
時間已經不早，兩人急匆匆吃完飯趕去學校。
比起十鸠一直以來的好胃口，楊風華的生活其實不太健康。
他害怕長胖，害怕食物進入身體會給自己的完美外形造成一絲一毫的損害。
為了美，少吃一點沒什麽。
反正現在又不需練舞，他早上只在教室吃了一片全麥面包，還是在十鸠的“監視”下吃完的。
但不知為何十鸠今日看向他的眼神愈發恐怖，把楊風華吓得連那口面包也沒心情吃了。
只盼着江湖正派什麽時候來人把十鸠帶走。
十鸠看楊風華的眼神那樣直白，周圍人早就注意到這一點。
這才第二天，班裏就有了十鸠喜歡華風揚的傳言。
還有人煞有其事地編造出兩人轉學之前的故事，高中生的愛情的想象大多都是纏綿悱恻海枯石爛，在他們的想象中，十鸠成了癡情人。
“可是我昨天下午好像看見十鸠和陸鳴一起逛街了……”有人提出不同意見。
“你懂什麽，”有人悄悄打量後門見當事人還沒回來，繼續在教室肆無忌憚發表自己的見解，“三角形具有穩定性，懂嗎？他們中一定有一個是掩護。”
“當然也可以兩個人都一起喜歡啊，釣上哪個算哪個喽。”語氣陰陽怪氣。
這句話氣得小組內唯一在場的邢思把書摔在他面前，惡狠狠道：“你說什麽？十鸠怎麽可能喜歡他們，大家單純是朋友，收起你龌龊的思想。”
這才幾天啊，這就成好朋友了？
男生趕緊手放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下午放學後小組一起在學校圖書館學習時，邢思滿腹擔憂，桌上擺的課本練習題一頁都看不進去。
她想把班裏的謠言告訴十鸠，但是又怕讓十鸠聽了難過。
而且，她開始懷疑十鸠可能真的喜歡華風揚——十鸠已經趴在桌子上盯着華風揚看了有半個小時了。
再看華風揚，他看似在認真寫作業，但是睫毛微顫，臉頰染上羞赧的紅色，分明就是知道十鸠在看他。
可是為什麽陸鳴也時不時看向華風揚呢？
邢思放下筆，托腮深思。
結果她剛放下筆，離她最近的羅立立刻扔過來一記眼刀。
“這是愣完了？打算公開摸魚了？”這話說得陰陽怪氣。
“這不是有題不會。”邢思心虛，用了招禍水東引，“而且大家都在休息呢。”
羅立銳利的目光掃向小組的三位新成員。
今天下課後，小組第一次聚在一起學習，羅立自我介紹時還很忐忑不安，但想不到新同學完全沒有嘲笑他的名字。
羅立由此對自己的組員們充滿感恩，他無以為報，下定決心要督促組員們好好學習。
這一看，他才知道邢思的話真沒錯。
十鸠正趴在桌子上專心致志看華風揚。華風揚捏着筆看似在認真學，但實則在練習冊上畫滿圓圈表示自己一道題都不會。還有陸鳴，他正在拿着鉛筆光明正大在白紙上畫畫。
組裏唯一能跟上他學習節奏的班長今天下午要去學生會開會，沒有來圖書館。
羅立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要帶一群小朋友的幼兒園老師。
任重道遠啊。
發現羅立“譴責”的目光後，十鸠很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輕咳一聲，随便找出一本課本翻翻看。
她找出的是一本英文課本，課本上有根據英文首字母排列的單詞表。
十鸠随意翻了翻單詞表，标粗的黑體字母發呆。
英文字母越來越熟悉，擁擠着往她的腦海中鑽取。
“A~B~C~D……”不知何時，十鸠的口中哼唱出一段悅耳的旋律，這段旋律憑空在她腦海中出現，既熟悉又陌生。
“為什麽我看到這些字母就想要唱歌呢？”她自己都還不明白。
“是小星星？還是唱的二十四個字母？”邢思聽到了十鸠輕輕哼唱的旋律，笑着問。
羅立立刻恨鐵不成鋼：“是二十六個字母。”
和他這句話一起響起的是十鸠的聲音。
十鸠的話與他這句絲毫不差。
她溫溫柔柔笑着：“是二十六個字母。”
陸鳴奇怪地看向十鸠，不過十鸠還沒有察覺，她掰着手指頭背誦英文字母表。
背的很正确，只不過背着背着就會唱起來。
“十鸠，”陸鳴附耳低聲說了句，“床前明月光——”
十鸠立刻接上：“疑是地上霜。”
說完這句，想了想，又背完接下來的兩句：“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還記得是誰寫的這首詩嗎？”
十鸠想了想，聲音有些猶豫：“李白？”
“你們那個世界有李白？”
十鸠表情懵懵懂懂。
兩個人湊得很近，說話聲音很低，旁邊的人沒有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麽。
羅立還以為他們在讨論難題，想着自己這就要解出這道題，思路不能斷，算出答案就給他們講題。
沒一會兒，陸鳴伸手敲了敲楊風華面前的書。
楊風華擡頭：啊？？？
他對陸鳴打斷他學習的做法非常不悅，但是十鸠就在旁邊，他不敢表現出不滿。
“怎麽了？”
“你知道李白嗎？”陸鳴問。
楊風華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
誰不知道華風揚同學是個學習白癡，在選秀中問出“李白？不知道是哪位前輩？”這種問題，暴露他從不上文化課的事實。
他以為陸鳴在嘲笑他，重新把頭埋進書堆不理對方。
陸鳴還不知道自己一句話将魔教教主得罪了徹底，還是邢思偷偷在紙上寫上原因示意他以後看看八卦新聞。
陸鳴低眸看邢思寫在紙上的解釋。
他陷入沉思。
楊風華不知道李白，但是十鸠知道。
楊風華的英語作業全錯，連字母都不會寫，但是十鸠會讀會寫會背。
她甚至還給陸鳴寫了幾個簡單的英文單詞。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兩個在江湖長大的人都能看得懂簡體字。
陸鳴凝視十鸠，低聲道：“為什麽你會背英文字母，還知道李白的詩？是誰教你的？”
你到底來自哪裏？那個地方難道有奇人存在？
“沒人教我呀，我天生就會了。”十鸠說完，愣了愣，她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難不成我是個學習小天才。”十鸠臉上紅撲撲的，她興奮地瞪大眼睛，眼裏滿是不可思議。
關于十鸠是不是學習小天才這件事，小組成員們并不清楚，但是他們很清楚地發現十鸠和楊風華兩人要想提高成績，必須要拿出小學的課本從頭開始學習。
“二十五加七十三等于多少？”羅立提問。
楊風華掰着手指一個一個加，口中念念有詞。
半響，他試探着說出答案：“四十九？”
邢思忍不住驚訝地張大嘴巴。
十鸠搶答：“是九十八！一百以內的加減法太簡單了，十以內的加減法我就更熟了。”她拍拍胸脯。
“不錯啊。”羅立毫不吝啬自己的贊揚。
誇完才意識到十鸠也是高中生。
十鸠看向楊風華，笑容飽含深意：“華同學，這麽簡單的加法都不會？你真的在這裏長大嗎？”她意有所指。
楊風華也笑：“十同學，我在山裏長大，從小沒人教沒人養。”說完低落地嘆氣，眼角的紅痕恰到好處，令人憐惜。
“倒是你，”他忽而看向十鸠，原話奉還，“聽說你剛學會用手機？你真的在這裏長大嗎？”
“我也是從小在山裏長大。”十鸠面無表情。
羅立沉默，默默換了個科目：“楊風華，你還記得駱賓王的詩嗎？特別簡單的那首。”
“駱賓王，也是詩人對嗎？”楊風華懵懂地望着他。
十鸠見狀再次舉手搶答，流暢地背誦駱賓王的那首《詠鵝》，一字不落的背完後一臉驕傲看了看陸鳴。
陸鳴嘴角微微上揚。
但是羅立可沒有陸鳴那樣的好心情。
“不行！”羅立堅定地說，“要想提高成績，你們必須要從小學開始複習。”
雖然十鸠的基礎比楊風華好一些，但是小學高年級的知識點還需要重新學。
真不知道他們以前上學都在幹什麽。
“可是我們是高中生啊，學小學的東西太浪費寶貴時間了——”十鸠很有高中生的自覺，不想在學習上多浪費一點時間。
她只想從楊風華那裏得到離開秘境的方法，在這裏學習成績的高低對她來說無所謂。
但是楊風華同意了。
他甚至堅定地拜托羅立：“你學習那麽好，我相信你說的話。從小學開始學就能提高成績嗎？”
“你們要努力。”羅立沒有向楊風華保證“一定能提高成績”，而是一臉沉重地從圖書館找到小學課本分發給十鸠和楊風華兩人。
“作業先不要做了，你們現在看高中作業才是真的浪費時間。”羅立說，“先把小學課本吃透了。我會幫你們制定好學習計劃，你們今天先看這兩本課本。”
楊風華鬥志滿滿地開始看小學一年級數學課本，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問羅立。
十鸠默默翻開課本，注意力卻還在楊風華身上。
若是回到江湖，楊風華現在學的東西根本用不上，他完全沒有必要進入高中這麽認真學習。
但是十鸠能猜到楊風華的想法。
他不願回到江湖，他想要一直留在這裏。
只是不知道楊風華不願回到江湖，到底是因為不想成為魔教教主，還是害怕武林集結讨伐魔教……又或是不願面對他母親已死的事實？
十鸠的目光不自覺又到了楊風華身上，視線張揚大膽。
唉，若是武林讓她不惜一切代價抓住楊風華，她就能将楊風華暴打一頓，肯定能立刻得到離開秘境的線索，根本不需要浪費這麽長時間。
也就不會讓陸鳴等這麽長時間了。
機緣，機緣，怎麽凡是都要講機緣呢？偶爾她也想用實力說話嘛。
十鸠托腮呆呆看着楊風華，突然感到一陣寒氣襲來。
她急忙轉頭，見羅立一臉責備地盯着她，眼神仿佛利刃刺過來。
頗有師父當年教訓人的風采。
十鸠趕緊低下頭裝作埋頭苦讀，同時大腦飛速運轉。
其實看到楊風華學習如此認真，她還很羨慕，想起自己曾經沒日沒夜鑽研武學時的時光，那種生活單純又充實。
她也得努力才行。
她要努力調查楊風華！
十鸠立刻擡頭舉手提議：“不如我們寫完作業去逛街？去吃飯喝奶茶？去書店買書？去唱歌？去網吧玩游戲？要不然我們去華風揚同學的家裏玩？聽說華風揚同學現在住的地方可豪華了可有意思了，華同學歡不歡迎我們？”
十鸠絞盡腦汁想出幾個秘境中的玩樂方案。她覺得經歷秘境的繁華世界，楊風華說不準會露餡。
至于最後一句楊風華那豪華的家，那純粹是她胡亂編的。
不過她确實需要知道楊風華現在住在哪裏。
邢思一聽到這個提議，立刻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十鸠表示贊同，陸鳴肯定會聽她的安排，楊風華不理她。再看羅立，他聽完後沒說話，在紙上畫了畫，舉起本子給十鸠看。
紙上畫着一個大大的叉。
“什麽意思？”十鸠不解。
“組長的一票否決權。”他無奈地看着十鸠，“趕快學習。”
好吧。
十鸠重新埋頭，艱難做完羅立給她的小學方程題。
陸鳴早就寫完作業，坐在這兒畫畫陪着她。
安靜一會兒，旁邊突然響起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
楊風華站起來抱着書往外走。
“要去哪兒？”羅立看他。
“我有道題的步驟看不懂，去用電腦搜一下。”
“沒事，你拿來題目我給你講。”羅立很負責。
楊風華笑了下：“不能一直影響你學習，這道題我有點思路，但是不太确定，用那邊的電腦查一下就行。”
說完他就往旁邊走。
十鸠也立刻站起來：“我也有道題不确定，去用下電腦。”
她要去看看楊風華電腦使用的如何。
陸鳴也跟過去。
邢思一看大家都要去用電腦，也跟着站起來，但是回頭見羅立一個人坐在桌旁，又猶豫着坐回位置上。
“你怎麽不跟着去？”羅立沒擡頭，還在算手中的題目。
邢思坐在位上傻笑。
電腦旁，楊風華熟練打開網頁輸入問題，鼠标和鍵盤用的很順手。
十鸠認真地看他操作電腦，陸鳴站在十鸠身旁。
“請問，你是陸鳴同學嗎？”
一個怯怯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兩人轉頭看過去，是一個陌生的女生，仰頭認真地看着陸鳴。
見陸鳴看向自己，這個嬌小的女生害羞地笑了笑，她是今天的值日生：“陸鳴同學，外面有人找你。”
誰會來找他？
陸鳴：“他有說自己是誰嗎？”
女生點頭：“是你的爸爸，他要來接你回家。”
陸盛峰？
他怎麽回來了。陸鳴臉色一變，眼神中的冷漠露了出來。
吓得女生後退一步，臉上的紅暈也消退。
“他、他等了有一會兒了。”女生急匆匆補上這句，轉身跑走。
十鸠看向陸鳴：“你要回去嗎？”
“嗯。”
盡管不願見到父親，但是陸盛峰很久才回濱城一次，沒有急事他不會找他……
陸鳴側頭：“抱歉，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十鸠搖頭，輕笑：“不用道歉，你先去吧，我今天可能會晚點回去。”
“好。”陸鳴點頭，帶着書包走出圖書館。
十鸠一直看着陸鳴推門離開，才轉身重新把目光放在楊風華身上。
她沒有注意到，楊風華趁她與陸鳴交談時用電腦向一個郵箱發送了消息，他打字時指尖飛快。
在她再次看向電腦時，楊風華已經關閉了那個頁面。
“不是說要用電腦搜題嗎？”
楊風華關上浏覽器，起身看向十鸠。
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楊風華的目光也不自覺露出挑釁：“用用看？不會的話我教你啊。”
十鸠像模像樣地坐下在鍵盤上按了幾個鍵，而後起身回去學習小學課本。
羅立說到做到，他完成自己的學習任務後，很熱心地給楊風華和十鸠講題。
幾人一直等到傍晚才等到班長開完會，小組一起離開學校在校門口招手再見。
班長和邢思兩人被司機接回家，羅立騎着自行車像風一樣離開，校服外套被風吹得鼓起來。
門口還剩下十鸠和楊風華兩人。
他們對視一眼。
十鸠立刻眉眼彎彎對他擺擺手：“明天見呀。”
然後當着楊風華的面步行離開。
二十秒後，她閃身進入小巷，趴在牆頭把自己隐藏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