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葉飄
落葉飄
陸鳴才在北濱高中讀了一個月的書,在學校的他性格孤僻,很少和同學交流,不會和愛熱鬧交友廣泛的杜騰有太多交集。
讓杜騰對陸鳴記憶深刻的是兩件事。
一是陸鳴轉學來的那天,陸鳴本人還沒進班級,關于一個“又高又帥的轉學生要來”的消息就已經傳遍整個年級,以及後來陸鳴一踏進教室時,班裏不由自主響起的吸氣聲——其中就包括杜騰暗戀的那個女生。
第二件事,是走廊裏杜騰照常閑得無聊攔住男生談天說地比力氣,把一個急脾氣的少爺惹怒,兩人發生争執,兩□□打腳踢,杜騰一腳踹過去沒打到少爺,反而打到了不幸從教室後門走出來的陸鳴。
下一秒,他被陸鳴按在牆上從後面掐住脖子,杜騰的臉貼着冰涼的牆,根本來不及反應,恐慌從心底騰地竄起,他掙脫不開,好在陸鳴很快松手。
杜騰沒察覺到對方一閃而過的陰郁眼神。
杜騰雖然看起來沖動易怒,但他并不莽撞,更何況這次是自己理虧,自然不會當衆生氣。
陸鳴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雖然和杜騰有過一點小過節,但陸鳴自從見到十鸠有了新的計劃後,每天過得心平氣和充滿希望,不至于因為那點小事為難齊易明。
回到家後,十鸠去冰箱裏找吃的。陸鳴站在客廳猶豫片刻,走到陽臺拿出手機撥通了陸望的號碼。
從見到離家出走的齊易明後,陸鳴就萌生了和陸望打電話聊聊的想法。
電話很快接通。
“怎麽了?”陸望低沉的聲音從手機裏響起,周圍環境嘈雜。
他低聲與身邊人說了句什麽後,快步走到了較安靜的地方。
“陸鳴,怎麽了?”他又問了一遍。
陸鳴開口:“哥,其實我……”
他有些猶豫地停下,在腦中重新組織語句後道:“這些年來,雖然家裏經常只有我一個人,但是我知道你——”
“家裏只有你一個人?你不說我都忘了,”陸望打斷陸鳴的話,冷笑一聲,明顯生了氣,“行啊,這麽點年紀就知道領女生回家?陸鳴,你可真是出息了。就因為她,你才不想去找母親?你不是從前想她想到——”
陸鳴立刻挂斷電話,攥緊拳頭。
手機“滴”地發出聲音,陸望坐在椅子上皺眉看着屏幕裏已經被挂斷的電話,他摘下眼鏡閉上雙眼,右手食指輕按太陽穴。
小小年紀,竟還領女生回家,而且那女生還是一個查不出底細的人!
陸望陸鳴兄弟倆從外表看都是感情淡薄冷漠的人。
可只要牽扯的陸鳴的事,陸望總會忍不住大動肝火,全然不會在公司裏運籌帷幄、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
助理趙乾看着心累的老板,提議道:“陸總,還要繼續查嗎?”
陸望擺手:“不必了。”
十鸠是嗎?
弟弟好不容易有了走得近的朋友,他總該親自去看看。
***
十鸠小口吃完半個雞蛋三明治,又笑眯眯拿起桌上的薯條蘸番茄醬吃。
陸鳴發現十鸠完全不挑食,而且她對現代的食品接受能力極強。
準确來說,不只是對食品,對于現代的科技産物,十鸠都能很快接受并且學會基本的使用方法。
只要不拿起刀,十鸠看起來與高中生沒有任何區別。
比如現在,十鸠就已經學會坐在地毯上一邊吃零食,一邊用平板看動漫。
平板裏微小的對話聲傳出來,客廳的窗戶開着縫隙,柔和的風從外而來吹動淺色窗簾,番茄醬的酸甜味兒在空氣中飄散。
只不過是尋常的生活場景,陸鳴卻漸漸平靜下來。
“陸鳴,你和齊易明真的不認識嗎?”十鸠吃着薯條不經意地問旁邊坐在沙發上的陸鳴。
陸鳴疲憊地倚在沙發靠枕上,雙肩微微塌下,看起來很是放松。
十鸠坐在他斜前方,腰背挺得很直。
這次陸鳴沒有否認,開口随意道:“他認識我,大概是因為他的朋友是我的同學吧。”
他沒有說出全部的故事,很明顯不想讓十鸠完全知曉他的過去。
“同學?”十鸠聽到這個詞,好奇地回頭看向陸鳴。
“在同一個學校上學。”陸鳴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簡單解釋,“他認識杜騰,而杜騰是我的同班同學。”
“原來如此。”十鸠點點頭,話音一轉,“所以,你還需要上學嗎?”
她終于關注到重點。
陸鳴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這次十月小長假開學後他就沒有再去學校。
原本是因為準備去異國和母親一起生活,現在嘛,在遇到從天而降的十鸠後,他有了新的決定。
陸鳴沉默半響:“需要,不過我這幾天一直沒去。”
十鸠放下手中的薯條。
“其實我以前也不在這兒生活。”陸鳴的聲音繼續響起,“以前我住在海市,三個月前才回到濱城,暑假結束後轉學去北濱高中也只讀了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我以前也要在學堂上學,不過去的時間不多。後來在江湖中忙起來,也就沒法再去學堂了。”十鸠安慰般開口。
陸鳴點頭,心道自己以後也不必再去那個牢籠一般的學校。
他不知道,僅僅在一天後,自己的這個想法就會完全破滅。
***
住在這裏的第二晚,十鸠基本習慣了現代生活,她洗漱完,穿着新買的粉色睡衣躺在柔軟的床上入睡。
陸鳴在客廳裏說的那些話還在她耳邊回響,十鸠雖不明白陸鳴為何不再去學校,但對方不想說,她也不會再問。
而且,只需要幾天。
只需要幾天,她就能夠抓住楊風華回到武林,這裏的人對她而言不過是過客。
白天的打鬥不夠酣暢淋漓,十鸠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閉上眼仿佛能看到自己和浔陽派少主的那次比武。
兩人都是江湖中有名號的少俠,十鸠用刀,浔陽少主用劍,兩人說是簡單比量,但誰也不肯落了下風。
不過最終,十鸠更勝一籌。
真想再來一次那樣的比武啊,十鸠躺在床上不甘地想,不如明天早一點去習武,好用完身上多餘的力氣。
她輕嘆,這個世界哪裏都好,可惜這裏的人不會武功。
幻想着回到江湖後的生活,十鸠慢慢陷入夢鄉。
隔着厚重窗簾和窗戶,與昏暗的卧室截然不同,外面的街燈仍然亮着,馬路上還有不少車輛經過,車燈劃過一道道流光。
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裏,有人已經睡着,有人還在加班。
陸望的辦公室裏仍然亮如白晝。
大學畢業後,他選擇遠離家族的集團自己創業,如今年近三十也算小有成就。出于複雜原因,這兩年公司的業務漸漸移到濱城,他也能有更多時間待在童年的家鄉。
盡管如此,他也像陸鳴一樣很少回陸家老宅,也很少聯系父親。
兄弟倆雖然時常争吵,但在對陸家的态度上,他們是一致的。
淩晨三點,陸望終于處理完緊急事務,疲憊地乘電梯去了地下車庫。
現在時間太晚,照例他會在公司裏的休息室住一晚,不會再回公寓。
但今天他有些想去看看陸鳴。
或許他電話裏是有些太嚴厲了,畢竟陸鳴這陣子一直在因為母親的事煩心。
向來嚴肅的兄長難得在心中生出幾分自責。
車開進陸鳴住的小區,陸鳴走下車,走到高層下擡頭往上看。
房間的燈早已熄滅,漆黑一片。
風有些涼,陸望漆黑的眼眸裏翻滾着難以言說的情緒。
陸鳴正出自叛逆期,這孩子從小就容易暴躁,自從進入中學階段後更像只霸王龍,臭脾氣改不了,四處惹事。
但是他無法理解,為何陸鳴做事如此随意,好像什麽都無所謂。
無所謂去不去找母親。
無所謂陸家的态度如何。
無所謂未來如何。
陸鳴是真的覺得一切都無所謂嗎?
陸望後悔自己的脾氣也太急躁。
他還記得和幼小的陸鳴一起打球的時光,那時陸鳴臉上的笑容多開朗啊。
他比陸鳴大十三歲,父母不在身邊,他作為兄長應該耐心教導弟弟才對。
時間已經太晚,他自然不可能上去打擾陸鳴休息。
他只是想來遠遠看一眼。
或許是今晚累迷糊了吧,陸望給今夜自己的多愁善感找好借口。
他轉身離開,還未走遠幾步,如同有預感般回過頭——
他看到陸鳴住的公寓的一扇窗戶打開,一個身影從窗口跳下,如同一片落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