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陌南山
陌南山
微風中，十鸠輕踩樹枝，枝條輕輕晃動，她平穩落到地面。
半夜下過雨，今天有些降溫，這裏尚無一人，十鸠快步走到那片空地。
手中沒有刀，十鸠就像幼時最初學武那樣，找出一根細長樹枝拿在手中，一招一式極其認真。
一時間，這裏只剩下枝條在空中劃過的聲音、雙腳輕踏地面聲和一道微不可察的呼吸聲。
她恍惚中又回到幼時習武的時光，她幾乎又能聽到自己犯錯時師父的嚴厲訓斥。
忘川是一把名刀，傳說中它生性嗜血、刀影張狂，難以掌控。
江湖中人道俠女十鸠刀光太過清冷，無悲無喜，發揮不出忘川的氣魄，卻不知十鸠也曾有過似名刀忘川的時光。
最初練武時，十鸠擅長進攻，她喜歡慢慢周旋，一點點将對手逼到絕境，然後再輕輕挑掉對方的所有希望。
甚至她第一年拿刀習武就用斷了三把刀。
是師父趙問機教會她拿刀時隐藏自己的情緒，不喜不怒，無法被對手看透。
如今她出招更內斂，忘川也被她影響，不會再在沾上血跡時發出铮铮興奮聲。
十鸠愛笑，可拿刀的她不再一樣，她面無表情，沉靜的目光看向虛空。
可是——樹枝啪嗒一聲斷裂在地。
十鸠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她攤開看自己的手掌，手心被勒出紅痕。
如同每次犯錯後藤條的鞭打。
十鸠閉上雙眼深呼吸，終于意識到進入秘境後自己心中的隐隐不安。
她的心亂了。
十鸠睜開雙眼，調整呼吸。她必須理清思緒才能行動。
想要抓住楊風華，她只有兩個線索。
一是那幅小像，上面有楊風華的真實長相。
十鸠雖見過楊風華，但并不知道他的模樣，因為楊風華每次出現都帶着面紗遮掩面容。
有了這幅小像，十鸠見到楊風華後絕不會錯放過他。
第二個線索就是方伯說的“手掌大的黑盒子”。
十鸠難以想象一個十七歲的人能夠藏進手掌大的黑盒子。
方伯在窺視鏡看到的景象從不出錯，唯一的解釋就是楊風華得到了神秘寶物。
可昨日下午出去逛街，十鸠已經發現這裏的人們都不會武功。
沒有武功，沒有藏寶閣，她該從何找起？
罷了。
十鸠彎腰撿起地上的樹枝。
就算打聽不到藏寶閣的下落，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找到楊風華的下落。
十鸠想要再去自己剛進入秘境的地方看看，她隐約覺得那裏會有線索。
想清楚接下來要做的事，她的心情終于平穩下來，重新在空地上練武。
伴着朝陽升起，十鸠放下樹枝，擡手擦了擦臉上的細汗。
***
陸鳴從卧室裏走出來時，十鸠正在認真欣賞桌子上的畫。
畫中的人物很奇怪，圓圓的腦袋和身軀一樣大，眼睛也特別大，幾乎占了半張臉，十鸠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畫。
畫面中，粉頭發的小人正在和紫頭發的小人正在對話。
“我們——其實早就認識對吧？”
“你終于意識到了。”
“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超能力——戰士？”
什麽鬼？
十鸠慢慢念出他們的對話。
一陣旋風突然卷走這張紙，只見陸鳴上前飛快抽走畫，卷起來拿走，留給十鸠一個冷酷的背影。
“陸鳴，他們長得好可愛。”
十鸠絲毫沒有意識到陸鳴的尴尬窘迫，跟在後面繼續驚嘆。
雖然她從未見過這種畫，但是——真的好可愛！
十鸠還沒驚嘆完，陸鳴出聲打斷他。
“随便畫的而已。”他輕咳一聲，裝的毫不在意，可耳朵悄悄紅了。
這畫是陸鳴自己畫的？！
十鸠終于發現陸鳴的不自在，壓下心中對這幅畫的好奇換了話題：“其實我今天想再去昨天掉下來的地方看看。”
“城郊的墓園？”陸鳴将畫紙折起放在一旁，轉身看着十鸠，“不是想要去找藏寶閣？”
十鸠搖頭，苦惱皺眉：“這裏的人都沒有武功……而且連你都沒有聽說過藏寶閣，看來是機緣不在此。我有預感，去昨日我們遇見的地方，那裏或許會有線索。”
“但楊風華總不會藏在山中……”
“說不準呢，”十鸠很堅持，“我方向感不錯，你把那裏的方位大致告訴我，我很快就能找到地方。而且……”十鸠同時做了最壞的打算——
“就算真的找不到楊風華，但也許離開秘境的出口也在那裏呢。”
陸鳴頓了頓，同意去那裏：“那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打算吃過早飯就出發。陸鳴先把那張小小的畫紙折起放回自己卧室的桌子上，他早已忘記這是什麽時候随手畫的，想不到放在餐桌上被十鸠看到。
陸鳴又拿起畫紙，上面用鉛筆寫的對話莫名有些中二。
有些羞恥……
陸鳴輕咳一聲，想把畫紙塞到角落裏，假裝沒發生過剛才的事。
等等。
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陸鳴仔細看了一遍這個對話。
鉛筆寫下的行書字跡潇灑和諧。
他意識到一個問題——十鸠能看懂簡體字？
***
十鸠确實看得懂簡體字。
聽到陸鳴的疑惑後她還不解道：“雖說我自小進了問劍門習武，可我多少還是讀書的。”
此時他們正坐在前往城郊的出租車裏，陸鳴的摩托已經毫無救治的希望，現在出門離不開出租車。
司機聽到後座兩個年輕人交談的聲音越來越大。
“為什麽你如此驚訝？難道我識字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女孩震驚的聲音響起。
“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認識簡體字——”陸鳴解釋，“我以為你那裏用的不是這種字。”
十鸠疑惑地看着陸鳴。
啧啧。司機搖搖頭。
這小夥子還是太年輕了，這樣哄女孩子可不行啊。
他決定幫一幫對方。
“你們是要去陌南山旅游嗎？”司機開口，“這個季節，山上的景色很美哦。”
如他所料，女孩的注意力果真到了別處。
“陌南山？”十鸠驚訝地看着司機的背影，“原來城郊的那座山叫做陌南山？”
“對哦。”司機笑眯眯地說，“名字很特別，對吧。”
這座山的名字的确很特別。
因為在江湖世界中，十鸠就是在陌南山的懸崖上跳下，才進入秘境來到這裏。
原來，她只是從一座陌南山到了另一座陌南山嗎？
十鸠攥緊拳頭，嘴角揚起微笑。
果然，那座山上絕對會有線索。
她一定要徹查陌南山！十鸠看向陸鳴的眼睛裏充滿決心，陸鳴幾乎能看到對方眼神中燃燒的熊熊火焰。
很快，她的這份決心就被現實打敗。
出租車停在山腳，前面入山的路拉起警戒線無法進入，一輛救護車正在山腳等待。
路邊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那兒發生什麽事了？”司機按下窗戶問外邊站着的路人。
“還不是因為猴子喽，”路人解釋，“山上有群發狂的猴子，聽說把人受傷了。”
司機瞪大眼睛，笑着，明顯不信：“怎麽可能，這兒哪來的猴子。”
坐在後座十鸠也聽到了路人的解釋，她側頭透過窗戶看向陌南山。
青翠山上寂靜無聲，微風吹拂樹梢搖晃，飛鳥驚起，在空中徘徊兩圈後重新落下。
“來都來了，”她聽見陸鳴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不如下去看看？”
“好。”
十鸠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