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戴維安退出游戲，他們又回到了伊淮家裏。
可能因為伊淮不經常玩這種虛拟游戲，場景轉換過快，他很不适應，以至于過了一會他還處于一種恍惚的狀态。
戴維安摘下粘在頭上的數據線自顧自說：“但是因為我能力有限，游戲裏還有很多bug沒法修複。不過等我再大些，學的東西再多些應該就可以了。”
伊淮緩過神來，問她：“你很喜歡玩虛拟游戲？”
戴維安望着他，點了下頭：“喜歡啊。”
“為什麽喜歡？”伊淮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
“為什麽喜歡？”戴維安重複了一遍，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沒人問過她這種問題。
“我覺得它很有意思啊。”戴維安歪過腦袋看他，思考了一下又說，“其實很多時候我覺得我好像一直在按照大人的要求去做事，去生活。”
戴維安撥弄着桌子上的一個小棋子，頓了一下，她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着伊淮繼續說：“因為年齡、身份的顧慮，我沒有辦法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但是在游戲裏就不必有這種擔心。在游戲裏，我可以遵從自己的心願去做。在那裏我說了算。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不過，”戴維安聳了聳肩，言辭不再那麽激烈，“我媽媽不願意我玩虛拟游戲，她怕我會沉迷于游戲，分不清游戲和現實。但我又不是個傻子，怎麽可能會分不清。”
伊淮注視着她，極認真地說：“你媽媽是對的，你真的可能會陷進去。”
戴維安側頭看他：“什麽意思？我會分不清現實和幻境？”
“對。你想創造的就是一個虛假的現實世界，你如果繼續下去，很容易會分不清哪個世界才是真的。”伊淮誠懇地說。
戴維安輕笑一聲說：“如果虛拟世界比現實世界好，把假的當成了真的，也不是件壞事吧？”
伊淮怔愣了一下，一時無言。
沉默在他們中間蔓延開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又各自忙起自己的事來。
“戴維安？”過了一會，伊淮突然叫了她一聲。
“嗯？”戴維安疑惑地看着他，伊淮正抱着一個背包樣式的機器，“你手裏拿的什麽？”
“飛行器。”伊淮說，“你想不想真的飛一下試試？”
戴維安來了興趣，走過去打量着兩個火箭筒的飛行器：“這個也是你自己造的？”
伊淮點了點頭。
“伊淮，你真厲害，我還是要再說一遍，你是個天才。”戴維安仔細端量着飛行器的構造一遍贊嘆道。
伊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不知道戴維安為什麽喜歡說他是個天才，在他看來戴維安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一個看起來有點瘋狂的天才。
“不過它真的能飛嗎？”戴維安問。
伊淮猶豫了一下說：“應該可以吧。之前沒有試飛過。”
戴維安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問：“沒試飛過！如果它不能飛，你想把我摔死嗎？”
“不想。”伊淮誠實地回答，他背上飛行器，“它沒問題的，不然我先試試好了。”
戴維安撇了下嘴：“你最好小心點，我可不想看到你墜樓身亡。”
伊淮爬上陽臺的圍欄，穩住身子站了起來，他咧嘴一笑：“我對它還是有信心的。”
說着伊淮往後一躍，沖向了空中。
雖說戴維安知道伊淮不可能摔下去，但在伊淮躍出陽臺的一瞬間，心還是提了起來。
伊淮果然沒有掉下去。在飛行器的推動下，伊淮穩穩地懸浮在空中。
“怎麽樣，我說不可能掉下去吧。”伊淮在空中做了幾個高難度動作，朝戴維安炫耀道。
說話間，伊淮身型不穩地在空中晃了晃，接着他極速下墜。呼嘯的風聲裏戴維安只能聽到他隐隐綽綽的尖叫聲。
其速度之快使戴維安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從自己眼前是閃過。
戴維安吓了一跳，啊地叫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跑到護欄邊，抓着扶手探身往下望。
從百米高的大樓望下去，整個世界都被縮小了，道路和飛車看起來就像沙盤裏的玩具。
但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戴維安伸着脖子往下焦急地張望，可是哪裏還有伊淮的身影。
戴維安臉色煞白，她急急忙忙縮回身，拔腿正要往外沖，卻聽見伊淮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
戴維安猛地擡起頭，發現伊淮竟然好好的待在半空中朝她笑。
戴維安懵了。
伊淮見她半天沒反應才收起笑容，不自在地說：“你不會真被吓着了吧，我就是開個玩笑……”
戴維安愣愣看着他，眼淚突然湧上眼眶。
伊淮見她眼淚出來了，更加慌張了，他沒想到竟然真的會吓到她。
伊淮支支吾吾正準備說點什麽安慰她，戴維安粗暴地擦去眼淚，怒視着他，大聲嚷道：“開個玩笑！伊淮，你這個玩笑開的真是太大了！我告訴你，這一點都不好笑。”
“對不起。”伊淮低下頭去，旋即又說，“但是剛才晃的那一下是真的。”
戴維安了冷冷瞥他一眼：“我勸你還是別開這種玩笑。你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吧，說多了就沒人信你了。”
伊淮局促地抓了抓衣服說：“真的很抱歉，我以後再也不會開這種玩笑了。你……嗯，你想不想也試一試？你沒自己飛過的話，我可以抓住你。飛行器可以承載我們兩個人的重量。”
“真的？你确定它能承載我們兩個人的重量？”說這句話時戴維安已經爬上了護欄。
伊淮微微一笑：“當然，我保證。”
“好吧。”戴維安向前一蹬，撲向伊淮。
伊淮被她撲了個滿懷，因為重量突然增加，他的身體被帶的往下墜了一點，戴維安下意識攥緊他的胳膊，攬住他的脖子。
風在她耳邊呼嘯，發絲被風吹起打在她的臉上，她感覺自己像坐在一只被大浪卷起的飄忽不定的船上，沒有依靠，沒有任何保障。這種感覺不同于游戲裏飛翔的感覺，這種感覺更加真實。戴維安閉緊眼睛遲遲不敢睜開。
“戴維安，你得把眼睛睜開。閉着眼會放大你的感官，所以你才會感到害怕。”伊淮帶笑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
戴維安緩緩睜開線，低頭往下看，整座城市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視角被她收進眼底。
“嘿，我在飛。”戴維安歡快地喊道。
首次飛行的恐懼已經從戴維安心中消失，她現在只感到喜悅和驚奇。
這是一種很難描述的感覺，她仿佛沒有借助任何飛行工具。在藍天白雲之下，大地之上，在萬米高空中她像只鳥一樣自由自在地飛翔。
又是一個長假期，戴維安再次抱着自己的電腦跑去伊淮家裏。
這次伊淮沒有拆解他那些機器，他拿着筆研究鋪在桌子上的一張紙，并不斷在上面寫寫畫畫。
戴維安好奇地走過去，看伊淮手裏的那紙。
紙上畫着一個生态圈的透視圖，和一幅平面圖，圖上畫着簡易的格子表示建築，其中幾處還被紅筆圈出。其餘的地方畫着一堆錯綜複雜的線條，其中有幾條線穿過了生态圈的範圍延伸出去，應該是連接到其它的生态圈去了。
“這畫的好像是我們的生态圈吧？”戴維安挪到伊淮的方向觀看地圖。
伊淮正叼着只鉛筆仔細研究這份地圖，他好像被戴維安吓到似地抓起了地圖：“什麽？對，是我們生态圈的地圖。”
戴維安對他的舉動感到奇怪：“你反應這麽大幹什麽？這幅地圖怎麽是畫出來的？你畫的？”
“對。”伊淮重新鋪平地圖。
戴維安指着一條條線問：“這些看上去不是路線吧，這一條還通道了外面，應該是管道吧？”
“它們就是管道。”伊淮說。
“幹嘛要畫上這些管道，這幅地圖真怪，沒有路線，竟然有管道。而且這些管道平常也沒見過呀。”戴維安說。
“當然看不見，它們都在地下。”伊淮說。
“你弄這樣一幅地圖幹什麽，有什麽用嗎？”戴維安拉了把椅子坐下問道。
伊淮立即說：“當然有用，不然我弄它幹嘛。我要用它……”
他打住話頭，轉頭看着戴維安，好半天，他像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不能說出去，如果你有興趣，你也可以參加。”
戴維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還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戴維安你一定想知道生态圈外面什麽樣對吧。”伊淮問她。
戴維安迷惑地盯着他，心想他問的都是什麽怪問題。不過她還是做出了回答：“當然想，但是我們不是能看到嗎，那裏是一片大草原。”
戴維安指向窗外。
“我當然能看到。”伊淮把她的手按下，“重點不在這裏。你知道那段歷史吧，就是我們住進生态圈前的歷史。”
戴維安點頭。
那是很多個世紀以前，爆發了一次嚴重的世界大戰，這次戰争對環境造成了很大的破壞，人們為了生存，建造了這座大玻璃生态圈。
“問題就在。當時的理由是因為環境遭到破壞所以我們才住進來這座生态圈，現在外面已經恢複了，為什麽我們還要住在這裏？”伊淮問她。
“為了保護環境。”戴維安想也沒想地答道。
這句話是戴維安問出這種問題時，大人給出的回答。
“是這樣沒錯，”伊淮慢悠悠地說，他轉了轉椅子，“但是這個回答太官方了。如果是為了保護環境，即使出去了也一樣可以保護環境。”
“戴維安，你難道就不想到外面去看看？不想看看外面是不是真的像他們描述的那樣。或許從一開始環境就沒有遭到破壞，我們住到這裏其實另有原因。”伊淮盯着她，戴維安同樣看着他，他的眼睛就像有魔力一樣，讓戴維安挪不開視線，仿佛要把她吸進去一般。
戴維安不自覺屏住了呼吸，他的話太吸引人了，蠱惑着她，讓她陷入他挖好的全套。
她不得不眨了幾下眼，讓自己理智一點：“所以你準備用這幅地圖出去對嗎？”
“對。”伊淮了當地說。
“你不能這樣，從這座城市建立之初，就有明文規定禁止任何人出去。任何人。”戴維安大聲說。
“小點聲，戴維安。規定是死的，但人是活的。這麽多人總有幾個人想出去看看，”伊淮漫不經心地說，“但這要看他們的本事，有的人也不一定出的去。”
“這麽說你覺得自己能出的去喽？”戴維安抱起手臂，嚴肅地看着他。
“是的，我有這麽一點把握。這幅地圖提供了很大的幫助。我發現了幾個……”伊淮不再說下去，“你打聽那麽多幹什麽，你又沒說要跟我一起去。”
戴維安看了他兩秒說：“沒錯，我沒說。”
伊淮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說：“我能看出來你聽心動的，戴維安。如果你加入這個計劃的話，我可以對你詳細介紹。”
戴維安的內心在做掙紮，伊淮說的沒錯，她很心動，但是她的理智告訴她，這樣做是錯的。戴維安緩緩吐出一口氣說：“不要。”
“得了吧戴維安，就算你真的不想，你也不能把我的計劃說出去，你答應過的。”伊淮揮了揮手，“既然你不能說出去，又不能阻止我，為什麽不參加進來呢。對我來說多了個幫手，對你呢，這滿足了你的好奇心。怎麽樣？”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她沒有直面回答，而是問：“我第一次見你的那天，你就是在做這件事？”
伊淮笑了，他知道戴維安上鈎了。
“對，我是準備做這件事，不過那幾個小混混看上了我的機器人，就沒能成功。”伊淮說。
“好吧，好吧。你可以詳細說說你的計劃了。”戴維安妥協了。
伊淮鋪平地圖，開始詳細講述他的計劃：“根據我的研究。當初建立生态區的時候為了讓它方加穩固，他們不僅建了地基，還在這幾處安裝了鐵板。”他在地圖上指了指，“他們每年都會派人下去維修，但你知道，維修人員不會真的去盡心盡力的維修，大多時候他們只時敷衍了事。所以這裏多少會有幾塊松掉的螺絲。這正好提供了幫助。還有這些管道。它們有一些連接着其它生态區，有很大一塊暴露在外面。我們可以從這裏下去，以我們的身材應該剛好可以通過這些管道，到達這裏。你知道管道的維修工也不一定上心，我們也許也能撬動幾顆螺絲，幸運的話可以直接從通風口出去。”
伊淮說的時候戴維安沒有在看地圖，而是一直盯着他。見他說完，她立即說：“你的地圖從哪裏來的？”
“地圖？”伊淮不知道她怎麽會問這個，“我畫的啊。”
“別跟我裝傻，你不可能自己畫出一張地圖，你一定是照着另一副地圖畫的。”戴維安說，“你從哪找的另一幅地圖？”
在戴維安逼視的目光下，伊淮挪開眼，沉默了一會說：“在我爸爸的書房裏。”
“這一定是份機密。伊淮，它把所有的管道和構造都畫上了。這幅地圖你爸爸一定不想讓你發現。”戴維安注視着他說。
“我無意中找到的。”伊淮說，“不過他既然沒有把它好好收好，也不見得是個機密文件。戴維安你不會想反悔吧？”
“當然不是。”戴維安說，猶豫了一下她又說，“你的計劃挺好，但是我得提醒你，如果他們定位我們……”
“這個你完全不用擔心。”伊淮打斷她，“定位靠的是芯片和手環，你知道芯片的用處吧？”
“當然知道。”戴維安立即說，“沒有芯片的話，那些虛拟游戲就都不能玩了。”
為了适應社會的發展，所有人從一出生開始，腦袋裏都被植入了芯片，芯片對于他們來說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因為每個合法出生的孩子都被植入了芯片。
“沒錯，但只有芯片是無法給我們定位的。只要我們把手環留在這裏，就算我們出現在地球的另一端，他們也只會以為我們在這裏沒有動。”伊淮說。
“摘下手環？”戴維安瞪大了眼睛。手環和芯片一樣，從她出生開始一直都帶在身上，從沒摘下過。
“有什麽問題嗎？沒了手環就沒法定位，沒法定位他們自然不知道我們在哪裏。”伊淮說。
戴維安咬着嘴唇掙紮了一番，最後還是同意了：“這個問題就算解決了，可是兩個小孩出現在生态圈外面肯定會有人看見吧。”
伊淮側頭看着她，說：“這個更不是問題了，我們可以在黃昏的時候出去。那個時間所有人都在忙着回家，吃飯，期待一天的休息時間。他們根本不會注意生态圈外面會不會多了兩個小黑點。再過一段時間天就完全黑了，更不會有人發現我們了。滿意了嗎，戴維安。”
戴維安不再說什麽了，她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因為所有可以打退堂鼓的理由她都說了出來，伊淮也一一找到了辦法。
“很好。就這麽說定了。”伊淮滿意地說，“我們得找一天大人都不在的時間，尤其是你戴維安。我們很有可能得在外面待一夜。你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你不見了。”
戴維安想了想說：“過兩個星期我父母要出差，那時候就我一個人在家，我們可以趁這時候出去。沒問題吧？”
“沒有，就這麽決定了。”伊淮走到牆上一塊顯示器面前，寫下了“逃離玻璃罩計劃”這幾個字，然後把地圖一塊貼了上去。
戴維安看着這幾個字感覺心髒在心中狂跳，也不清楚是因為興奮還是害怕。她心裏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說：“你們的行為是違法的，你難道把你母親的叮囑抛到腦後去了嗎？。”
但她對外界的渴望蓋過了這個細小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