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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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确是苦短，一轉一念間皆是不可回旋。陳卻站在圖書館的自習室門口，遇見了季名揚。他背着書包，手裏拿着雨傘，正往自習室進。
兩人都站在門口，時間仿佛凝滞。
最後還是陳卻先開口，“上自習啊。”她問。
季名揚點頭。
終究是回不去了，現在只能是點點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季名揚在心裏嘆氣，一步錯，步步錯，終究是回不去了。
陳卻笑着讓開，請他進去，然後走了。從洗手間出來後，她沒有再回自習室。她站在圖書館頂樓的走廊上，朝下面望。
人真小，像螞蟻一樣。
她笑着，數着地面上經過的人。有幾個女同學經過，對她指指點點。陳卻知道她們在議論什麽，這些日子以來，她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被方老師約談，被團委約談，甚至還被叫去了校長辦公室。
那張照片，太清楚了，不用看，大家都知道傳說中周老師的女朋友是誰，更何況那人還在後面詳細地寫上了她的各種聯系方式。
陳卻不明白，周澤安又不是真正的老師，一個研究生而已，一個被臨時抓過來代課的學生而已。事情為什麽會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也許顧老師從一開始也沒有想到。她當時不過是想搶回周澤安，可是眼下，事情的發展已經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上綱上線是什麽，陳卻第一次切身體會。
她換了手機號碼，也換了QQ，一切的一切，都換了，這樣還是有人能找到她。有很多女學生跑到她上課的教室，就為了說一句不要臉。她已經習慣了，班裏的同學也都習慣了，就連那個追上了英語系笑話的班長也都習慣了，他總是習慣性地坐在教室門口，舉着一個牌子——非本班同學不能入內。
因為這件事，陳卻很感激他，也終于将這個人和他的名字對上號。
周澤安來找過她很多次，都被她拒絕了。陳卻說，我不想再和你們有任何牽連，我想過自己的生活，和陳美雲在一起的生活。
在這樣的日子裏，陳卻忘記了自己，只想着學習學習學習。很明顯，她根本不在狀态，因為期末考試成績已經說明了一切。大三開學的這天，方老師特意将她留下，指着成績單上的數字問她究竟是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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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卻很認真地解釋，“老師，我真的有在努力地學習。”
方老師也不敢多說什麽，校長的意思擺在那裏，他不敢有任何逾矩的話語，也不忍心給陳卻太多壓力。可陳卻心裏跟明鏡一樣，暑假的時候，爺爺叫她去家裏，叫了很多次，她沒辦法拒絕，就去了。那天李季同、柳珊，還有顧校長，周叔叔，他們都在。
他們說，“陳卻啊，你要是願意離開澤安，我們什麽都答應。”
他們還說，“陳卻啊，澤安自小就和影知在一起，你還小，還有很多機會。”
他們後來又說，“陳卻啊，你不是想出國，只要你願意放手，叔叔幫你聯系學校。”
陳卻看着這幾個大人，想起很多年前的陳美雲，當初，他們肯定也是這樣說的吧，讓他離開李季同，承諾給這給那。她冷眼一笑，後來他們當然什麽都沒給。這幾個人，虛僞的很。
“叔叔阿姨，我今天是來看爺爺的。”她笑着看向一直沒說話的李建國，是他，打電話讓自己過來的。
幾個人的臉色立刻變了，不約而同地轉向老爺子。
李建國原是不想這樣做的，這孩子太辛苦，實在是不忍心。可事實擺在眼前，季同的前程和名聲，是整個李家最重要的事。這孩子受的委屈，以後再彌補吧。
在他的眼神中，陳卻看到了答案。她說，“我知道了，我出國，給我錢。”
幾個大人如釋重負。
今天周澤安沒有出現，其實無論他們說什麽，陳卻心裏早就有了選擇。就算是要出國，那也是至少一年後的事情。在大三大四這兩年中，她知道自己的成績不能再有任何的差池。既然他們想要這樣的答案，那就這樣吧。至于周澤安，她早就放棄了。
在看到那個賬號的時候，她就已經放棄了。
一個學生喜歡自己的老師，這在學校裏是個禁忌。如果那個學生在受了各種教育後依然死心不改，那就是不得了的事情，要被勸退的。這話是顧校長當着她的面講的故事。
他說以前學校裏也有這樣的事情，最後那些學生大部分都被停學了，剩下一小部分退學了。在這個問題上，從來都沒有人能和學校作對。
離開的時候，陳卻看見李建國眼神黯淡。大三開學一個月後，她在學校食堂的新聞中看到李建國去世的消息。他們說，他是寧大的驕傲，是寧州法律界的泰鬥，還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陳卻默默地吃着飯，吃完後盤子都沒有收拾，提着書包走出食堂。她的眼裏有淚，她努力用眼鏡遮擋。這個世界上，最有可能愛自己的那個人不在了。
她在食堂的洗手間裏哭了很長時間。
這是她自陳美雲離開後，第一次哭。
鄭琪琪和季名揚分手了，這次是她主動提的分手。大三的上學期，有天夜晚，南操場邊的樹叢裏還有螢火蟲，在陳卻每日跑步的那條路邊，她看見了季名揚。他站在路的盡頭，等她跑過來。
快半年沒見了，季名揚比以前更帥了，他像個大人模樣，笑着看陳卻。
陳卻停下來，笑着看他。
風悄悄地，旁邊有青蛙在叫。
“我要去臺灣了，做交換生，一年後回來。”
季名揚是法學院的學霸，這陳卻一直都知道。他們雖然差不多半年時間沒見，可學校裏到處都是他的傳說。她知道，去臺灣交換，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她笑着說恭喜，去臺灣也是她的夢想，可她知道自己去不了。
“你放心，我替你去。”季名揚說這話的時候，嗓子裏有些沙啞。陳卻喜歡臺北小巨蛋，還喜歡臺南的夜市，這些，他都會替她去。
“謝謝。”
經歷了這麽多，曾經晦澀的單純少年，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世界不再那樣的簡單，需要我們用心去感受。
“要不，一起跑跑。”開學後，陳卻每天逼着自己去跑步，後來時間長了，漸漸地喜歡上了跑步。
季名揚跟在她的身後，“以前上體育課的時候，你可是最不喜歡動的啊。”他想起那些日子，她總是喜歡偷懶，每次都會被周···抓住。
“跑步能讓人清醒。”
那天晚上是陳卻最後一次見季名揚，聽說後來交換結束後，他直接去了美國留學，直到畢業都沒再回來。從前的QQ號，手機號，陳卻早不用了，她也不知道季名揚究竟有沒有去美國。
時間總是最好的良藥，也最容易讓人遺忘。在大三的下學期，學校裏已經沒有人再提起陳卻和周澤安老師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的堅持終于有了回報，這世間最怕的就是時間二字。
端午節放假的時候，陳卻回老家看陳美雲。這一年的時間裏，除了過年期間回家一次，其餘的時間她都在寧州。陳美雲睡在公墓裏，周圍都是她不認識的鄰居。陳卻看着墓碑上的陳美雲，想象着她年輕時候的樣子。
“媽，我很好，好好照顧自己。”
墓碑上放着新鮮的菊花，黃色的，好像是近兩天才送來的。陳卻知道，那是周澤安送來的。在學校的時候，外婆打來電話說有個年輕的小夥子來家裏看他們，問他叫什麽也不說，每次來都帶很多東西。
在寧大，這麽小的寧大，陳卻從來沒見過周澤安。她已經修完了基礎課的學分，大三以後不需要再上體育課了。
大三這學期的寒假，聽人在BBS上說顧老師結婚了，可惜新郎不是周老師。這個時候陳卻已經沒有再上顧老師的課了，她也不再在寧大教書。琪琪說她為了證明自己，轉去了另一所高校。
很多人就這樣，消散在茫茫人海。曾經的愛恨情仇，都成了過眼煙雲。
在圖書館和教室之間，陳卻走向了大四，即将畢業。
顧立仁因為挪用學校資金，被立案調查。李季同雖僥幸逃過一劫，可也失去了信心，從學校辭職，整日呆在家中。
陳卻知道後，笑着對自己說，“果然，他們都是信不過的。說要送我留學，結果一個都不在了。”
不過這樣也好，留在寧州也好，就這樣陪着陳美雲，也很好。
畢業那天的夜晚，她去了春意咖啡館。想去喝最後一杯咖啡，巧的是，老板娘和老板都在，店裏一個客人也沒有。
六月的天，外面熱氣騰騰，咖啡館裏卻涼風習習。
陳卻剛點好意大利面，坐下來，燈就熄滅了，周圍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她忙着喊老板娘，看見眼前一個人推着蛋糕車朝自己走過來。
店裏突然出現了很多人，他們揮舞着熒光棒，大聲地喊，“陳卻，畢業快樂！”
她看見周澤安朝自己走過來，他推着蛋糕車，穿着燕尾服，朝自己走過來。欣欣、媛媛和琪琪，還有她們的男朋友，還有老板和老板娘，都在喊，“畢業快樂！”
陳卻熱淚盈眶。
兩年沒見，周老師還是那個周老師。
“陳卻，我喜歡你。”他停在她面前，告白。
周圍響起一陣歡呼聲。
“陳卻，我喜歡你。”
“陳卻，我喜歡你。”
“陳卻，我喜歡你。”
他說完這句話，又說：“畢業快樂！”他還說了句，“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畢業，等你長大，等你喜歡我。
陳卻點頭，這兩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眼前這個人。她一直在盼，盼着畢業，盼周老師還記得自己，盼着這一天。
她知道，這裏是她的春意，是她的幸運所在。
雁過留痕，人過留聲。周老師，是她的水逆終結者。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