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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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卻想起外婆曾經講過的那個故事。
二十年前，鄰村有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護士學校畢業後去一戶有錢人家家裏當家庭醫生，負責照顧摔倒跌斷腿在家休養的男主人。那戶人家家裏有個在大學讀博士的兒子，放暑假回家的時候遇見了年輕貌美的女護士，兩人一見鐘情。偷偷談了半年的戀愛後，博士兒子畢業了，準備向家裏人說這件事。可家裏人已經給他安排了一個未婚妻······
後面的故事陳卻已經不想回憶了，當初聽這個故事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外婆偶像劇看多了，随便編出來哄小孩的。今日她才想明白，鄰村那個女孩子，就是陳美雲。
她從季名揚那裏要來了李季同的手機號，她說自己下樓去買點吃的，讓周老師留在病房裏陪陳美雲。天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她躲在醫院的廁所裏，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撥了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心跟着手機鈴聲提到了嗓子眼。過去的19年，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爸爸在哪裏。如今知道了，卻又沒有了那種沖動。陳卻苦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手機很快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喂，您好！請問是？”
陳卻一直撲通撲通的那顆心卻突然間停了下來，她說，“你好！我是陳卻。”
聽到“陳卻”這兩個字，李季同當即失了神。這些天他一直在糾結，想找陳美雲認回這孩子，可陳美雲留下的手機號一直都無人接聽。白天他還在想，要不直接去家裏找她吧，當面把事情說清楚。
沒想到，這孩子就打電話過來了。
“你好！卻卻，我是······”李季同知道自己不配做一個父親，他不想陳卻心裏不舒服，猶豫着沒有說出那兩個字。
陳卻明顯聽到李季同的聲音在顫抖，“我知道，我打電話來是想跟你說一件事。”
李季同忙問是什麽事。
“我媽得了癌症，需要三十萬。”陳卻咬咬牙，“你能出這三十萬嗎？”
李季同腦袋轟隆一聲，癌症？！美雲自己就是護士，怎麽會得癌症？！他想了又想，怪不得最近她一直不接電話。
“美雲，你媽媽，現在怎麽樣了？”他哽咽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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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卻心裏很複雜，她一方面希望陳美雲和那個人之間還有殘存的愛情，哪怕是親情也可以。另一方面又恨那個人，是他把陳美雲害成今天這個樣子。要是沒有他，陳美雲肯定嫁給了一個愛她對她好的男人，她也能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你不配問她。”她忍着眼淚，“三十萬，明天打到我的銀行卡裏，卡號待會我會發過去。”說完挂了電話，泣不成聲。
李季同完全沒有注意到一直站在身後的柳珊，他握着手機蹲在地上。
柳珊終于還是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在他們之間橫亘了二十年的名字。“季同，是那個女人？”她問。
李季同吓了一跳，回頭看着柳珊搖頭，“不是美雲。”
“那是你們的私生女了，那個叫陳卻的女學生。”柳珊苦笑着說。
李季同更是吃驚，這些年，在這個家裏，他從未提起過美雲和卻卻，柳珊是如何知道的，他不安地看着眼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怎麽知道的？”柳珊面目有些猙獰，“換做是你，你替我想一想，整天對着一個心思不在你身上的老公，你會怎麽做，你會不會想知道他心裏藏着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到底是哪個狐貍精把他的心都勾走了！”
“柳珊，對不起。”李季同知道這些年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對這個家也沒盡過什麽責任。每日所作不過是教教書，寫寫論文。這麽多年，家裏的大小事務全都是她一人在打理。對這個家，她問心無愧，正因為這樣，他才一直未敢提起美雲和卻卻的事情。
“對不起，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我這二十年的傷痛了嗎，李季同。”柳珊幾近咆哮，“你摸着良心想一想，這些年，我對這個家怎麽樣。孩子生病的時候你不在，爸爸摔倒的時候你不在，你每天就知道論文論文論文，李季同，你何止對不起我，我對不起這個家。”
李季同無話可說。他知道自己就是個書呆子，對生活上的事一竅不通。他也知道柳珊嫁給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他也恨，恨她當初為何明明知道結局卻還堅持要嫁過來。
就因為李家的名聲嗎？！
“美雲得了癌症，需要錢。”他不想再多說什麽，“明日你給我拿三十萬，醫院急着要。”
柳珊徹底崩潰了，三十萬對她們家來說九牛一毛，她根本不在乎三十萬還是三百萬，她在乎的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李季同的心裏最重要的那個人還是陳美雲。自己辛苦操勞的二十年，竟然比不過那個女人的昙花一現。“都過了這麽多年了，她得了癌症，和你李季同有什麽關系啊？！”
“柳珊，你冷靜些。她是我女兒的媽媽，無論如何，這三十萬都是要給她的，就當是給陳卻的複撫養費。”李季同不想再多說。
“她是你女兒的媽媽，難道我就不是嗎？李季同，這麽多年我在這個家裏算什麽，究竟算什麽。”
李季同心裏煩，再這樣鬧下去，家裏人都要被吵醒了。他拿着衣服要去書房，被柳珊攔在門口。
“今天不說清楚，你哪裏也別想去。”柳珊問他，“李季同，我就想問你最後一句。你是想要她們母女，還是想要這個家。”
“無理取鬧。”李季同沒想到，不過是三十萬，美雲的救命錢，柳珊竟然就拿這個家來威脅他。他看着眼前面目猙獰的女人，覺得她比以前更陌生了。
“李季同，今日你若敢走出這房門一步，明日我就到學校告你。”柳珊突然開口。“是你逼我的。”
李季同噤若寒蟬，去學校告我，這女人該是有多陰毒，竟然想要去學校告我！他不相信柳珊會做出這樣不顧臉面的事，擡腳還要往外走。
柳珊寸步不讓，“你忘了去年張老師的事了嗎？”
張老師？李季同想了起來，去年法學院的張老師婚內出軌，小三和原配鬧到學校去了，最後被辭退。前幾天他還在法庭見到了那個張老師，正在打離婚官司。可惜是因為婚內出軌，最後只能淨身出戶。想到這些，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今天晚上先睡吧，明早起來再說。”他說些走回房間。
柳珊收回腿，關門，倒在床上。
兩人一夜未眠。
清晨第一縷陽光從窗戶投射進來的時候，柳珊先開口的，“三十萬，就當是給那私生子的撫養費，從此以後你再也不能去找她們母女。”
李季同沉默了很久，點頭說好。
“還有一個事情。”柳珊見他答應，立刻追問，“我親自送錢去醫院，你不能再給那孩子聯系。我知道她在寧大上學，和琪琪是室友。”
李季同無奈點頭。
陳卻怎麽都沒想到，來醫院送錢的竟然是素未謀面的柳珊。她望了望門外，沒有看見那個人。
“不用看了，他不會來的。”柳珊明顯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态，她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陳美雲，笑着說。
她們從未見過面，她也只在李季同的一本書中見過陳美雲的照片。她不得不承認，年輕時候的陳美雲的确是百裏挑一的大美人，可如今，大家都老了，她，甚至更蒼老。
陳美雲不知道柳珊來是有何目的，她想起身去迎，無奈渾身使不上力氣，只好抱歉，“不好意思，我起不來了，只能躺着和您說話了。”
李季同自己不敢來，竟然讓這個女人來醫院，陳卻十分惱火。她聽不得眼前這個衣着華麗的女人在病房裏喧賓奪主洋洋自得，“你好！請問你是不是走錯了病房？”
柳珊盯着她看了好一會，“确實是季同的孩子，眉眼裏有些像。”完了見陳卻惡狠狠地瞪着自己，又說了一句，“對對對，就這個表情，特別像。”
“請你出去，這裏不歡迎你。”陳卻不想再和她多說。
“怎麽？這麽心急？三十萬不要了？”柳珊從包裏掏出一張卡，在陳卻眼前晃了晃。
聽到“三十萬”，陳卻慌了神，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她自作主張，連陳美雲都蒙在鼓裏。被她這樣一說，陳美雲肯定猜到了。
果然，陳美雲看着陳卻，又看看柳珊，“三十萬？”她顯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陳卻臉有些紅，不知該如何解釋。
柳珊發現了她這個小小的變化，意識到肯定是陳卻這個私生女一人策劃要錢的。她故意走到病床前，對陳美雲說了這三十萬的用途。
“什麽？！三十萬就想買通我的撫養權？！”陳卻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刻，她終于明白這麽多年李季同都未來認自己的原因。
在他眼裏，恐怕一切都是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