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柴房中,火勢越來越大,雲莺依然在沉睡,但是柴房外面卻聚集了越來越多人,有人高呼着:“着火了,着火了!快來救火!”
“雲莺還在裏面。”
“怎麽辦?火這麽大……”
“快去通知掌門!”
但不等那人去通知,得知消息的謝長雲就匆匆趕來了,他身着單衣,只披着一件長衫,鞋也只穿了一只,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這和他往日的冷靜自持完全不符,看守柴房的仆人吓到腿軟,他謝罪道:“掌門,小人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着火,裏面明明沒有火燭的啊……”
謝長雲卻不想聽他啰嗦,他一腳踢開仆人:“滾!”
他拎起地上的水桶,往自己身上澆去,然後便踢開緊鎖的柴房大門,身邊天師忙拉住他:“掌門,不可冒險,還是待我等施法,慢慢滅火……”
謝長雲回首,那天師看到他眼神,吓到剩下半句話都忘了,他慢慢松開手,他從未見過謝長雲露出這種眼神,這種目眦欲裂、殺氣騰騰的眼神。
謝長雲掙脫那天師,他往柴房裏面沖去,大火之下,柴房裏面都是黑色的濃煙,根本看不清雲莺在哪裏,謝長雲捂住口鼻,在濃煙中尋找中,終于在牆角看到蜷縮着的雲莺,她看起來只是昏迷了,并沒有受傷,謝長雲這才松了一口氣,他脫下自己長衫,裹住雲莺身體,将她抱在懷中,然後沖了出去。
剛離開柴房,裏面的橫梁就轟然倒塌,謝長雲愈發護住懷中雲莺,柴房外天師驚呼:“掌門……您……”
謝長雲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自己衣服被燒掉一大塊,手臂也被灼傷了,一大片傷口觸目驚心,謝長雲只是抱緊懷中雲莺,淡淡道:“這點小傷,無妨。”
說罷,他就抱着雲莺,一瘸一拐,回了自己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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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雲的榻上,雲莺躺在上面昏迷不醒,謝長雲撫摸着她的臉龐,心中滿是失而複得的後怕,下屬惴惴不安地禀報道:“掌門,屬下查探了一番,并未發現柴房有外人進入的痕跡。”
謝長雲點頭:“知道了。”
“還有那奉命看守柴房卻睡着的下人,如何處置?”
“以前那些人怎麽處置,此人就如何處置。”
“是……”
下屬退了下去,謝長雲靜靜看着雲莺,然後拭去她臉頰的髒污,雲莺睫毛微顫,終于醒了過來。
雲莺醒來後,發現自己在謝長雲的床榻上,她先是應激反應坐了起來,接着就看到了坐在床頭的謝長雲。
謝長雲的如墨長發燒焦了不少,白衫袖子也被燒掉,手臂上傷口不斷滲着血,明明是狼狽不堪的,但是他眼眸卻十分平靜,雲莺驚的脫口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為何尋死?”
“尋死?”雲莺搖頭:“不,我沒有尋死。”
“那柴房的大火,你如何解釋?”
“柴房着火了嗎?”雲莺這才發現謝長雲的傷口是被燒傷的,她驚慌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謝長雲輕蔑一笑:“雲莺,你為什麽總是喜歡說一些一拆就穿的謊話?”
“我沒有……沒有……”
謝長雲打斷她:“夠了,我不想再聽,我說過,你若尋死,我便讓雲無咎生不如死!”
“不要!師兄不要!”雲莺徹底驚慌,她忙扯着謝長雲衣袖哀求:“師兄,你怎麽罰我都沒有關系,你不要牽連我爹爹,求求你了,求求你……”
雲莺不小心碰到了謝長雲傷口,謝長雲疼的眉頭微皺,雲莺忙松開,她眼淚簌簌而落:“師兄,求求你了,求求你,放過我爹爹,求求你……”
按照謝長雲以往的性子,定然要狠狠折磨一番雲莺才作罷,但是今日,他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那是一種好不容易救回最珍愛之物後的疲憊,他盯着雲莺梨花帶雨的臉龐,準備好的各種威脅之語一時之間卻再也說不出口了,雲莺見他沒有發作,又見他身上傷痕,于是怯生生讨好着他:“師兄,你受傷了,我幫你療傷……”
她忙下榻去拿桌上療傷之物,謝長雲也不作聲,而是任憑她用金瘡藥清洗傷口,然後用繃帶小心翼翼一圈一圈裹住傷處,謝長雲間或疼痛皺眉,雲莺于是更放輕動作,她眼中還帶着淚花,想哭又不敢哭,手上動作輕柔,謝長雲一言不發看着她,心中忽想到自己以前捉妖受傷時,她就是這般眼淚汪汪的幫自己療傷,明明是一個莽莽撞撞被寵壞的大小姐,但是每次幫他療傷的時候,生怕弄疼了他,動作都會小心再小心,他還打趣過雲莺:“你幫我治傷的功夫,醫師都能治十個人了。”
當時雲莺不高興的撅起嘴巴:“人家是心疼你呀。”
那時眼淚汪汪的雲莺,和如今噙着淚低頭為他療傷的雲莺,面容漸漸重合,謝長雲的心,忽然就柔軟了起來,但他自己也知道,這柔軟只是一瞬,等這一瞬過去了,理智回來了,他還是會想起雲莺對他的見死不救,還是會控制不住去傷害雲莺。
雲莺幫謝長雲裹好傷口,謝長雲始終一言不發,雲莺心中越發害怕,她怕謝長雲去傷害她父親,所以她越發努力去讨好謝長雲:“師兄,是你救了我嗎?多謝你……”
謝長雲擡眼看了看她,雲莺立刻噤若寒蟬,住了口,但是謝長雲這次卻沒有說出羞辱之語,而是淡淡道:“我倦了。”
雲莺立刻彈起來,幫謝長雲整理好被褥,她服侍謝長雲躺下後,謝長雲忽指了指旁邊:“過來。”
雲莺簡直害怕到了極點,可是她不敢不聽謝長雲的話,于是只能惴惴不安躺到謝長雲身邊,但這次謝長雲卻并沒有做什麽,而是伸出手臂,将她摟到懷中,然後便沉沉睡了過去。
只是雲莺靠着謝長雲的胸膛,卻驚懼害怕到一晚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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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時日,謝長雲并沒有再折磨雲莺,而是每晚都将她摟在懷中入眠,他雖沒有其他動作,但是對于雲莺來說卻不下于另一種酷刑,雲莺以前雖然是一個被嬌慣愛做夢的小姑娘,但是三年的長期折磨和淩/辱,讓她不敢再對謝長雲有半分期待,縱然謝長雲是她第一個愛上的男人,也是她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可她也清楚的認識到,有些東西,變了就是變了,她沒有辦法自欺欺人。
她每晚都害怕到難以入眠,明明小時候,打雷的時候,她會偷偷去師兄房中找師兄,然後蜷縮在他懷中睡覺,那時候謝長雲的懷抱對于她來說是世間最安全最溫暖所在,可如今,已變成她最恐懼害怕的存在。
謝長雲大概是意識到了雲莺的情緒,她靠在他的懷中,但是身體卻僵硬到動都不敢動,還有她白日的精神萎靡,這讓謝長雲無法再自欺欺人,過了數十日後,清醒後的謝長雲又将雲莺趕回她的下人房,繼續讓她做女奴該做的繁重活計,睡那永遠濕冷潮濕的床榻,而他自己似乎是為了躲避雲莺,又去了青州除妖。
而雲莺雖回了下人房,但是卻松了一口氣,謝長雲一走就是一個月,這一個月,雲莺每日做着重活,累到腰都直不起來,而且還要去薔薇花林,為謝長雲剪幾根薔薇,放在房中,無論刮風下雨,都不得停歇。
這日她在薔薇花林剪薔薇的時候,聽到幾個奴婢在閑聊,雲莺聽到一個奴婢說:“你們有沒有聽說,那個息國太子,好像快要死了。”
雲莺一驚,眼前浮現一月前在荷花池邊,那個美麗到不似凡人的少年,她雖有心救他,但自身難保,她不由側耳聽着,另一個奴婢道:“是生了病吧,我聽說藥石無靈,陛下已經病急亂投醫,準備找咱們天師府的天師去幫他祈福了。”
“要我說,再怎麽祈福也沒用,哪個男子被這樣對待,會不想死的啊?你想想,你要是被不喜歡的人關着,動不動拿你的親族威脅你就範,你會不會想死?”
“會啊,我會跳井、會割腕,反正我活不下去……”
那奴婢說的時候,忽看到了薔薇林中的雲莺,于是立刻住了口,那息國太子的命運,和雲莺何其相似,都是神仙一樣的人,卻淪落成泥,被侮辱踐踏。
幾個奴婢互相瞧了一眼,她們其實挺同情雲莺的,但是掌門不許她們和雲莺說話,她們也是愛莫能助,而且她們更害怕雲莺會因為她們剛剛的話自尋了短見,誰都知道,掌門雖然不準天師府的下人和雲莺說話,但也不許人欺負了她,否則,日前那幾個摘芍藥的奴婢,是為何被打了一頓板子趕走的?
衆人于是紛紛噤聲,悄悄的從薔薇林溜走了。
雲莺本在剪薔薇花枝,但是聽到剛才那番話,她都忘了剪花枝了,她滿腦子只是想,那個有着傾城之色的少年,真的要死了麽?
雲莺想的太出神,都沒注意到花枝上,一只青蛇吐着信子,順着枝蔓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