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麽糙，能掰彎嗎？

第1章

第1章

天還沒亮，隔壁三伯家的狗又在吠了。

時祁難得放暑假，一大早被狗吵醒實在很不爽，他翻了個身，用枕頭蒙住腦袋。

可惜，隔音效果依舊不佳。

時祁厭煩地爬起床，走到窗邊，正想關上窗，餘光突然瞥見院子外開來了一輛陌生的轎車。

估計又是哪家的哥哥姐姐打工回來了吧。

以往有外出打工的哥哥姐姐回村，都是天沒亮的時候到村裏，天亮之後就會給全村小孩發糖果吃。

哦豁，有糖吃了！

趁其他小孩都沒起床，他要去把最好吃的糖全都拿走！

時祁匆匆穿了條廉價的沙灘褲，穿上人字拖狂奔下樓。

剛到一樓門口，他便看見那輛轎車緩緩地開進了自家院子。

怪了……

他家祖宗三代都是窮人，別說是四個輪的轎車，他幾個叔伯家都買不起連一輛三輪車，那麽這輛車是誰家的？

該不會是那些打工仔在大城市裏待太久，進錯家門了吧？

車門打開，一個微胖的女人從後座下來。

看清那女人臉的那一刻，時祁驚喜地沖過去：“媽！”

祁欣蓉激動地張開雙臂，一開口便是一句夾了外地口音的本地話：“啊呀我的崽啊，媽返來了！”

時祁沖進她懷裏，抱得牢緊：“媽，我好想你啊！”

“哎喲喲，我也想你啊我崽！”祁欣蓉對着時祁的臉又掐又捏，比他這個小學生還高興。

“唔，耗同啊（媽，好疼啊）！”時祁嘴被拉變形，聲音都變了。

祁欣蓉笑了笑，突然站起身，這才提起正事。

“系了，我崽，媽給你帶了個朋友回來，他是我老板的兒子，是個小少爺，這段時間會在我們家裏住下，你要多照顧小少爺，不要讓他去危險的地方，也不要讓人欺負他哦！”

說話間，她拉開車後座的門，用不太标準的普通話道：“棠棠，到阿姨家了，快下來吧。”

燕清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又迷迷糊糊地下了車。

時祁怔住了。

小少爺長得白白淨淨的，兩只眼睛又大又圓，睫毛又彎又長，頭發燙了個微卷，身上穿着白色襯衫和米棕色格子短褲，就跟……就跟他在漫畫書上看到的小王子一樣！

時祁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男孩子，一時間難以撇開視線。

“祁阿姨，我好困啊，想再睡會兒。”燕清棠眼睛都沒完全睜開，也就沒注意到一旁打量自己的時祁。

祁欣蓉馬上用本地話對時祁道：“我崽，你馬上去把你的房間收拾好打掃幹淨，先讓棠棠補一覺。”

說完才用普通話對燕清棠道：“棠棠，你先睡我兒子的房間，等會兒阿姨給你重新收拾一間房，好嗎？”

燕清棠點點頭，這回他連眼睛都不睜了，就這麽站着睡。

時祁偷偷看了他一眼，接着轉身跑上樓去了。

時祁家是一棟二層小平房，一樓是廚房餐廳和阿婆的房間，二樓一間是時祁的房間，另一間是爸媽的房間。

雖然從時祁記事開始就自己一個人住，但他一直很愛幹淨，房間裏沒什麽好打掃的，就是席子枕頭被子都有點舊了，不知道小少爺睡不睡得習慣。

時祁想了想，怕小少爺嫌棄自己的東西舊，幹脆到衣櫃裏拿了備用的枕巾和被子出來。

等他把床重新鋪好，小少爺自己進來了。

應該是趕夜路累的，小少爺連看也沒看這間房間的布局，看到一張床便直接躺了下去，之後又睡得昏天暗地。

時祁偷偷趴在床邊，近距離地看着小少爺乖巧的睡顏。

這麽一看，小少爺的睫毛似乎更長了，村裏的女孩子都沒這麽漂亮的睫毛，真好看。

而且小少爺長得好白啊，比八嫂家剛出生的兒子還要白。

時祁好奇地把自己的胳膊放在燕清棠的手臂旁，一黑一白形成鮮明對比，他臉上一窘，急忙把手收起來。

“我崽，過來一下！”

隔壁房間傳來母親的喊聲，時祁怕吵醒小少爺，沒敢應聲，直接走去隔壁房間。

祁欣蓉在收拾自己的房間，背對着時祁道：“你去讓三伯家的狗別吠了，會吵到棠棠睡覺。”

“哦，我馬上去！”時祁飛奔下樓。

片刻後，狗吠聲消停了。

時祁拍拍手，扭頭看了眼戴在土狗嘴上的自制竹編防咬套。

想了想，他還是覺得有必要做個聲明：“土狗，我家來了一位新朋友，所以以後你就不系我最好的朋友咯，你寄幾玩得開心！”

“嗚嗚嗚……”土狗嘴巴張不開，只能發出嗚咽的聲音，聽着怪委屈的。

時祁不再理它，轉身上樓去。

祁欣蓉還在房間裏收拾，時祁走過去問：“媽，小少爺以後是睡在你這個房間嗎？”

“等棠棠醒了再問他想睡哪個房間，這孩子從小不認床，就是比較愛幹淨。”

“哦。”時祁應了聲，開始思考萬一小少爺想要霸占自己的房間，他要上哪兒睡的問題。

祁欣蓉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如果你不想棠棠睡你的房間，你就跟他說你房間裏有蟑螂，他不喜歡蟑螂，然後他就會選擇媽的房間，媽去跟你阿婆睡，剛好媽有好多話想跟你阿婆說。”

時祁的問題得到解決，點頭。

“也得，那就這樣吧。”

祁欣蓉揉揉他的頭發，“我崽真懂事。”

“媽，”時祁從剛才就很想問，“小少爺為什麽要來我們家？”

祁欣蓉：“棠棠期末考試考砸了，心情不好，老板就讓他來鄉下耍個把月，你呢，以後就負責讓小少爺開心，只要不做危險的事情都可以。”

“那我現在就去做個計劃！”

時祁是個行動派，他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間裏，拿了筆和本子，刷刷地列出了十幾條計劃。

燕清棠是被熱醒的，雖然房間裏開了風扇，但太陽一升起來，風扇吹出來的風都是熱的。

衣服被汗水打濕，粘膩得難受，他想換身衣服。

不過他并沒有在這個簡陋的房間裏看到自己的行李箱，便起身走出去。

正好撞見時祁上來喊他吃飯，燕清棠怔了怔，好黑好瘦的小孩！

當然沒有非洲黑人那麽誇張，但他還是頭一回看一個小孩曬黑成這樣，加上時祁穿的衣服很舊，看起來就跟電視裏貧困山區的留守兒童一樣。

時祁咧開嘴，露出幾顆潔白整齊的牙齒：“小騷爺，午餐做好了，我媽喊理下去次飯！”

時家村沒有普及普通話，本地人幾乎是看港劇、聽港樂長大的，第一母語是本地土話，第二母語是白話，但平時人們溝通一般只說本地話，而很少講白話。

當地人大多數nl不分，也沒有卷舌音，不過好在燕清棠從小說粵語長大的，能自如分清ln混用的字。

“我不叫小少爺，你喊我的名字吧，”雖然燕清棠對時祁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但他禮貌地做了自我介紹，“我叫燕清棠，燕子的燕，清澈的清，海棠的棠。”

“燕清棠，理的名字好好聽啊！”時祁由衷地誇道，“我叫習（時）祁，習（時）間的習，祁就系我媽的姓，我媽姓祁！”

“你名字也好聽。”燕清棠習慣了禮尚往來的客套話。

時祁自來熟地抓住他的手腕，“飯煮熟了，快點下去次，我阿婆煮的菜可好次了！”

燕清棠定定地看着那只小黑手抓在自己的手腕上，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排斥。

來之前阿姨有跟他說過，村裏的小孩都沒怎麽見過世面，大都很單純，想來也不懂城裏人的禮儀。

此時祁欣蓉和時奶奶已經在餐廳裏坐着了。

等兩個小孩進來，祁欣蓉馬上用本地話吩咐。

“我崽，去給你阿婆盛飯，順便也帶棠棠過去，他們家的規矩是自己盛自己的，你不用幫他。”

“哦，燕清棠理跟我來。”時祁像個小隊長一樣，走在前面帶路。

燕清棠拿着碗跟在後面走進廚房，他是第一次看到水泥砌的燒柴竈臺，角落裏還放着一堆幹草和幹柴。

他好奇地問：“你們這裏做飯還在燒柴？”

國內居然還有這麽落後的地方？？？

時祁道：“系呀，燒柴不用錢，可以随便上山砍柴，還有割草，那些草都系我從山上割回來的，割一次可以燒好多天哦！”

燕清棠看着那一堆快要高過時祁的幹草，驚奇道：“這些草是你自己一個人割的？”

“系的，我跑了兩次才擔完回來，累死了。”

只用了兩次？！

燕清棠又驚呆了，兩次怎麽可能擔得完。

等等！

“擔”是他理解的用扁擔“擔”的意思嗎？

時祁用肩膀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臂，“理別站着了，趕緊打飯，吃完飯我還要帶理出去玩呢。”

“去哪兒玩？”燕清棠問。

時祁道：“先帶理去摘荔枝，我家荔枝還沒有摘完，有一棵是專門留給我媽的，等會兒摘給理吃。”

燕清棠喜歡吃荔枝，但沒吃過新鮮的，頓時充滿了期待。

吃過午飯後，燕清棠迫不及待想出門摘荔枝。

時祁拉住他：“等一下，理這樣過去肯定會被曬黑的，我給理找頂笠帽，還有驅蚊花露水，果園裏蚊子多。”

燕清棠不理解：“為什麽白天還有蚊子？”

“我也不幾道。”時祁很誠實，“果園的蚊子很毒，咬一口癢好久。”

燕清棠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麽白天會有蚊子呢？

果園離得不遠，走幾分鐘就到了。

燕清棠突然停下腳步，滿臉新奇地盯着地上一坨插了幾朵鮮花的黑乎乎的東西。

他扭頭問：“這是什麽花？”

時祁道：“牽流(牛)花，野外到處都系。”

“牽牛花不是爬藤植物嗎？”燕清棠開始懷疑自己看過的那本《百種植物大全》造假，“為什麽它直接開在土裏？”

“噗——”時祁笑噴了，“燕清棠，理看清楚，那坨黑色的系流(牛)丨屎，不是土，牽流(牛)花系被人摘了插上去的。”

燕清棠：“？？？”

燕清棠突然覺得自己的三觀崩塌了。

他真的不理解！

為什麽世界上會有人那麽無聊把鮮花插在牛糞上？不惡心嗎？不臭嗎？不怕手指碰到嗎？

時祁顯然沒那麽好的眼力見，擡腳從牛糞上跨了過去，還不忘好心提醒他。

“我阿婆說，看到流(牛)屎要跨過去，可以行好運，你可以細細哦！”

燕清棠心想，這好運不要也罷。

他是不可能跨過去的，因為他不可能靠近這種東西，專門從一米外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