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歷史會變化嗎?
這個設想令穿越者既興奮又恐懼。
興奮的是, 如果會變,那我在這個時代的所作所為,或可引發蝴蝶效應, 在大清卷起一場不可忽視的龍卷風。
恐懼的是,如果變得太離譜, 我将不再确定最終的勝利者是誰, 站隊行為風險加大。
但以我的背景和性別,如果不站隊,不僅當不穩八品小官, 甚至逃不出十四貝勒掌心。往最悲觀處想,我連急流勇退的資格都沒有——葡國教廷不允許。
他們可不是送我回國養老的慈善家。
這是現實, 不是憑一腔熱血就能改變的。
所以我希望歷史會有變化, 但不能影響我領導上位。
一口氣跑到貝勒府門口, 汗流浃背,氣兒都快續不上了。
威武的石獅子寂寥孤獨,沒有人馬作伴。
太醫們的馬車呢?随行的車夫呢?
手摸到了朱漆大門的金鋪首, 在叩響的剎那,背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籲!
還有熟悉的勒馬聲。
端坐在馬上的貝勒爺,被打着鼻響的馬兒帶着原地盤桓, 視線卻一動不動地絞着我, 像被綁定了雞頭穩定系統一樣。
這位爺精神飽滿, 面色紅潤, 眼含殺氣,根本沒有絲毫中毒将死的跡象。
是我判斷錯了?還是有人故意引導我來?目的是什麽?
想罵街。口感舌燥, 累得罵不出口。
“你來幹什麽?”十四跳下馬來, 距我不遠不近,半錯身, 斜睨着我,眼神和語氣一樣冷漠。
一個多月前的恩怨,仿佛已随他當時茂盛亂長的須發一起落地歸塵。現在,我們之間的關系就和他腦門一樣幹淨。
我總不能說,來看你還活着沒,只能找個別的借口,看起來很合理的那種。
“之前走得匆忙,不小心落下微薄家赀,今天剛好順便路過這裏,我來帶走。”
十四冷眼将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我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很狼狽,頭發和衣服都被汗打濕了,褲腿和鞋子上沾滿灰,怎麽看都不像‘路過’。
“你到底幹什麽來的?”
我堅持道:“要錢!”
他冷冷一哼:“家赀?你有什麽家赀!你在這裏吃穿用度,一應按主子的标準,統共花了我多少銀子,算過嗎?單一件翡翠玉镯,價值幾何,你知道嗎?我沒找你要回,已是給你留臉,你還找我要你那仨瓜倆棗?”
真是開了眼了,堂堂一個貝勒爺,和他曾經的老師,在自家門口捋着吃穿用度算賬!
要這麽算的話,我是不是也得讨要上課的工資和精神損失費?!
真不怕丢人!
“我沒從貝勒府帶走任何東西!你們還給我的行李,只有我自己的東西,連貝勒府半塊布料都沒有,更別提翡翠玉镯!你少誣陷人!”
那我也不怕!撸起袖子朝他講理。
他看着我兩只胳膊,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聲音倒是小了很多,回頭瞪了眼看熱鬧的侍衛,逼得他們轉過臉,低聲呵斥:“把袖子放下來,大庭廣衆之下,成何體統!”
都開始算賬了,還當我是他家奴仆一般約束我!
“你好好看清楚,你的镯子真不在我這兒!”展示了一下,我便放下袖子,率先做出讓步,好言協商道:“你把錢還我吧!你崽弄壞我東西的賠償我不要了,只要我自己攢的那點碎銀子,拜托了!”
他完全不為所動,不耐煩地丢了句拿镯子來換,便狠狠甩了下鞭子,大步流星地進了貝勒府。
快來個人給他下毒吧!
毒不死,毒聾毒啞也好!
靠着兩條灌鉛的腿,我趕在洋貨鋪打烊前買回了那本《史上最偉大宮殿——講述我見過的凡爾賽宮》,結賬的時候詢問掌櫃,“之前和我一起在店裏的兩個人是誰?”
掌櫃回憶了一下,搖頭表示不認識,但對其中一個人的樣貌有印象:個子不高,身上瘦,臉胖,腮邊坑坑窪窪,眉尾有一顆很大的黑痣。
我對這個人完全沒印象。但一想到他們掌握了我的行蹤,甚至能預判我的行為,就覺得不寒而栗。
總有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兒,在我準備全身心投入一件事的時候發生,提醒我,不能一直昂頭向前,腳下有坑。
我現在還想不出,這倆人引我去貝勒府的目的,但這件事給我提了個醒:現在看似風平浪靜,但有些人并沒有放過我。
我不得不更慎重地考慮廣和戲院找我合作這件事。
表面上看,是個雙贏的局面,但對我來說,這錢送的太及時了。他們好像料定我已經吃夠了沒錢的苦,一定會接受這根橄榄枝。
錢,我得要,但不能被他們牽着鼻子走。
到家時天剛剛擦黑,鄰居家大門開着,一個頭戴包巾,身材矮小,裹着三寸金蓮的老妪送一個挑擔的爺們出來,囑咐道:“我家用水多,明日此時再來送一擔。”
“那我明天還是這個時候來。”爺們挑着空桶應聲去了。
老妪剛要和門而入,我趕緊小跑過去,乖巧地笑着:“婆婆,我是隔壁鄰居,您好啊!”
老妪錯愕了一瞬,揉着眼睛仔細看了看我,不确定道:“你這聲音我認得,但你這打扮……你真是個姑娘?”
我沒有刻意隐瞞身份,和她簡單說了下自己的來歷,她說自己才從江西老家回來不久,沒聽過我。
我厚着臉皮道:“雷先生認識我的。”
她大概把我和那些粉絲混為一談了,先暧昧地抿了抿嘴,故意逗我:“我家少爺才還俗不久,怎麽會認識你呢?”
我鄭重道:“我進京的時候,在廣源寺受過他的恩,一直無緣得報。”
“少爺是佛陀轉世,天生一副軟心腸,受他指點教化之人數不勝數,他從未索求回報。你也無需惦記,真想報恩,就多做些好事罷。”
我點頭道:“好事我一直在做呢!以後,也會以雷先生的名義繼續做好事的。”
婆婆看我沒有糾纏居生的意思,眼神頗為贊賞,不過還是叮囑道:“少爺雖然已經還俗,但還沒适應世俗的生活,不喜歡和生人打交道。你看,我家這麽大個院子,連個幫廚灑掃的下人都沒有,就是因為他喜靜。我看你和別的姑娘不一樣,咱們肯定能做相安無事的好鄰居。”
我明白她的意思,連聲應道:“您放心,我不會貿然打擾雷先生的。不過我在大清無親無故,一個獨居在此,生活多有不便,還經常被不懷好意之人騷擾,常常覺得苦悶無依,偶爾會彈彈琴唱唱歌,還請你們見諒。另外,還想向您請教,您家裏沒有幫手,那買菜做飯、洗衣打掃這些活您幹得過來嗎?我看剛才有人上門送水,讓他們上門一次怎麽收費?”
她摸着我的手唏噓了一番,可憐我孤苦無依,事事交代得很仔細。
原來送水有挑夫,洗衣有浣娘,跑腿有雜役,只要錢給到位,柴米油鹽都有人送上門,月付還比每日買劃算。
也就是說,想把日子過得妥帖,不一定要額外養一個外人。
婆婆發現我毫無生活常識,更可憐我了,說着說着,幹脆回去端了碗蓋滿菜和蛋的飯給我,還舀了半桶水給我……
怎麽越打交道,欠人越多了呢。
公元1715年 5月5日康熙五十四年農歷三月二十四日 晴
這本《史上最偉大宮殿——講述我見過的凡爾賽宮》翻譯得很困難。
雖然字不多,但是好多專業名詞,要不就是華而不實的形容詞。
我抓着郎世寧一道,幾乎放下了手頭所有事兒,廢寝忘食地研究了三天,才逐頁貼好譯文。
我很不擅長精細手工,卻拒絕郎世寧插手。
他很好奇地問:“為什麽不讓我幫忙,這本書是皇上要的嗎?他想在皇宮或者暢春園加蓋一座歐式宮殿?”
我小心翼翼地将書包好,悄悄告訴他:“這是我準備送人的禮物,盡量不假他人之手,才能體現我的虔誠。”
“我想不到,誰會對法國皇宮建築設計感興趣?”郎世寧蹙眉道:“不,問題在于,你對皇子貝勒都沒這樣用心,這個人到底有什麽特殊之處?”
我笑笑:“先不告訴你,能送出去再告訴你。免得人家不收,說出來多丢人。”
“你這麽用心,居然擔心他不收?”郎世寧想了想,忽然指着我叫道:“難道是你喜歡的人?對,你肯定喜歡他!”
“當然不是!”我立即否定。
他卻很堅持:“你臉紅了,秋!你的眼睛騙不了我!提起他的時候,你興奮而且害羞!快告訴我是誰,是傳教士嗎?還是翰林院的官員?”
因為我最近的行動範圍只有東堂、翰林院,所以他做此猜測。
我和他之間是沒有秘密的,包括我從哪裏來,全世界只有他知道。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件事就是有點難為情……
我只能先拖着:“真的不是,未免你誤會,我現在不能告訴你!等我把書送出去,告訴你他的身份,你就知道絕無這種可能!”
這樣一說,反而引起了他更大的好奇,追着我問個不停,我只好逃離東堂。
安東尼跟着我叨叨:“四天了,你還沒考慮好嗎?查老板都着急了。我真不明白,這麽好的事情,你為什麽要猶豫呢?郎世寧說的問題,根本不是事兒,有九貝勒背書你怕什麽?”
“就是還沒考慮好,讓他等着。”我擺擺手,快步甩開了他。
其實我已經想好怎麽安全利用這次合作,不過還想再磨一磨查良傑的耐性。
要讓他知道,就算他頭上有九貝勒,就算他比我多吃幾十年大米,也絕無能力掌控我的決定。
回到家,天剛黑。
我準備先進屋搬個凳子,看看隔壁婆婆在不在。
前面幾天,我送過水果、點心,都被婆婆拒收了,所以我得趁她不在的時候送。
既然居生心軟,大概不會強硬拒絕我。
其實我手裏有一本從果阿買的佛經,是個孤本,若他沒有還俗,送他正合适。但他現在已然身在紅塵,還是不要惹他眷戀佛門得好。他家本身就是給皇室設計園林、陵墓的,他自己也喜歡建築設計,或許會對其他國家的皇宮感興趣。
送這本書,雖然不能補償之前的虧欠,起碼把手抄經書的恩義還了!
我觀察了三天,平時這個點兒,她會帶着髒衣服出門,送去給浣娘,順便帶些點心回來。
居生好像特別喜歡吃甜食,他又整天打坐,我真擔心他變成個大胖子或者因血糖高引發糖尿病……
等我和他混熟了,要提醒他少吃糖才好。
剛打開屋門,黑暗裏忽然伸出一只鐵壁,趁我不備将我牢牢箍進懷裏,在我驚聲尖叫的剎那,捂住我的口鼻。
“是我!”灼熱的氣息貼在耳邊,熟悉的聲音略有些顫抖,語氣霸道而壓抑,“別叫!”
我被他捂着罵不出來,只能擡腿踢他。
“你逼我的!”
話音才落,兩條鐵壁一松,分別擰住我的雙臂,抵擋我的腿,濕熱的唇舌則堵住了我正在爆粗的口腔。
一聲聲Fuck就在喉間凝澀,沖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