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說給別人聽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根本不必在十四面前提。
他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什麽文人孤立,什麽府中清淨, 還會在乎嗎?
我和他交涉多次,軟話硬話說盡了也沒用!
他一向軟硬不吃, 只在乎自己的要求有沒有被滿足, 根本糊弄不了!
我還怕真逼急了,他真把我拴起來!
所以我反複思考過,這一次, 只能昧着良心給他一點希望。期冀在疏遠後,慢慢淡化他的執念。
作孽!
我咬了咬舌尖, 直視他的眼睛, 緩緩地說:“十四爺, 你是我在大清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他怔了怔,旋即勉強笑了下, 但還有點不自信,“真的?那你……”
“你身材也很好,雖然我沒見過, 但摸過, 渾身都是肌肉!肩膀寬, 腰細, 腿也長,天生就是衣服架子, 穿什麽都好看!”
他委屈巴拉得眼睛裏恢複了些拽拽的光芒, 嘴上也開始傲嬌:“你怎麽跟個女流氓似的!你也看別的男人的腰和腿?你看的時候腦子裏在想什麽?!”
“我在想,這個沒有十四爺好看, 那個也沒有十四爺好看!”
他哧了一聲,嘴角咧上天,別別扭扭道:“少拍馬屁!這麽喜歡你還跑!”
“評價一個人哪能只談外貌呢,我可不是那麽膚淺的人!一個真正優秀的人,至少還要具備幽默、善良、聰明、積極向上、事業心強、工作能力突出等閃光點!”
“那爺差哪兒了?”十四沉着臉拍拍自己的胸脯。
我沉吟片刻,委婉道:“在家裏,這幾條好像都不太明顯。”
他臉色更難看了,雄赳赳氣昂昂的雄競意識覺醒,一身毛刺噌得豎起來,渾身的嬌弱勁兒散的幹幹淨淨,捏我手腕的力道也不自覺加重了,“你天天跟着老四,看他發號施令,威風八面的,是不是很崇拜?”
我趕緊捋着他的胳膊順了順,溫言哄道:“我是說,給我個機會,多了解了解你好嗎?你給咱倆創造一個共事的機會呗,讓我看看生活以外的你。不瞞你說,我對你的了解,比你想象的要多。在我們見面之前,我已從其他人口中聽過很多面的你,他們說你是個大英雄,騎射無敵,排兵布陣如有神助,治下有方,綠營戰士沒有不服的。”
一通彩虹屁把他的毛刺順倒了。
他挑挑眉,傲嬌道:“那你是不是早就暗戀我了?藏的夠深的!”
我搖搖頭:“那倒沒有。”
他豎起眉,很快又攢了一臉感覺被耍的怒氣。
“只是在見你之前充滿了期待而已。可是我見了你之後,你除了在脂粉堆裏游刃有餘,就是吹胡子瞪眼,拿鞭子吓唬我,要不就是醉酒發狂,欺負我柔弱卑微。”
他目光閃動,語氣軟下來,“是我不對,我輕‘敵’了,用錯了戰術。往後我對你用懷柔策略,像太宗皇帝對關雎宮娘娘那樣!”
我沒理會他不切實際的大餅,繼續按我的思路誘導他:“而你對我根本沒什麽了解。你只看我樣貌見識與旁人不同,所以一時着迷,但這種新鮮持續不了多久。對你來說,能迷個三五年,就算很難得了。
更真實的情況是,一旦我成了你的人,你會很快發現,我和其他女人沒有任何區別。我甚至遠遠不如她們溫柔小意,你會很快和我交惡!
倘若真如你所言,這輩子再也遇不上第二個我,就這麽草率地進入這樣的結局,不覺得可惜嗎?
請你多一點耐心,好好了解了解我。也給我一個機會,看到一個閃閃發光的你。我們不是還有個約定嗎,要為大清水師做點什麽!不如我們就在共同推進這件事的過程中好好了解彼此!”
他攥着我的胳膊沉默了一會兒,仿佛在竭力分辨我的誠意,過了很久才道:“好,我答應你。但你要留在這裏,不然我不放心。那些人能害你一次,就能害你第二次,萬一下次是真的,你讓我怎麽辦!”
下次是真的……他都知道什麽?
我心髒突突得跳了兩下,強裝鎮定,咬牙表明立場:“給我一個有尊嚴的空間吧!讓我們重新認識一次,以同僚或者上下級的身份,而不是玩物和買主的身份,好嗎?”
我這雖然是緩兵之計,但不可謂不誠摯吧?
誰知他完全不領情,驀地放開我,站起來一腳踹飛炕邊的腳蹬,在屋裏暴走兩圈,最後立在門口,恨恨然指着我:“你就是鐵了心要走!你就只顧着你自己!非得讓外人看我笑話,讓他們把爺的臉踩在腳下碾!”
好吧,我就知道會這樣!不管說得多好,最後還是得打起來!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吧!
“我不是只為自己,也為你考慮了!你要是非把我留下,我會不擇手段,令你妻離子散,完全只屬于我,不死不休!”
你以為就你會吓唬人?!
十四眯了眯眼,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不要以為我不敢!”我梗着脖子,繼續吓唬他:“我有一個朋友,她心愛的男人愛上了別人,常常找借口出遠門,其實是和另一個女人幽會。那個女人長得漂亮,但不會做飯,男人一開始貪戀新鮮,後來漸漸不愛去了。為了留住男人,她就到處學做飯。剛好我朋友很擅長,就隐姓埋名去教她,她回去做了幾次,男人很喜歡,就這樣兩年,我朋友不動聲色,這個男人卻漸漸開始脫發、無力、陽*痿,最後半身不遂,癱在床上。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十四臉色鐵青,眼神既憤怒又驚恐。
“有很多食物是相生相克的,偶爾吃一次沒什麽,天天吃,就會要人命!妙的是,就算男人發現了去告官也沒用!法醫查不出來!也不能怪我朋友對不對?這個男人也太過分了,怎麽能喜新厭舊,天天泡在新歡那裏!”
“你說的這個朋友,不會就是你吧?”十四驚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哼了一聲沒解釋。
“就算不是你,能和這麽狠毒的人交朋友,你不是什麽好東西!”
話音才落,他忽然飛身一撲,掐着我的脖子将我壓倒在床上,胸膛起伏,眼睛發紅,咬牙切齒地嘶吼:“為了離開我你就這麽不擇手段?聯合外人假死來哄騙我,哄得我還你一身清白,你再活蹦亂跳地回來羞辱我!什麽重新認識,你這個口蜜腹劍的毒婦,你分明只把我當傻子!”
他揮拳朝我重重地掄過來!
我緊緊閉上眼,卻聽耳畔一聲巨響,再睜眼,只見一滴晶瑩剔透的眼淚正從他鼻梁滑落。
吧嗒,掉在我眼皮上。
這不是我第一個看見男人哭。
上高中的時候,我曾看上過一個男生,他長得非常好看,籃球打得極好,風靡整個學校。
有一天我做卷子做的煩了,從自習室溜出去,而他正好在操場打球。
原本我對籃球這項運動并不感興趣,只在不經意一瞥間,看到他跑着跑着忽然撩起球衣擦了擦腦門上的汗,而後随意一甩頭。
這個充滿活力和張力的動作瞬間吸引了我。
我立刻翻出學校,從外面水果攤上買了一盒草莓,接着去操場截住他,說我喜歡你。
在此起彼伏的起哄聲中,他接過了我的草莓,并在此後的一個月中盡職盡責得扮演男朋友。
他每天接送我上學放學,在路上努力找話題,給我買小禮物,給我要好的女同學買奶茶……
可是他太閑了,我做卷子的時候他催我,我聽課的時候他發短信,我和朋友八卦的時候他叫我出來看電影……他聊得話題也很無聊,除了游戲就是籃球……他還不吃辣!
交往滿一個月那天,他鄭重其事地買了條項鏈給我,還用粉色的信紙寫了封情書,洋洋灑灑地歷數這一個月來的‘甜蜜’時刻,最後鄭重其事的表示要努力和我考一個大學。
但我忍無可忍地說了分手。
他就哭了。哭着說,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失望了!
此刻我在想,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再想起當時的自己,是不是恨死我了?
明明錯的不是他,是我對感情太不認真,是我始亂終棄。
我摸着十四的眼淚,在腦海裏一步一步地往前捋,這一次,是不是還是我的錯?
“滾!滾出貝勒府,永遠別再回來!”
沒等我捋清楚,十四抓起我扔到門外。
我的收藏……我的琴……我的錢……
我一個也沒敢要,帶着金毛,灰溜溜地滾了。
悶雷滾滾,冰涼的雨點拍在臉上。
十四不僅被他皇帝老子偏愛,連老天爺都格外疼他。他只流了一滴淚,老天替他哭個沒完。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和金毛都被淋透了,牙齒随着寒顫不斷撞擊,狼狽不堪。
肖似十四的弘明站在屋檐下冷冷瞧着我們,手背在後面,似乎拿着根長棍。
怎麽,出府還得過他這一關?
我準備放狗吓他,他卻忽然将長棍撐起舉過頭頂朝我走來。
原來是把傘啊。
少年青澀的臉上帶着點別扭的傷感,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遞到我面前,語氣僵硬地說:“還給你。”
我接過一看,是臘八登殿那天,皇帝賞我的玉辟邪。真是被他拿走了啊!
他又把傘往我跟前一遞,“你可別死了。”
我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笑道:“我還以為你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呢。”
他扭過去,不再說話。
“謝謝你啊!”我接過傘,剛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其實你長得很好看,不過相貌對男孩來說一點都不重要,男孩要頂天立地,學富五車!”
他幽怨地瞪了我一眼,喝令門房關門。
站在朱漆大門外,我久久沒動。
每次和十四交鋒,我總能感到深深的無力和巨大的挫敗。
這一次還多了一點沉重的負罪感。
都怪安東尼!!如果不是他把我送進貝勒府,哪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安東尼自知理虧,從自己積蓄裏掏了二十兩給我付了房租,又發動傳教士們籌集了些許資金幫我置辦必備的生活用品。
然而他們的收入并不高,還經常接濟附近的窮人,所以不可能給我更多。
接下來的日子勢必艱難。從未在物質上受過難的我,望着空空的口袋,第一次為錢發愁。
更窘迫的是,自從年前我說了要送滿月去上學,他就每天來東堂等我。
看到他充滿期待的小眼神和不好意思開口的局促表情,我心中無比愧疚且焦慮。
這個時代的學費不便宜,一般人家的孩子根本讀不起。每個月學費加書本費、筆墨紙硯費就得将近一兩,滿月家裏沒有人,他要是去上學,還得有人供他吃穿,這又得是一筆費用。
我現在打兩份工,朝廷每個月俸祿三兩,教會每個月能給五兩,按說養他綽綽有餘,可教會是付年薪的,朝廷也還沒發響,而我的錢都在貝勒府!
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