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重逢
伊杳怎麽也沒想到會在尋芳閣碰見淩柏見。
周圍的男男女女都塗着脂粉,各類香料的氣息混合在一起,甚至還夾雜着一些難以言說的味道。淩柏見穿着一身女子衣裳,低着頭站在樓梯門口,在一堆紅紅綠綠中并不紮眼。
伊杳無視身邊刻意貼過來的人,盯着那人的身影不放。
老鸨曉得伊杳的喜好,特意選了一水兒的俊美男子過來,笑着問他想要哪一個。
伊杳不是這兒的常客,若不是旁邊這位爺非要帶着他過來,他自己是不會踏足此地。現下被屋內這味兒沖得頭腦發昏,看這些人只覺得他們長着同一張臉,半點興趣都沒有。
“那個吧。”
老鸨順着伊杳的目光看過去,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猶豫着說:“那是新人,還沒好好教過,沒王爺眼前這些好用……”
“就他。”伊杳打斷老鸨的話,想到她說那人還沒被教過,擔心這裏的人會使用什麽手段,故而補了一句,“把他好好地請到我的房間。”
生怕她聽不懂,“好好地請”這四個字還被他加重了語氣。
伊杳以為這樣說能避免淩柏見吃虧,卻是他對尋芳閣的認識太淺。待他到了房間後,推開門發現那人未着寸縷,四肢被紅繩縛在床架上,身體完全打開,能見人的不能見人的全然被他看了個幹淨。
他又驚又怒,“砰”的一聲将門關上,一雙眼睛盯着身邊的老鸨。那眼神過于瘆人,直把人家盯出一身白毛冷汗出來。
老鸨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攝政王說要“好好地請”,她便只将人清洗幹淨了,做好準備送過來。喜鵲太不聽話,若是就這麽放在房間裏怕是要反抗,容易沖撞貴人。
她絞盡腦汁才想出這個法子,既能讓喜鵲乖乖就範,又能讓貴人盡興。這本該是個兩全其美辦法,不知為何攝政王要動怒。
難不成……
“王爺可是瞧不上……”
伊杳身上的戾氣越來越重,老鸨的話音弱下去,最後将“喜鵲的身子”這幾個字咽了回去。她來回擦着額角的汗,不知該再說些什麽。
“滾。”
老鸨如同得了赦令一般,急忙離開。
伊杳再次推開門,那人的目光因為開門聲而挪過來,不偏不倚正巧與伊杳對視。這目光裏含着屈辱和怒火,伊杳愣了一下,心裏知曉他此刻最深刻的應該是仇恨。
即使伊杳明知上等房周圍不會有旁人過來叨擾,他關門的動作還是很迅速,生怕多給淩柏見增添半分難堪。但他忽略了此情此景對于淩柏見來說,已經是難堪至極。
等他轉過身的時候,淩柏見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伊杳緩步走近床邊。彎腰正想将淩柏見身上的繩子解開,手指還沒碰到便聽見他說了自他進屋以來的第一句話:“殺了我。”
這話太過于平靜,仿佛說的不是人命大事,而是尋常吃飯飲水一般。
“給你半個時辰。”伊杳扯過旁邊的被子給淩柏見蓋上,“好好想清楚。”話語剛落,他抽出腰間的劍放在淩柏見枕頭旁邊,然後離開了這個屋子。
伊杳沒走遠,他就停在門口的走廊上,一直留意着屋內的動靜。
鎮國将軍的嫡子,從小到大受盡了寵愛,如今一朝家門沒落到了這個地步,怪不得他會存了那種心思。
只是淩家一門七十多口,就剩下淩柏見這一個存活者。其背後不知是多少人費了功夫和心血才保下他,他卻要去死,實在是不該。
算好了時間,伊杳推門進去。裏面的人閉着眼,不知是真睡着了還是在假寐。
他掀開被子的一角,将淩柏見手上的繩子解開,然後蓋上被子。其它繩子也是這麽解,掀被子蓋被子,半點沒嫌麻煩。
最後伊杳準備隔着棉被去抱他的時候,淩柏見忽然歪着頭咬住伊杳的手腕。他用的力氣很大,皮肉立即被牙齒破開,血流從他唇角一點點滲出來,形成一小股向下淌。
伊杳另一只手一把扯住淩柏見的頭發,企圖讓他松手,不料卻讓淩柏見的牙齒陷得更深。一番争鬥下來,兩個人誰也沒落着好。
後來分開的時候,伊杳滿手都是血。他甩掉指縫裏的頭發絲,血手在被子胡亂擦了兩下。沒沾血的那只手取出一塊幹淨的手帕,他撥開淩柏見亂糟糟的頭發,力道輕柔地給他拭去嘴邊的血和唾液混合物。
“殺了他們。”淩柏見說了第二句話。
伊杳充耳不聞,蹲下打開了床邊的小櫃子。按理來說,這種地方每一個房間都會配上處理外傷的藥物。果然,他沒翻兩下便找到了東西,取出用于給自己處理傷口。
傷口很深,并且險些被咬破血管,伊杳瞥了一眼神魂處于游離狀态的罪魁禍首,默不作聲為自己處理傷口。
等紗布一圈圈裹好傷口後,伊杳熟練地用單手打了個結。剛要過去查看淩柏見的頭皮有沒有被自己扯傷的地方,便發覺自己後背貼過來一個人。
那人在他耳邊呼氣,濕潤的舌尖舔了一下他的耳廓。酥酥麻麻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他猛然扭頭,卻正好迎上對方送過來的唇。唇與唇相碰的那一刻,伊杳猛然推開了淩柏見。
淩柏見還想湊過來,卻見伊杳直接起身後退好幾步。
他從床上下來,被子滑落在地面。跨過被子,淩柏見朝伊杳走過去,笑着說:“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從伊杳今天第一次遇到淩柏見到現在,對方總共就說了三句話,唯獨這一句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想發火。
屋內忽然響起破風聲,緊接着是“啪”的一聲脆響。淩柏見踉跄了一下,被伊杳扶住。
那道被劍柄打出來的傷在淩柏見的後腿,這個角度,他偏一偏頭就能看見。紅色的腫痕浮現在皮肉表面,伊杳毫不憐惜地伸手去摁了一下。
“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伊杳問。
淩柏見冷笑了一聲,沒回答他。
伊杳問這話也沒想要他回複,自顧自去找出方才處理傷口的那些藥,選了個消腫的給淩柏見抹上。
淩柏見沒掙紮,他就這麽安靜地站在原地,感受清涼的藥膏敷在火辣辣的傷痕上,疼痛瞬間消弭了幾分。其實那伊杳打得不重,過不了一天那點薄腫就能自己消散。他的目光盯着空中虛無的一個點,腦子裏一片空白。
後腿上抹好藥後,伊杳站起來檢查淩柏見的頭皮,确認沒什麽大礙後才放下藥,問:“想跟我走嗎?”
“我出不去的。”淩柏見答。
伊杳重新拿了一張毯子給淩柏見披上,說:“淩柏見的确不能活着離開尋芳閣,但是死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