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糖
糖
溫迎定了一家最好的名宿酒店，位于五季山山腳，因為處于淡季，價格相當劃算。
穿上棉服，背上登山包和畫板，她整個人看起來圓鼓鼓，襯得那張白淨的小臉格外小巧。
“注意安全啊。”冉珊揮手作別。
兩個小時後到達酒店，靜靜還沒到，溫迎先辦理了入住，欣賞名宿裏的風景。
一樓正中央有一處水榭流雲，流雲背後伫立着五季山，山影綽約。
她覺得景色不錯，從房間裏搬出畫板，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描着速寫。
不知過了多久，後背傳來吵鬧聲，由近及遠，仿佛另外一個世界。
來來往往總有辦理入住的客人，溫迎沒當回事，帶上耳機專注于自己的世界。
直到餘光中出現一道陰影，溫迎的視線被遮掩了，順着陰影往上看去了。
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
“嗨，看你在這裏很久了。”陌生人長着一張白淨的娃娃臉，此刻腼腆地看着她笑。
溫迎眨了眨眼，一時不知道回什麽。
他似乎怕把她吓着了，連忙說：“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但……但我現在要走了，怕來不及……”
溫迎還是很茫然。
“額，”她頓了頓，柔和地問，“來不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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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娃娃臉爆紅起來，他低頭揪着手機，深吸一口氣，快速說：“來不及要你的聯系方式！”
溫迎：“……”
“你，你有沒有男朋友啊！沒有的話！我，我可以加個你的微信嗎？”
另一側傳來起哄的笑聲，娃娃臉朝喧鬧處瞪了一眼，又繼續腼腆地看着她。
溫迎繼續：“……”
沒什麽不能給的。
溫迎也不是會拒絕的人，大方地互掃了二維碼。
另一側又傳來唏噓的起哄，娃娃臉色更紅，溫迎也有幾分尴尬，好在他确實要走了，說了句“我會聯系你”之後，連忙和朋友彙合。
溫迎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門口，眼中上一秒還帶着尴尬的笑意，下一秒竄進一道無比熟悉的人影。
她差點沒拿穩手中的畫筆，用力眨了眨眼。
然而那道熟悉的身影依舊處于視線中央，穿着寬松的灰色大衣，脖子上挂着頭戴式耳機，一副沒睡醒的慵懶模樣，推着銀色的行李箱進入酒店。
“老大。”站在前臺的林景安朝他喊了一句，“身份證給我！”
陳弛讓遞給了一個她不認識的男生，緩慢地打了個呵欠。
溫迎的心中漫上一股不可置信。
不是。
是她眼神不好還是沒睡醒？
是她命運多舛，還是上天故意整她？
不是……
怎麽能在這種地方都能遇見他？
溫迎心中湧上一股窒悶，收拾東西打包回房的沖動格外明顯。
但看着未完畫稿時，又讓她停下腳步。
她幹嘛要走？
原本就是她先來的。
她怕什麽呢？
不就是見個面嘛，他也許根本就沒發現她，她跑什麽呢。
一番疏導後，溫迎重新坐在了沙發上。
可是……
再也沒有沉下心創作的心情了。
拿着畫筆漫無目的地勾着線條，她一邊想着這多半是篇廢稿了，一邊發現陳弛讓那一群人辦完入住進了電梯，并沒有注意到她。
-
“我剛才好像看見你那個室友了。”電梯裏，陳弛讓出其不意道。
“室友？”林景安茫然，“我室友不是你嗎？”
“……”他無語，“溫迎。”
“……哦。”林景安先是一愣，然後又反應過來，“巧了不是，雖然知道她也要來這裏，但沒想到會這麽巧。”
陳弛讓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林景安又覺得不太對勁：“她剛才在大廳嗎？你竟然注意到她了？陳弛讓你變了啊，以前你從來不會注意到女生的。”
他開着玩笑：“你居心叵測！”
陳弛讓眉頭一跳：“你有病？”
“……”
“有男的在要她聯系方式，一群人鬧翻天，跟只開屏的孔雀似的，”陳弛讓面露不恥，“很難不讓人注意？”
林景安很坦然：“我就沒注意啊。”
“有沒有可能你在忙？”
“……”
行吧，林景安也不開玩笑了，感嘆：“溫迎可真是越來越受歡迎了，我聽珊珊說，自從上次校慶之後，常常收到男生的表白。”
陳弛讓調整了一下脖子上的耳機，覺得勒得慌。
“人家單獨約你出去，感謝你的時候你不去，”林景安拍他的肩膀，“怎麽樣！可不可惜！”
“……”
電梯到了，陳弛讓面無表情将他推開：“滾啊。”
“……”
大少爺推着箱子向套房走去，步子比以往邁得稍微大了一點兒。
-
溫迎将畫稿丢進垃圾桶，回到房間後，整個人有點頹喪。
大概因為浪費了畫畫的時間，也或者是因為……被某個人影響了心情。
他依舊對自己有影響力——這個事實，讓她心底染上了煩躁。
好在靜靜很快就來了，兩人去山下吃了頓大餐，看了夜景，并計劃了明後天的行程，她被岔開了心思，又将陳弛讓丢在了腦後。
她們的行程和陳弛讓肯定是不同的。
他們是公司團建，她們是繪畫采風；她們早出晚歸，徒步登頂；他們晚起晚回，名宿溫泉。
雖然住在同一家酒店，卻沒有遇見的機會。
溫迎重獲沉靜，靈感蹭蹭蹭爆發。
周六清晨這天，靜靜說找到一處絕佳之景，将照片發她問她去不去，兩人不太一樣，溫迎婉拒了，去畫了另一處街邊景。
畫到一半時，她随手點開漫畫app，看到一則編輯發來的消息。
她動作一頓，目光落在消息的紅點上，不知道為什麽，心中有預感一般，砰砰直跳。
點開的時候有點緊張，而當她看見消息的內容時，有片刻的恍惚。
編輯：【親愛的，暮色影業電影組的商務人員加了我的聯系方式，說對《物種之師》非常感興趣，想買電影版權，我和他們聊了兩天，覺得這個報價相當！不錯！】
編輯發來和影視方的聊天截屏。
溫迎原本就沒反應過來，此刻看到這串數字，更是恍惚了很久。
編輯的興奮肉眼可見：【這可是暮色影業啊，信譽不錯，價格也公道，寶貝，我們真的火了！】
她怎麽這麽不相信呢。
編輯：【他們這次買的是動畫和真人電影版雙版權。】
編輯；【一次性買斷，但鑒于你還沒畫完，先出第一部，第一部的情節截止于“物種全面瀕臨滅絕，女主第一次展現能力的時候”。第二部能不能繼續出，還得取決于後面的情節。】
編輯：【我先把合同給你看看，決定權在你。】
一本不足20頁的文檔，先将她的心髒攪得燥熱，她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就怕自己看錯了。又怕這是一場夢，轉眼夢就散了。
但涼風無暖意，吹拂刺骨，生生将她的思緒凍得清醒。
自然沒有心情繼續采風了，溫迎收拾東西回酒店。
順便将合同發給了她媽媽，讓媽媽的一個律師朋友幫她看看。
剛放下東西就接到律師阿姨打來的電話，先是一番恭喜，然後說合同沒什麽大的問題，付款結點也比較有保障，但只有第一部有保障，後續如果她寫崩了，很可能拿不到第二、三部的錢。
建議她和那邊約定一下“崩”的定義，補充定金條款，這樣日後就算無法繼續出品，她也能拿到一筆辛苦費。
溫迎說了感謝，又将原話轉給了編輯。
編輯和電影組的商務溝通了一下，商務需要向上申請，說下午再給回複。
溫迎說好。
其實就算不出第二部，第一部的錢對她而言也相當可觀，她已經很滿足了。
耐心等待了一個中午加下午兩小時，暮色影業加了她的聯系方式，兩人溝通了“畫崩”的界限和定義，達成一個雙方滿意的要求後，終于把最終的合同簽訂。
這件事幾乎耗費了她一整天的時間，忙得團團轉，思東想西，又控制不住興奮。
媽媽發來消息：【我的寶貝太優秀了。】
溫迎發了個害羞的表情。
媽媽：【但不能荒廢考試啊，公務員準備得怎麽樣了？】
她看着這句話，不知為何，原本被塞得滿滿的心髒又空了一小塊。
不是很想在漫畫有成績的這天，提起考公的話題。
她慢慢地回道：【在學網課。】
媽媽：【乖，別太累了。】
夜色降臨，溫度更冷了，溫迎的臉頰卻紅撲撲的。
她蹦跶着從電梯下來，準備去前臺複印身份證。
整個人趴在那裏，她拽着身份證，笑盈盈地問着前臺工作人員：“有複印機嗎？”
哪知工作人員一臉抱歉地看着她：“不好意思，複印機昨天就壞了。”
“……”
這直接給激情澎湃的她，潑了一盆冷水。
“那周圍有沒有哪裏能複印或者打印……”
工作人員愣了愣，如果說哪家飯館好吃她倒能說出來，忽然問複印店……還真是不知道。
看着工作人員為難的樣子，溫迎也放棄了。
她快速掏出手機查找，發現最近的複印店居然要五公裏。
也不是一定今天就要身份證，但她怕過時不候，也怕明天再出差錯，所以現在非常非常非常想辦完。
可這也太遠了。
溫迎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有。”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從右側傳來。
與此同時，一雙手伸過來，徑直摸走一顆放在酒店前臺的免費果糖。
那雙手慢悠悠地剝開糖紙，十指修長，手背上的淡紫筋微微隆起，指骨關節處因為天冷，透出淡淡的紅暈。
陳弛讓将果糖丢進嘴裏，不太喜歡檸檬的酸味，不高興地皺了下眉頭。
下一秒，又因為發現她紅暈的臉頰，不高興淡去，眉骨輕揚。
“我帶了複印機。”他嚼着果糖，聲音含糊，卻依舊格外好聽。
“你看是你把身份證給我，還是我帶着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