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煉珍堂財大氣粗,給每個學子分配一個單獨的房間,只是茅廁和澡堂卻是公用的。
小昙把自己的行李放下之後,正要去茅廁,又想到方一鑒叮囑她的話,連忙先在外面敲門,裏面果然有人,嘟囔了一聲。
小昙先是慌忙地轉身,後來又聽見稀稀疏疏的聲音,她現在正是什麽都不懂,什麽也好奇的年紀,心中難免有些癢癢,忍不住用眼睛亂瞄。
等那人出來的時候,小昙的一雙黑眼睛便一直落在他身上,那是個個子有點矮但是長相很可愛的少年,皮膚白白的,讓小昙想起花嬸兒家那只大黃狗。他被小昙直愣愣地看着,差點原地爆炸,大喊了一句“神經病”,就飛快跑開。
小昙摸着自己的臉,有點奇怪他耳朵尖為什麽這麽紅。
之後她才回到自己的屋子裏。
小昙的屋子在丁字號二十三間,房子按照級別的高低分為“甲乙丙丁”,可以說丁字號是最低的了。
這個單獨的房間也特別有意思,門口就挂着一副對聯,上面寫着,“一口鍋炒出人間酸甜苦辣,半碗水端盡世道冷暖春寒”,不過小昙不識得半個字,也就不知道其中的含義。
進了屋裏,裏面布置和方一鑒的卧室大不相同。
當先便是一個竈臺,竈臺上有鍋碗瓢盆,整整齊齊擺成一排,竈臺後面才是桌椅板凳。
這裏不愧是做菜的地方,八仙桌上的擺件居然是粗劣玉石所做的瓜果,屏風上畫着群宴圖。
凡眼之所及,皆是竈房之間的種種。
小昙好奇地走過去拿起那翠玉絲瓜,紫色茄子,紅色番茄一一端詳,這不知道是何人所做,雖然石質粗糙,卻雕得栩栩如生,連細微處的小刺也一根根一絲不茍地豎起。
她把自己的衣服放入衣櫃,居然又從包袱底摸出梳子玉冠甚至面脂,想來都是方一鑒特意為她準備的。
小昙心中想着方一鑒,摸了一下這些東西,正要放好,才發現屋裏居然連梳妝臺也沒有,同樣的,也沒有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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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指碰了一下好好戴在頭上的玉冠,還好沒有弄亂,不然就夠她煩了。
在屋子裏逛了一會兒,小昙才走出門去,十分巧的是迎面便遇上一個身穿着綠色夾黃色短襟,頭上戴着同色冠帽的男人,面色匆匆,似乎正朝着她走過來。
小昙眼睛落在他頭上的青翠色帽子上,這顏色翠綠柔和,和植物的顏色十分相像,小昙不由對他心生好感。
男人發現她的目光,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帽子,對小昙道,“你可是新來的學子方一昙?我是茴香班的學子駱懷遠,你可以叫我駱師兄,也可以叫我懷遠,我這裏有禮了。”說完,他就對小昙行了一禮。
這會兒小昙才注意到他的容貌,駱懷遠長得其貌不揚,一雙眼睛十分細長,唯一有些特點的是他的臉型,因為它讓小昙想起剛剛放下的黃瓜擺件。
想起方一鑒對她的囑咐,小昙十分有禮貌地學着他的樣子鞠了一躬。
駱懷遠話很多,一過來就十分熱情地給她說起關于煉珍閣的一些事宜,例如每一學年的課程,師長的喜好,各個教室的位置等等。
小昙聽得津津有味。
“我們茴香班和隔壁諸如肉桂班等等以香料為名的班級都是基礎班,什麽也不會的學子都到這些班級,等一年考核之後,再根據成績決定去向。可不要看小看我們煉珍堂,像什麽《食經》,《飲膳正要》,《調鼎集》,《随園食單》我們可都是要必讀必考的,更何況還要每日練刀功品五味,凡次種種,若不是廢寝忘食不可能成功結業,成為一代名廚,我們用的時間可不比哪一個探花狀元用的功夫少。”
他越吹越厲害,小昙聽得暈頭轉向,不知道他的黃瓜腦袋裏裝了多少東西,便用崇拜的眼神看他一張黃瓜形狀的臉。
駱懷遠說得更高興了,“等會兒你就先去先生那裏報道,然後用先生給的名冊領廚具,領書本,要是你自己拿不動我可以幫你,別和我客氣,是師長特地讓我先帶帶你。”
小昙感激地對他笑了一下。
雖然沒人對小昙說過,可她笑起來的時候是真正的甜軟可愛,眼神明亮,恰如落入星辰。
駱懷遠被她笑得一愣,忽然有點尴尬地摸着鼻尖。
來之前的時候師長把這件事安排給他的時候其實他是極不情願的。
因為早就知道來的是個富貴人家的小白臉,在他想象裏這類人都是嬌生慣養,好吃懶做,帶着對這個人不鹹不淡的想法,駱懷遠遇到了小昙。
現在,才不過一炷香,他就改變了看法,覺得這個小白臉既平易近人,又笑的很可愛,是個好人。
小昙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眯眯地說,“就勞煩師兄帶我去報道吧。”
駱懷遠擺手,“不勞煩。”
兩個人便去了報道的地方,這裏叫“東坡肘子堂”,殿堂門口供奉着一盤玉石雕成的東坡肘子,碧綠色的碗裏面有半碗肘子,這肘子色澤紅亮,肥而不膩,雖然只是假肘子,可只是看着仿佛就能聞到它散發出來的香味。
見小昙眼睛不眨地盯着那盤菜看,駱懷遠笑着解釋,“這碗是真碗,裏面的肘子是假肘子,是師長們找遍各個地方,搜集出的一種和肘子十分相似的名叫肉石的石頭放在碗裏。這還不算稀奇的,到了其他地方你再看看。”
小昙戀戀不舍地看着這肘子,雖然只是假的,可是要是能夠有一個擺在自己屋裏,讓自己摟着睡該多好。
駱懷遠并不知道小昙的想法,把她帶到師長的面前。
師長面前擺着一本書,正在懶洋洋地打瞌睡。
駱懷遠小心翼翼地喚醒他,讓他看小昙,“這是我們茴香班的弟子方一昙,”他拉了小昙一下。
小昙軟軟地看着他,歪着頭。
駱懷遠說,“行禮。”
師長早就看見小昙了,他呆了一下,然後用懷疑的眼神看着小昙的一雙手。
就手來說,它們纖長,每個指尖上有小小的可愛的粉色指甲,就像一瓣瓣桃花的花瓣,還有健康的小月牙,簡直毫無瑕疵。
但是就一個廚子來說,這一看就是沒有颠過勺,掌過鍋,有刀傷油上布滿繭子的的合格的手。
“你剛開始做菜吧?”師長把書關上問小昙。
小昙掰着手指數,确實剛開始做菜,于是老實地點頭。
師長嘆口氣,“好好的科舉之路不走,幹什麽來做廚子?”
小昙依舊用清亮的眼神看着他,“因為我喜歡啊。”
“但願你的喜歡能夠堅持久一些。”師長只是說。
便把名冊交給她。
走出“東坡肘子堂”後,駱懷遠才算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他要為難你呢。”
小昙若有所思,“我一開始就知道不會。”
駱懷遠以為她要說出什麽深奧的話來,連忙追問。
小昙笑着說,“因為舍不得啊,鑒鑒就說過我最可愛了。”
駱懷遠竟無語凝噎。
手上拿着這本名冊,駱懷遠就帶着小昙去領需要的東西了。
這次他們到了一間名叫“麻辣豆腐堂”的小正堂裏。
小昙好奇地問,“為什麽這裏叫麻辣豆腐呢,是根據師長的性格取的嗎?”
駱懷遠呆了一下,因為他不知道東坡肘子和麻辣豆腐是什麽性格。
“是按照管理這一堂的師長的姓氏來取的,”駱懷遠忍了又忍,終于沒把麻辣豆腐是什麽性格這問題問出來。
他們走進屋裏,裏面坐着一個個子特別矮的師長,臉色紅潤,又是方塊臉,駱懷遠心想雖然不知道性格是不是“麻辣豆腐”,但是臉倒有點像。
他頭也沒擡,直接伸手,“二十兩。”
小昙站在原地,還是駱懷遠提醒她,“要二十兩銀子。”
小昙十分可愛地問了一句,“什麽是銀子。”
這下師長可擡起頭來了,他上下打量看一番小昙,忽然嗤笑一聲,“又是個不知柴米油鹽的公子哥兒。”
駱懷遠慘不忍睹地指着小昙的荷包,“你不會只用金子買東西吧?”
小昙搖了搖頭,駱懷遠剛松一口氣,她又說,“都是別人給我付錢的。”都是鑒鑒給她付錢呀。
駱懷遠一口氣沒喘上來,“感情您連拿錢都嫌重了啊?”
小昙從玉帶上解下荷包,這是方一鑒給她備着随身用的,她一股腦兒倒出來,駱懷遠眼睛都亮了。
裏面有幾塊金子,幾塊銀子,還有玉佩,珍珠等等。
小昙拿着在她眼裏最難看的金子,問,“要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