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解三春雖然有人脈,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尋找小昙家世十分不順利。
“說不定你小媳婦兒是被家族抛棄的,”解三春漫無邊際地猜測,“這樣你只好收留她,日久生情……”
方一鑒聽得滿頭黑線,不管解三春再怎麽說,小昙在他眼裏也只是一個軟軟的小姑娘,他根本生不出任何的绮念。
小昙根本不知道方一鑒在為這件事頭疼不以,她最近喜歡上解三春院子裏枇杷熬出來的枇杷膏,總是抱着一罐子吃個不停。
枇杷膏并非用枇杷制成,而是用枇杷葉所做,在飲片中制成後,再加入阿膠、龜板膠、鹿角膠和冰糖,膏體粘稠,可“滴藥如柱”,還能“插旗”。
而解三春家中的枇杷膏是用他家的秘方所做,其中還加入了薄荷,熟蜜,北杏仁,糖姜等二十多中中藥,味道清涼可口,清香甜鮮,還有止咳生津的作用,在這樣炎熱的天氣正适合服用。
只是方一鑒都在擔心這麽甜的東西,她吃了會不會長蛀牙。
小昙抱着枇杷膏,一邊垂涎地看着枇杷樹上的小山雀,這些小山雀一點也不怕人,它們的顏色雖然灰撲撲的,但是因為解三春從不讓人趕走,所以它們就像小肥墩兒,特別可愛。小山雀有胖胖的身子,在樹上吃力地撲騰着翅膀,小昙非常擔心它們會不小心掉下來了。
小昙真有些羨慕這些枇杷樹,有這麽熱鬧的鄰居,她想了想,趁着沒人看見,偷偷從自己身上折下一枝昙花葉子插在土裏。
昙花的生命力十分頑強,只要有水就很容易插活。
今天是十四,月亮十分的圓,比十五更圓,清幽的月光撒在地上,小昙十分喜歡在行走在月色裏的感覺,便央求方一鑒帶着她去逛夜市。方一鑒不喜歡逛街,也不愛逛夜市,但是如果小昙稍稍對他露出委屈的眼神,他就覺得受不住,比心疼自己的妹妹還心疼。
夜市上人依舊很多,這次他們路過了一家酒肆,小昙偷偷看過去,發現酒肆熱鬧得很,酒香從酒肆之中飄揚出來,味道濃醇,正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酒好,不管所處的地方多偏僻,都有好酒之人心切地尋來。
小昙好奇地看着那酒肆,酒肆是個女人開的,老板娘是個妩媚的女人,梳着慵懶的海棠春睡頭,她一邊打酒一邊和人調笑,有人因為美酒沉醉,而有些人卻是因為美人,就連方一鑒眼裏也顯露出對她的欣賞。
小昙心裏突然湧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氣憤,她跳起來,擋住他看過去的目光,“你喜歡她嗎?”
方一鑒收回目光,好笑地說,“有什麽好喜歡的,只是這樣的女子足夠讓人欣賞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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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昙霸道地說了一句,“那你別看。”
她的整個小臉都因為生氣變得鼓鼓的,像只努力生氣的河豚。方一鑒雖然不知道她在為什麽生氣,可是莫名想把她鼓鼓的腮幫子戳破。
酒肆因為生意好,所以排隊的人很多,小昙看到一個男人坐在凳子上呼朋喚友地喝着酒,一邊還和老板娘說笑,他背影有些熟悉,但是小昙卻想不起來了。
直到他轉過頭,小昙才隐約有些記憶了。
正巧劉安也轉過頭,看到了路過的小昙,他對小昙的記憶很深,因為在他雖然天賦平平,但是從小到大都沒有受過這麽大的委屈,在他眼裏,她就是個讓他丢盡臉面,讓他師父對他感到失望的讨厭的小姑娘。
他喝得醉醺醺的,眼神清明,腦袋也不大清楚,站起來就朝着小昙走過來。
他歪歪扭扭地走到小昙面前,“小姑娘,好久不見。”
方一鑒已經認出劉安,下意識就拉過小昙,把小昙擋在身後,小昙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兒,從方一鑒背後探出一個小腦袋,歪歪頭,問道,“你是誰來着?”
方一鑒頓時嘆了口氣。
劉安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別故意刺激我,我師父說你資質非凡,還有能嘗出百味的金舌頭,但是我不相信一個人的天分能把別人辛辛苦苦的努力抹殺。敢不敢和再我比賽一下,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天賦,看看我們誰更厲害?”
喝醉酒的人總是毫無邏輯的,方一鑒想要替小昙拒絕,可是小昙臉上已經出現躍躍欲試的神色。
“就像上次那樣做菜嗎?”小昙開心地問。
跟在劉安身後過來的全是他的師兄師弟,自從上次劉安被打臉之後,劉榮一直在他們面前誇贊有個有金舌頭的小姑娘,所以他們心裏也對她有些好奇,紛紛在一旁起哄。
小昙面色嚴肅地點點頭,“那我就同意了。”
劉安心滿意足,罵罵咧咧地踉跄着走開了。
一群人走後,方一鑒無奈地扶着額頭,頭痛地說,“你就這麽答應了嗎?”
小昙笑起來,“是啊,因為我覺得做菜真的很有趣。”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睛都是亮亮的,比天上星星還亮,在月光下反射出光輝,方一鑒突然就發現自己根本不能說出反駁的話了。
方一鑒最開始還抱着僥幸這只是劉安喝醉之後的酒話,沒想到第二天花嬸兒就收到了約站的帖子,時間定在十五,地點仍然是如意樓。
時間太匆促了,方一鑒都還找不到人給小昙進行賽前培訓,大概劉安也正是看出這一點,才這麽倉促地下了帖子。
小昙拿了帖子之後,就一直在廚房裏看着解家的大廚子們做菜,其中一位大廚子最擅長做辣菜,他長得壯實,手一颠,大鐵鍋便被颠起來,鍋裏的菜揚在空中,大火在鍋上熊熊燃燒,菜過了一遍虛火,又香又脆又辣。
廚房裏雖然有好聞的菜味,可是油煙味也十分熏人,只有小昙一個人看得目不轉睛,津津有味。
解三春從方一鑒這裏聽到了這件事,十分佩服地拍了拍方一鑒的肩頭,“你運氣真不是一般好,小媳婦兒手藝居然能和如意樓的師傅一決高下。”
方一鑒不理會他的調侃,但是樓解三春還是在自顧自地很高興,因為他在方一鑒不知情的情況下早找了十幾個吹啦彈唱樣樣精通的人,他們個個中氣十足,能吹個三天三夜也不停氣,到時候正好讓他們去如意樓給小昙壯聲勢。
時間約的是今晚上亥時,因為在越晚的時候喝酒的人越多,他們比賽正好可以吸引人氣。
快要到亥時時方一鑒就帶着小昙慢慢走出門去。
今日正是十五,月亮圓圓的,而月色十分明媚,小昙沐浴在月光下,覺得渾身上下都像在洗熱水浴,十分舒服。
解三春走在他們前面,随手抓着樹枝上的圓溜溜的枇杷吃。
“哎,”他突然驚訝地叫起來,指着花圃的枇杷叔樹下,“你們看,什麽時候這裏長了一顆昙花?”
方一鑒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一株小小的濃綠色的昙花葉子被插在泥土上。然而他隐約記得,在幾天前好像是沒見過昙花的。
“可能是誰順手插的?”方一鑒猜測。
罪魁禍首小昙摸了摸鼻子,不敢說話。
走到如意樓附近,不出方一鑒所料地看到一群人坐在臺階上看熱鬧,除了一些無關的人,還有方一鑒曾經見過的劉安的師兄弟,二樓的窗戶也打開着,不少人站在上面往下張望。
看出方一鑒的不滿,解三春拉着他說,“別慌,我們助陣的也要來了。”
方一鑒剛要問問什麽助陣的,突然看到從街角走過來一群穿着大紅色衣服,吹着喇叭唢吶的人歡天喜地地朝着如意樓,圍觀的人紛紛避開,給他們讓出一條道路。
“怎麽樣?”解三春洋洋得意地說,“吹個三天三夜也不用換氣,夠長聲勢的吧?”
方一鑒淡定地說,“垂牛皮嗎?”
小昙看到圍觀的人這麽多,一點也不怵場,還笑着問,“都是來看我做菜的嗎?”
方一鑒轉過頭,正要說小昙怎麽傻乎乎的,但是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突然不能移動了。
因為他發現明明面前還是那個人,不知怎麽回事,她的五官突然變得陌生起來,她本來圓圓的臉顯現出尖俏的下巴,她的唇還是薄薄的,嘴角微微翹起,勾起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微笑的酒窩裏像剩滿了甜蜜的蜂蜜,讓人忍不住品嘗一口。
最奇妙的是那雙眼睛,本來單純無辜的杏仁眼,因為眼角挑起來,變成了桃花眼,她眼神迷離地,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
方一鑒心頭微微一悸,已踉跄地退開。
“怎麽了?這麽激動。”站在方一鑒旁邊的樓凡白問。
方一鑒若無其事地擋住旁邊的小昙,說,“沒什麽。”
可是再等他看過去的時候,發現小昙還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小昙,什麽豔麗勾人,似乎全是他的幻覺。
他突然有點莫名其妙地失落。
小昙走到人群正中,如意樓的房檐上挂滿了燈籠,由于燈火通明,照在地上宛如白晝。
酒樓面前的大院子裏已經擺放了兩個大案,大案上各有配料,但是并沒有任何的蔬菜肉類。
劉安十分倨傲地站在一張大案面前,抱着手臂說,“為了表示公平,那就随由你挑選菜色吧。”
方一鑒捂着額頭,這也不算公平吧,因為小昙根本什麽也不會,什麽也不知道。
但是他旁邊的小昙卻鎮定地點頭,“那行,你先說個數字吧。”
劉安不解地看着小昙,說,“十八吧。”
小昙點點頭。
結果他就看到小昙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本書,翻了翻,然後指着書說,“那好咯,就聽你的,做這個吧。”
劉安氣急敗壞,但是又不知道該罵人還是該怎樣。
只有方一鑒看着劉安扭曲的臉和小昙明媚的笑容,突然不知道小昙是在故意挑釁還是真的太單純…………
小昙把書拿出來給大家一起看,這一頁一共記錄了三樣菜式,并且都不簡單,分別是魚頭湯,野筍炒肉,清炒栀子花。有葷有素,有菜有湯,正好湊齊一戶普通人家的一頓飯。只是要花的時間肯定會很長,新人做飯免不了會手忙腳亂。
劉安臉上閃過一絲自得。
這時候,魚頭,栀子花,野筍豬肉等食物已經被搬上來,放在案板上。
劉安用手掂量了一下魚頭,便拿着菜刀做菜。
只見他手法十分熟練,手上一劃再一帶,魚鰓等便清理出來,豬肉放在案板上,他也不看,菜刀剁剁剁飛快地便把豬肉切成細細的一條條,這種熟稔的技藝,如果沒有時間的沉澱恐怕是做不到的。
小昙拿着書,一邊看書上的圖一邊津津有味地在看着劉安做菜。
魚頭打理幹淨之後,就要用蔥姜水腌泡一炷香的時間,豬腰被切了花刀,和魚頭放在一起腌制。
其他的素菜,例如西紅柿,就要先切碎炒香。
馬蘭頭,西洋參洗幹淨備用。
方一鑒見小昙帶着笑意看劉安做菜,忍不住問,“你不做嗎?”
小昙說,“要啊,我先學學。”
方一鑒:忘了她是現學現賣了。
她學了一會兒,好像終于學會了,才開始自己動手。
小昙把魚頭慢吞吞地從魚身上剁下來,這時候她還不時地左右張望。然後不知道是不是手滑,魚骨完整地被她從肉裏抽出來。
方一鑒提醒她,“你不能用小點的力嗎?”
小昙有點心虛地笑了一下。
這會兒,方一鑒突然注意到她的臉好像又變了,那種陌生的感覺越發明顯。明明還是一樣的五官,她的面容卻變得越發嬌豔,迷離的桃花眼像盛滿了美酒,她的微微一笑就如同灼灼的海棠花。
這種感覺,如果要讓方一鑒形容的話,就是看到一個小女孩突然變成女人。
方一鑒不适地轉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