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眼眸

第35章

第36章

遇見你，是我失明之後發生的最好的事情。

林伽青情緒起伏太大，連哭兩頓，到最後沒了力氣，半靠在褚笙萊懷裏，輕輕地抽泣着。

褚笙萊輕嘆了口氣，心疼得不行，卻實在不知道怎麽哄。

她感覺，就算自己哄了，或許也沒用。

林伽青說了這麽多，褚笙萊還是大概聽明白了的——

她不需要任何安慰，因為任何的安慰都是無力的。

走出去需要時間。

而林伽青需要的時間，則更為漫長一些。

林伽青從來沒展露過這樣的自己，她一向端莊一向溫柔，這樣的醜态是絕對不可能展露在別人面前的。

她執拗，她計較，她怨怼，這樣的模樣實在是太難看，卻也太真實了。

但褚笙萊才不在意呢，真實才好。

這樣真實的林伽青，她還是很喜歡。

又心疼，又喜歡。

好半天，林伽青終于徹底平複下來，累到困意都泛了上來。

她想着，完了，今天在阿萊面前丢了大人了。

那些她心底裏陰暗的想法，居然全部在阿萊面前說了出來，她怎麽可以呢？要是把阿萊吓跑了，她又該怎麽辦呢？

林伽青靠在褚笙萊懷裏，呼吸平緩下來，眼睛眨了幾下，明顯是累了。

她開口，“阿萊……”

褚笙萊低頭看她，“嗯？”

林伽青強打着精神，直起身子來，“我餓了。”

褚笙萊：“……嗯？”

話題岔得太快，她有點跟不上。

林伽青揉了揉發痛的額心，“阿萊，我今天情緒失控了，真的很抱歉，不該在你面前這樣的。”

“沒事兒。”

褚笙萊知道她是想揭過去，拍了拍屁股，拉着林伽青站起來，“走吧，餓了就去吃飯，帶你吃食堂，還是下飯館？”

林伽青感激她的體貼，情緒好了一些。

“聽你的吧，阿萊你想吃什麽？”

“我啊——”

褚笙萊思考了一會兒，這會兒食堂剛開飯，學生們也還沒下課，其實吃食堂也不錯，可以帶林伽青嘗嘗她平時覺得好吃的飯菜。

不過呢，食堂到底人太多了，萬一碰着林伽青哪兒，又或者有人議論她，都挺糟糕的。

褚笙萊想完了，“咱們出校吃吧，校門口有飯館，咱們随便吃一家？”

林伽青點頭，“好。”

她伸手，摸到褚笙萊的衣角，不用多說，已經知道要這樣牽着她了。

褚笙萊失笑，“走啦，姐姐。”

往校門口走的時候，林伽青接到了加入切餓峮四二貳尓勿九依思七 看更多文宋姐的電話，她停住，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拿出來，接通，“喂，宋姐，你們結束了嗎？”

那頭傳來宋姐的聲音，背景音很雜亂。

“我們結束啦！伽青你在哪兒呀？學校這邊給我們準備了盒飯，我和劉老師打算吃完再回去，要給你留一份嗎？”

“不用了，我和阿萊一起吃。”林伽青語氣還是溫溫吞吞的，“宋姐你們先吃吧，我應該還需要一些時間，你們吃完就先回去，我待會兒自己回學校。”

“小同學送你嗎？”宋姐不太放心，“我們還是等等你吧？”

“沒事啦。”林伽青笑了笑，“我真的可以的。”

宋姐也不說什麽了，“行吧，那我挂了。你自己多當心，走路注意一些，咱們學校見。”

林伽青應了一聲，把手機收回了兜裏。

褚笙萊看着她，忽然問道：“姐姐，聽說‘做你的眼’這個活動下學期不辦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林伽青一頓，點了點頭。

褚笙萊不解，“原因是什麽？”

林伽青輕輕皺了下眉頭，嘆了口氣。

“其實也不是什麽很嚴重的事情，在眸心的老師們看來，這個活動還是很好的。問題主要出在，學校有些學生的家長不太願意，他們周末來眸心的時候，看見來了很多外面的人，說大家吵吵鬧鬧的，感覺會影響到他們孩子的身心健康。”

“所以，他們就跟校長還有老師們反映了這個問題，大家商量了之後，也沒辦法忽視家長意見，一致決定還是不參加之後的公益活動了。”

說着，林伽青忽然攥住了褚笙萊的手。

“阿萊，我覺得遇見你，是我失明之後發生的最好的事情。”

林伽青語氣很平淡，卻說着最戳人心窩的話，“我相信這就是這個活動的意義，所以它辦不下去了，我真的挺難過的。”

她們相立站着，一高一低，牽着的手之間似存在着絲絲的紅線，那是一種如奇跡般的緣分。

半晌，褚笙萊反手抓住林伽青，“姐姐，這世上也沒那麽多好的相遇，這一期的活動裏，也不一定出了幾對你和我這樣的。”

“緣分這種東西，很難捉摸的。”

褚笙萊道：“說不定，活動不辦了，大家又會以各種各樣的形式，遇到自己的緣分呢？所以不要太難過啦，一切都自有注定的。”

校門口人頭攢動，樹影挲挲，林伽青深吸了一口氣，被說服了。

“好。”

她露出笑顏來，“就當，這個活動的結束，是其他緣分的開始吧。”

褚笙萊撥開她臉上的碎發，“這麽想就對了。”

兩個人都笑着，氣氛一下子好得不行。

褚笙萊想趁機說點什麽，不遠處的校門口卻猛地響起來兩聲車喇叭。

她扭頭看過去，熟悉的黑色保時捷停在大門旁邊，鐘梁下了車，戴着墨鏡，嘴角帶着一抹玩味的笑。

見她看了過來，鐘梁擡起手朝她招了招。

褚笙萊：“……”

她抿抿嘴，扭臉去看林伽青，這人還一無所知，只是拉着她的手。

“姐姐……”

林伽青，“嗯？”

褚笙萊有點說不出口，“那個，再多一個人跟我們一起吃飯，可以嗎？”

林伽青點頭，“可以啊，是你的朋友要過來嗎？”

是朋友就好了……

褚笙萊實在笑不出來，幹巴巴地啊了一聲，“是……我媽。”

林伽青懵在原地，“……啊？”

下一秒，她肉眼可見地變得慌亂起來，“阿，阿姨要來嗎？阿萊，要不我回學校吧，你和阿姨去吃飯可以嗎？”

褚笙萊聽着又響起來的車喇叭聲，硬着頭皮拉住了林伽青，“姐姐，我媽已經到校門口了，你別走了，咱們一起吃吧。”

林伽青木在原地，表情一下變得弱小無助，“我……”

“她來也沒告訴我，我不是故意把她叫來的。”褚笙萊為自己申辯。

說着，她摸出自己的手機來，這才發現鐘梁打來了好幾個電話，是她自己開了靜音沒聽到。

鐘梁平時很忙，這次難得主動來找她，總不能讓她回去。

可是林伽青要是真的一個人回去，褚笙萊也放不了心。

最好的辦法，只能把她們都湊一起了。

但是，鐘梁和林伽青的氣場截然不同，這樣的倆人湊一起，能行嗎？

褚笙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姐姐，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我媽還是挺好相處的……”

說完，她像是自己都不信似的，補充了一句，“你別怕。”

林伽青微低着頭，“我不是怕……阿萊，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媽媽。”

褚笙萊不解，“啊？”

她好像也沒當着林伽青的面說過鐘梁壞話吧，怎麽林伽青這就慌起來了？

林伽青神情糾結，最後一咬牙，“走吧。”

褚笙萊歪了歪腦袋，實在沒懂怎麽回事。

鐘梁就看着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麽，就是不過來。

她也不催了，遠遠地觀察着褚笙萊旁邊的女生，看她拿着盲杖，應該就是那個林伽青吧？

看着倒是挺漂亮文靜的。

和褚笙萊做朋友，還不錯，剛好中和一下這家夥的咋呼。

這麽想着，視線範圍裏的倆人終于動了，手拉着手朝她走過來。

鐘梁有點費解，“嗯？”

手拉着手？

褚笙萊從小到大，不管和男生女生，都是勾肩搭背的，你給我一拳我捶你一下，這樣小手拉小手的膩歪，還真是少見啊。

她們走到面前，褚笙萊還沒說話，倒是林伽青先非常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阿姨好，我是阿萊的朋友，我叫林伽青。”

鐘梁笑了笑，看了褚笙萊一眼，開口道：“伽青你好呀，我知道你的，萊萊和我說起過，說你又聰明又漂亮，今天這麽一看，确實很漂亮呢。”

林伽青微笑着，“謝謝阿姨。我的眼睛不太好，看不見什麽，不過聽聲音，阿姨應該也是個氣質美人。”

鐘梁哈哈笑起來，誇她，“真是有眼光！”

褚笙萊誇張地翻了個白眼，生怕鐘梁看不見似的。

“到飯點了，我剛好有空，來找萊萊吃飯，咱們就一起吧？”

鐘梁說完，也不等林伽青回答，指揮道：“你倆都上車吧，一起坐後面。”

利落的鐘梁對上溫吞的林伽青，後者只有服從的份了。

林伽青莫名緊張起來，抿抿唇，被褚笙萊扶着上了後座。等她們坐好，鐘梁一踩油門，也不說去哪兒，直接出發了。

這樣風風火火說一不二的做派，林伽青真是第一次見，忽然就有些犯虛。

她偷偷地去抓褚笙萊的手指，車子裏安靜，她不敢出聲，只能這樣尋求些慰藉，求個安心踏實。

鐘梁像是心情不錯，跟着音響的節奏哼唱着，降下一半車窗，舒服地吹着風。

“伽青，忘了問了，你多大了啊？”

說着，鐘梁調整了一下後視鏡，原本是想看褚笙萊的表情來着，結果瞥見了兩人握在一起的手，驟然挑了下眉。

林伽青趕緊回話：“阿姨，我現在26，3月份的生日，快27了。”

“是嗎？完全看不出來。”鐘梁笑了笑，“我剛剛第一眼看見你，還以為你是萊萊的同學呢。”

褚笙萊悄悄記下，原來是三月份生日啊。

“那你以前在哪兒上的大學呀？”

林伽青繼續回答：“啊，我也是江大的，和阿萊一個專業。最開始知道她在哪兒上學的時候，我還很驚訝，因為真的很巧。”

“是嗎？”鐘梁越來越驚訝，“你倆這緣分，确實少見啊。”

“那，”鐘梁想了想，“你現在做什麽工作呢？”

林伽青緊張地都開始冒虛汗，剛要開口回答，褚笙萊按住她，“媽，你查戶口呢？姐姐喜歡安靜一點的人，你太聒噪了。”

林伽青手指一縮，趕緊解釋，“不，不是……”

鐘梁又笑起來，“我說萊萊，我和伽青聊天，你別打斷我好不好？再說了，我這是聒噪嗎，我只是單純的好奇，伽青你覺得呢？”

林伽青抿抿嘴，“嗯，我也覺得沒什麽，阿姨想問就問，我都可以說的。”

她悄悄撓了撓褚笙萊的手心，示意自己沒在意。

褚笙萊沒辦法，按了按她的手指骨節，只能順從。

鐘梁把她們的互動看在眼裏，忽然就，感覺有點不對勁。

但是到底哪裏不對勁，她又好像說不太上來。

“行了，不問了。”鐘梁看了眼導航，“今天帶你們去吃泰國菜，轉個彎就到了，咱們坐下再聊。”

車子停好之後，褚笙萊牽着林伽青下車，鐘梁鎖好車，走在前面，招呼她們倆快點。

林伽青腿腳不便，但是這會兒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敢磨蹭，只能快步追上。褚笙萊都看在眼裏，想叫她走慢點，張張嘴卻又說不出來。

其實鐘梁走得也不快，就是正常的步速。

平時是林伽青的步速太慢，褚笙萊一到她身邊，不自覺也放緩了速度。

這會兒為了跟上鐘梁，林伽青不得已加快，褚笙萊看着，感覺好像也不是很困難，林伽青并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樣子。

進了餐廳，服務員帶着她們去了一個安靜些的位置，等落座之後，服務員注意到林伽青的盲杖，出聲問道：“你好女士，需要幫助嗎？”

林伽青聽到聲音是朝着自己，無措地抓緊了盲杖，“我……”

“她不用了。”鐘梁出聲，對着服務員笑笑，“謝謝你的好意，她可以顧好自己。”

服務員點點頭，“好的，那麻煩看一下菜單，可以點單了。”

鐘梁接過遞過來的菜單，看了看，問對面的兩個人，“你們倆，有忌口嗎？”

褚笙萊長吸了一口氣，這是親媽能問出來的？

她沒個好氣，“我都行。”

林伽青趕緊接話，“我也都行，阿姨你直接點吧。”

鐘梁說好，開始跟服務員點菜去了。

林伽青聽着她們的聲音，垂着頭，在餐桌下抓着褚笙萊的手。

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阿萊的媽媽，好像一點都沒有拿她當殘疾人對待。

怎麽說呢，林伽青覺得，就算自己沒有失明，在這樣普通的一天，以朋友身份遇到了阿萊的媽媽，她應該也會這樣對待自己。

沒有任何區別。

不帶有任何的眼光，不帶有任何的特別照顧。

林伽青悄悄翹起了嘴角。

她很開心，是那種陡然放松下來了的開心。

【作者有話說】

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