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眼眸

第21章

第22章

……心髒要壞了。

“你坐會兒，我去看看哪裏有冰塊賣。”

褚笙萊把林伽青放在沙發上，剛準備起身離開，林伽青就拽住了她的胳膊。

“我沒事的。”林伽青試着動了動腳腕，“現在沒有那麽痛了，應該沒有傷到骨頭，阿萊，你別走。”

褚笙萊又蹲下，不太相信，“真的嗎？”

林伽青抿抿唇，脫掉鞋子，把襪子褪下一半，露出并無紅腫的腳腕來，“你看，真的沒事的。”

細細白白的一截腳腕，确實看着沒什麽異樣。

褚笙萊松了口氣，擡手幫林伽青穿好襪子，“還好沒傷到哪兒……吓死我了。”

她做得太過自然了，林伽青感覺腳腕上被碰過的皮膚都熱了起來，整個人怔住。好半天之後，兩條腿往懷裏縮了縮，像是生怕褚笙萊又碰她一下似的。

林伽青磕巴起來，“嗯……我，我沒事了。”

褚笙萊把空調打開，風速調到最大，熱風吹出來，屋子裏稍稍暖和了起來。

日光還早，三四點光景，房間裏靜悄悄的，外面卻車流不息，人來人往。

“姐姐，你不熱嗎？”

褚笙萊坐回沙發上，好奇地看着還把自己裹在羽絨服裏的林伽青。

林伽青莫名有些臉紅，聞言往旁邊躲了躲，抓過抱枕來摟住，“我有些冷，先不脫了。”

“好吧。”

褚笙萊也不逼她。

半晌，林伽青出聲，“阿萊，今天你不用上課嗎？”

“我們到實踐周了，這個星期都沒課，全是一些實踐活動……”說到這裏，褚笙萊忽然卡殼了。

原因無他，她好像想起來一件事了。

下午的英文演出……

完了。

她趕緊摸出手機來，江山月倒是給她發了消息，問她去哪兒了，又數落了她幾句，最後說——

【行了，姐找到替你的人了。】

【你就慶幸吧，還好這次你的角色臺詞不多！】

褚笙萊這才放下心來。

她不是那種對事情沒有責任心的人，相反，她的責任心比任何人都要更重。今天實在是因為在食堂聽到了令人吃驚的消息，才一下忘了演出的事情。

褚笙萊把話接上，“今天下午沒事情，所以才想着來找你玩兒。”

林伽青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她又笑了笑，“現在大學都這麽好了嗎？居然還有實踐周，我上大學的時候，老師恨不能每天都上課，簡直比高中還要辛苦一些。”

“可能是，現在更講究全面發展了吧。”

褚笙萊刻意沒有去問林伽青的大學，又給她講了講這個星期參加過的一些活動，林伽青好奇，聽得特別入神。

聊着聊着，屋子裏的溫度也慢慢升高，林伽青再也穿不下去羽絨服，趁着褚笙萊說話的時候，悄悄把外套脫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是因為裏面還穿着睡衣，出門的時候直接套上外套就走了，誰能料到今天褚笙萊會來找她。

好在，褚笙萊什麽都沒說。

林伽青下了沙發，試着走了兩步路，發現腳腕已經徹底不痛了，有些高興。

“阿萊，你看，我真的沒事了！”

褚笙萊怕她摔跤，趕緊起身扶着人，“好啦，知道啦，當心又摔着。”

林伽青有些臉紅，“我，知道那裏有個小坡，出來的時候沒注意而已，以後會當心的。”

褚笙萊發現她悄悄紅起來的臉蛋，沒忍住低低笑了兩聲。

林伽青震驚地擡起頭來，哪怕看不見褚笙萊，也要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抗議。

“我又沒有笑話你。”

褚笙萊替自己辯解，但是林伽青還是一臉氣憤的樣子，實在可愛得不行，于是沒忍住又笑了兩聲。

最後，林伽青握拳在她手臂上輕輕捶了兩下，“別笑了……”

“姐姐，你怎麽這麽可愛啊。”褚笙萊發自內心的說道。

林伽青的臉倏的又紅了幾分，都想捂住耳朵裝作自己聽不見了。

她，她已經26歲了，怎麽還會被一個18歲的小朋友誇可愛？

甚至還在對方面前自亂了陣腳？

林伽青羞憤難當，一把推開人，“我去換衣服了！”

嘭得一聲，卧室門被重重關上。

褚笙萊低頭輕笑，肩膀抖個沒完，半晌發瘋似的，拿着沙發上的抱枕當林伽青，狠狠揉了幾把。

揉完之後，亂了節拍的心跳聒噪，砰砰撞擊着她的胸膛。

她察覺到……

有什麽東西，悄然動了。

等林伽青消化完情緒出來，褚笙萊已經開了電視，随便找了部免費電影在看，聲音開得不高，主角對話的嗓音也低低的。

林伽青一怔，杵在門口不動彈了。

褚笙萊注意到她，“姐姐？”

林伽青嘴唇動了好幾下，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

她眼睛壞了，阿萊怎麽可以……

褚笙萊看她不動彈，起身走了過去，在她面前半彎下腰，看着林伽青的臉，“姐姐，怎麽了？”

林伽青心底又開始湧出亂七八糟的想法。

她就是心裏主意多的人，可以往都是按耐着，從沒說出來過什麽。但眼前的人是褚笙萊，是阿萊，她有些忍不住了。

好半天，林伽青動動嘴唇，把心裏話說了出來，“阿萊，我看不見，你……可不可以不開電視？”

搬來也挺久了，林伽青知道家裏有電視，卻從來沒打開過。

一個瞎子，看什麽電視呢。

誰知，褚笙萊又輕輕笑了起來，“什麽啊，誰說電視一定要用眼睛看了？”

她自然地牽起林伽青的手，把人往沙發帶，等她坐下之後，拿過一個抱枕放在她懷裏，自己也在旁邊坐下。

“不是有那種說法嗎，電視開着，就是為了一個氛圍而已。”

“我也不是真的想看電影，只是想有點聲音，等你出來之後，可以一起坐着聊聊天而已。”

“要是家裏除了你的聲音，就是我的聲音，那是不是太安靜了？”

林伽青被她三言兩語說動，低着腦袋，“原來是這樣……對不起阿萊，我想多了。”

“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褚笙萊靠近她，眼睛舍不得離開半分，嗓音放輕，“再說，如果我真的想和你一起看電影，姐姐，你不跟我一起看嗎？”

她故意把話音放得低，聽起來像蠱惑人心似的。

林伽青不自覺抱緊了懷裏的抱枕。

這會兒，她倒開始感謝電視機了，多虧了它的聲音，才讓她慌亂的心跳聲顯得沒那麽突出。

“我，我也可以看嗎……”林伽青別開臉。

“我用眼睛看，你用耳朵聽，有什麽不可以的。”

褚笙萊越靠越近，實在是林伽青把自己縮成一團的樣子太可愛，讓她總忍不住想逗一逗她。

頰邊漸漸感受到了鼻息，林伽青整個人繃緊，剛要出聲喊褚笙萊的名字，結果肩上就落下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好困，姐姐，能讓我靠一下嗎？”

林伽青僵住，握緊兩只拳頭，小聲腹诽，“你不是已經靠了嗎……”

褚笙萊是真的困了，林伽青身上的味道，還有她家裏淡淡的、特別的香氣，總是很容易能讓她放松下來。

“姐姐，我從來不認為，這世界上有什麽事情是別人可以做，而你不可以做的。”褚笙萊緩慢地眨着眼睛，“眼睛壞了又怎麽樣，我在你身邊，你想做什麽我都可以幫你……”

她聲音慢慢低下去，“真的……”

林伽青睜大眼睛，眼前僅有極其細微的光亮，可褚笙萊的話就像一道閃光似的，在她眼前、心裏，驟然劈開了濃重的昏暗。

一直以來，是不是她把失明看得太重了，将自己置于“殘疾人”這樣的身份殼子之下，所以就認定，有很多需要用眼睛的事，她就做不了了？

看不了電影，她還可以用耳朵聽，甚至讓阿萊給她講，她明明……就是可以看電影的。

林伽青的心髒又開始胡亂跳動，她有些難受地按住了心口。

等那陣悸動緩了過去，肩上的褚笙萊也已經睡熟。

林伽青小心地扶着她，讓她躺在了自己懷裏的抱枕上，手指不小心碰到褚笙萊軟絨絨的頭發，林伽青沒忍住，偷偷摸了好幾下。

好軟，像一只小貓一樣。

電視機依舊開着，音樂聲和對話聲像流水一樣輕輕流淌着。

林伽青就這樣半抱着懷裏的褚笙萊，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句“氛圍”是什麽意思。

……心髒要壞了。

---

“伽藍，伽藍……醒醒，快醒醒。”

林伽藍窩在床上，被子将她整個人罩住，耳邊傳來媽媽的呼喚聲，可她像被夢魇纏身了似的，整個人頭痛欲裂，喘不過來氣。

蔣蘭将被子掀開，本以為林伽藍是懶床不願醒，結果卻看見她眉頭緊鎖，滿頭的大汗，身體縮成一團，特別難受的樣子。

“伽藍，伽藍？”

蔣蘭擔心不已，連聲喊了幾句都沒得到回應，一摸她的額頭，燙得不行。

她着急忙慌地出了房間，急忙把正在給花澆水的林岩安叫來過來，“快來看看，伽藍好像發燒了，怎麽叫都叫不醒！”

林岩安，“啊？”

他趕緊放下手裏的水壺，三兩步跑進林伽藍的房間裏，結果裏面空空如也，哪兒有人影。

“老婆，伽藍人呢？”

蔣蘭真是恨他頭腦大條，站在林伽青房間門口，跺了跺腳，“這邊！”

林岩安哦哦兩聲，趕緊跑進去，伸手一摸，“壞了，肯定39度往上了，快給她把衣服穿上，咱們去醫院！”

林岩安是個退休醫生，手一摸就知道什麽情況。

老兩口許久沒這麽着急過，齊齊把林伽藍擡上了車，送去了醫院急診。

急診值班的醫生認識林岩安，趕緊迎了過來，“林主任，怎麽了這是？”

林岩安背着林伽藍，大汗淋漓的，“我女兒發燒了……快幫我接一下，還怪沉的。”

醫生哈哈笑了兩聲，幫他接下林伽藍，叫來人處理，自己趕緊給林岩安和蔣蘭搬來兩條板凳讓他們坐下。

“放心吧林主任，最近流感比較頻繁，可能就是沒注意着涼了之類的，打個退燒針就沒事了。”

林岩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好，小陳麻煩你了。”

蔣蘭也起身道謝，“小陳醫生，真是太謝謝你了，這麽晚了，還好你在這兒，不然我們真是要急死了。”

小陳醫生又給他們倒了兩杯水，“我再進去看看，你們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

等人進急診室了，林岩安站起來看了一眼，已經瞧不見林伽藍了。

他複坐下，喝口水順了順氣，扭臉看着蔣蘭，“伽藍怎麽跑伽青房間去了？”

蔣蘭見怪不怪地看着他，抿了下唇。

林岩安品出了意思來，嘆了口氣，“唉，這孩子，怎麽這麽死心眼呢。”

提起林伽青，兩個人都沉默了。

兩個女兒，原本都是優秀的孩子，她們姐倆關系也特別好，從來沒吵過架拌過嘴，誰知道就出了這麽個意外。

“咱們都多久沒給伽青打過電話了？聽伽藍說，她搬出眸心自己住了，咱們要不要哪天去看看她？”林岩安問。

蔣蘭也想見林伽青，自己親生的骨肉，如今眼睛還看不見了，怎麽可能不擔心呢。

“別去了。”她長長地嘆了口氣，眼眶濕潤，“別去，伽青不會想見我們的。”

“怎麽說着說着就哭了？”林岩安從口袋裏掏出帕子來，給蔣蘭擦了擦眼淚，“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給孩子太大壓力了，是我這個爸爸沒做好。”

蔣蘭用淚眼看了看他，末了，一頭紮進了林岩安懷裏，低聲啜泣起來。

他們兩人，一個醫院知名主任，一個大學教授，這樣的家庭不管放在誰眼裏，肯定都是一個讓人豔羨的家庭。

這種家庭養出來的孩子，肯定都是特別優秀的吧？

都怪他們太過在意別人的眼光，從小就對林伽藍和林伽青高要求，只關注她們的成績和成就，卻極少關注孩子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林伽青會出車禍，難道就沒有他們的原因嗎？

“要是，我們沒有讓她去錦和就好了。”

林岩安的心沉了下去，他是個成熟理性慣了的人，很少說這種不現實的可能性。

可眼下林伽青變成了那個樣子，他也沒辦法不後悔了。

到底是誰的錯呢？

只是到這個時候，讨論對錯都無用了。

畢竟，所有的代價，都是林伽青一個人承受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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