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眼眸

第20章

第21章

“那是，我總不能讓你疼。”

那通電話之後，唐韻不死心，去醫院找過林伽青幾次。

可惜林伽青并不願意見她，甚至那個時候，林伽青誰都不想見了，她父母很長時間都難以和她說上一句話。

也是那段時間，唐韻從林伽青父母口中得知，林伽青是出了車禍，雙眼失明，右腿還落下了殘疾，無法行走，只能坐在輪椅上。

唐韻見不到她，只能遠遠地看一眼。

林伽青的背影蕭條瘦削，秋風一吹，整個人好像都要散了。

最後一次去醫院，她在林伽青身邊看到了一個人。

林伽藍。

同學四年，她視林伽藍為偶像，視林伽青為好友，哪怕曾經疑惑兩人的名字如此相像，卻也沒想到這兩人竟是親姐妹。

她曾經問過林伽青，和林伽藍是什麽關系。

林伽青說：“她是我想成為的人。”

唐韻便以為，林伽青和自己一樣，将林伽藍視為偶像。

未曾想到，她們之間，遠遠要更為複雜一些。

而如今，她已經去到了林伽藍身邊，卻也無法開口問起林伽青的近況。當年她從叔叔阿姨口中大概了解到，林伽青會出車禍，背後有林伽藍的一些原因。

她們姐妹之間的關系像一張薄薄的網，旁人摸不得，觸不得，唐韻自認還沒有重要到可以去窺探其中一分。

出神許久，唐韻扯出一個不自然的笑來，“我……也很久沒有林伽青的消息了，和老師們一樣，畢業之後再沒見過她。”

幾位教授都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将話題扯遠了。

唐韻應付了幾句，整個人的心情都低落下去。

他們一行人吃完了，各自端着食盤起身離開了，唐韻路過背後那桌時，和一個短頭發的女生對上了視線。

對方平靜地打量了她一眼，唐韻沒多在意，略微點點頭，轉瞬離開了。

等他們都走了，江山月用筷子戳了戳盤子裏的幾塊五花肉，沒忍住，将話說開了，“萊萊，這世界上，沒那麽多叫林伽青的吧？”

褚笙萊垂頭盯着碗裏的飯粒，沒出聲。

難道，林伽青也曾是江大法學院的學生？

林伽青是知道她在法學院上大一的，為什麽這麽久以來，她卻從來沒說起過什麽？

能夠讓教過自己的老師們記了那麽多年，林伽青曾經一定是個非常優秀的學生。再結合今天唐韻演講完之後說的話，莫非，那個拿了很多全額獎學金offer的人，就是林伽青？

如果是這樣的話，林伽青在畢業那年前後，出了車禍？

而車禍之後，她一直呆在眸心，從前的人也就慢慢失去了她的消息。

想到這裏，褚笙萊就覺得胸口悶悶的，很沉很痛。

她有猜測過，林伽青從前大概是個怎樣的人，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林伽青會是一個這樣優秀的、有着無限美好未來的人。

天之驕子，一夜隕落。

沒有比這更可惜的故事了。

江山月還在串起自己了解到的消息，結果褚笙萊直接把筷子勺子一扔，端起盤子就走了。

“萊萊！你幹嘛去！”

褚笙萊沒回頭，“我要去見她。”

江山月再也叫不住她，嘆了口氣，“都什麽事兒啊。”

下午還有一個英語的劇目演出比賽，她和褚笙萊還有另外兩個女生一起排了一出英文版的《辛德瑞拉》，這會兒演出怕是要開天窗了。

爛攤子還得她來收拾，江山月也端起盤子離開，趕緊找人救場去了。

---

去林伽青家的路上，褚笙萊想了好幾種提起唐韻的方法，就是想借此問一下林伽青，到底她是不是唐韻和教授們口中的那個林伽青？

但等她真正走到了林伽青家的門口，要擡手敲門的時候，在眼前這個房子裏曾發生的一切卻都浮現在了腦海裏。

曾經她對林伽青一無所知的時候，林伽青對她的溫柔，對她露出的笑，那些才是她真正感知過的真實。

別人嘴裏的林伽青，還有眼前的林伽青，無非就是一個選擇的問題。

她選擇信哪個，林伽青對她來說，就是哪個。

褚笙萊糾結極了，站在門口遲遲不敢擡手敲門。

再退一步，就算林伽青真的是那個法學院傳奇，又如何呢？

褚笙萊認識的林伽青，沒有那些美名，沒有那些光環加身，可這一切，也并不妨礙林伽青在她心裏慢慢變得越來越特別。

而且……

如果林伽青真的是江大法學院的那個林伽青，一夜失去所有的感受肯定很痛，林伽青花了多少時間才走出來，才願意再次展露笑顏，她真的要提起過去的傷心事，讓她再次難過嗎？

褚笙萊不想這樣。

她想看林伽青笑，想看她和自己呆在一起時放松的神情。

她一點，一點都不想看到林伽青難過的模樣。

口袋裏的手機忽的一震，褚笙萊摸出來一看，是林伽青發來的語音。

她貼到耳邊聽，林伽青說：“阿萊，這周我們周六見好嗎？周日我大概又要去眸心一趟，宋姐說最近眸心來了挺多外國小孩兒，要找我專門做一些翻譯的工作，我……我想去試試，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呢？”

這條聽完，下一條又來了，“對了，我待會兒要去一趟超市，先提前為你準備一些零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我就都買一些，這樣等你來了，可以挑着吃。不過，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給我回個電話嗎？我還是想知道你喜歡吃什麽。”

褚笙萊喉間酸澀，好多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嗓眼。

她往後退了幾步，沒有選擇敲那扇門。

有些事情，答案并沒那麽重要。

褚笙萊轉身離開，又把兩條語音聽了好幾遍，這次，她聽出了林伽青在房間裏走動的聲音，聽出了她打開櫃門的聲音。

大概，是在準備出門。

就是這樣細微的、生活的細節，成為了她和林伽青如今關系的橋梁，所以，那些遙遠的她沒能參與的過往，和活生生的當下比起來……

什麽都不是。

不知道林伽青什麽時候才會出來，褚笙萊去了街對面的飯館，挑了靠窗的位置坐着，就這麽抱着書包，靜靜地等着林伽青出現。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褚笙萊視線的終點出現了一個人影，穿得嚴嚴實實，脖子上還系着上次新買的奶黃色圍巾。

今天的林伽青，看着似乎又和上次有些許不同。

她平時不是散着頭發，便是編兩個麻花辮，今天卻罕見的綁了丸子頭，看起來可愛得要命，像個很好揉捏的奶團子。

一見到林伽青，褚笙萊就感覺自己不自覺地松了下來，臉上還露出了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笑意。

她出了飯館，繞到對面，隔着幾步的距離跟在林伽青身後。

不太想打擾她，就想這麽跟着她，看着她。

林伽青穿着很厚實的羽絨服，握着盲杖走得緩慢，手機裏的導航聲音不大，剛好在她能夠聽到的範圍內。

平常她去的超市有些小，林伽青擔心買不到褚笙萊喜歡吃的零食，特意挑遠了一些的超市去買。

走了大約二十多分鐘，導航終于提示她到了目的地。

林伽青收起手機，認真用盲杖探着前方的路，進超市的路有一段小坡，她慢慢地踩上去，終于進到了超市裏。

林伽青進來之後沒有急着去買東西，而是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店員注意到她，跑過來問有沒有什麽能夠幫忙的。

“我想要一個推車，可以麻煩你給我一個嗎？”

林伽青說完，對着店員露出一個笑。

店員急忙說可以，拖過來一個推車，又問道：“需要我陪您一起逛嗎？我們超市有些大，您需要什麽可以跟我說，我帶您過去。”

林伽青頓了頓，沒有選擇拒絕，“好，那就麻煩你了，我想買一些零食，可以麻煩你帶我過去嗎？”

褚笙萊在不遠處跟着他們，看着店員把林伽青帶到了零食區，一個區一個區的問她想要買什麽。

林伽青從前也許就是個不愛吃零食的，聽完總是要皺眉思考一下，再伸出手摸一摸，問一問具體是什麽味道，再選擇要不要買。

好在店員比較有耐心，一點一點的給她講解。

林伽青一邊回憶着褚笙萊平時吃東西的口味，一邊聽着店員的話，最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昏了頭，放進推車裏的東西越來越多。

店員都有點看不下去，好心提醒，“您看，是不是買太多了呢？這樣也不太方便提回去吧？”

林伽青就跟個人傻錢多的二愣子似的，“沒事，我……就想多買點。”

褚笙萊在一旁看着，沒忍住笑出了聲。

真的救命，這個人怎麽能這麽可愛。

簡直可愛到犯規。

最後結賬的時候，林伽青掏出付款的二維碼來，一口氣掃了五百多塊的零食。

零食裝滿了整整三個袋子，林伽青艱難地用一只手全部提起來，另一只手抓着盲杖，沒走兩步，就因為袋子太重而頓住了腳步。

她有些犯難，試圖分散一下重量，結果發現一只手沒辦法既握着盲杖又提着袋子。

之前幫她的店員也已經進去忙了，超市門口人來人往，有很多人朝她投以視線，卻沒有人伸出援手。

褚笙萊忽然就心疼起來。

她看林伽青還準備再嘗試，趕緊給她打了個電話。

機械女聲朗讀了她的來電信息，“阿萊來電，阿萊來電…… ”

褚笙萊看着林伽青放下手裏的所有東西，手忙腳亂的拿出手機來，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好幾下，結果又不小心把電話刮斷了。

屏幕暗下去，褚笙萊看着林伽青，發現對方眉眼間盡是失落。

她又撥了一個電話過去，這次，林伽青輕輕地吸了口氣，找準正确的位置，接起了褚笙萊的電話。

耳邊的電話裏，傳來林伽青欣喜的聲音，“阿萊。”

褚笙萊也跟着笑起來，問她，“姐姐，在幹嘛呢？”

“啊，我出來買零食了，正在超市裏。”林伽青微垂着頭，丸子高高翹起，可愛得緊，“阿萊你在做什麽？”

“嗯……我在外面。”

林伽青哦了一聲，“對了阿萊，你聽了我發的消息嗎？我想給你買一些零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呀。”

電話裏林伽青的聲音，還有不遠處林伽青的聲音，兩相交疊，褚笙萊竟然産生了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她說：“你買的，我都喜歡。”

“我不挑的，真的。”

林伽青輕輕笑了兩聲，“哦，好。”

兩個人安靜了一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麽，卻又都沒有挂斷電話。

褚笙萊心緒亂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姐姐，你忙吧。”

林伽青剛疑惑地啊了一聲，電話就被掐斷了。她握着手機，好像有些失落似的，在原地靜靜站了一會兒，才把手機放回兜裏。

她彎腰，費勁地提起來幾個袋子，手指被勒得發疼，卻也不太顧得上了，另一手握着盲杖，慢慢地出了超市。

出門的時候，她走了神，沒能記起那個小坡，一腳踩空，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摔了過去。

林伽青驚呼一聲，就在以為自己要摔個頭破血流的時候，身邊撲過來一雙手臂，緊緊抱着她的身體往懷裏一扯。

手裏提着的零食飛了一地，林伽青被拽過去的時候腳下沒注意，狠狠一扭，疼得她臉都痛苦地皺了起來。

可是，疼歸疼，抱着自己的人身上有着很熟悉的味道，甚至，就連頭頂的呼吸，她都特別熟悉。

林伽青眉頭微擰，茫然睜着眼辨認，“阿萊？”

褚笙萊驚魂未定，牢牢将人抱着，人都要吓死了。

“哈……姐姐，你沒事吧？”

她想松開手，可林伽青扒着她的手臂，不肯松開。

“我，我腳好像扭到了。”

林伽青右腳使不上勁，左腳又扭傷了，徹底成了個殘廢，唯一的支撐點就是褚笙萊。

“啊？”褚笙萊着急忙慌的，“哪，哪只腳？”

她太過緊張，害得林伽青也跟着結巴起來，“左，左腳……”

褚笙萊反應過來，想也沒想的，直接彎身将林伽青抱了起來，抱起來之後四處看了看，實在沒有幹淨地方，只能先把她放在了超市門口的臺階上。

林伽青整個人都繃了起來，被放下之後，腳踝傳來細密的痛感，像被針紮似的。

褚笙萊摘下書包，讓林伽青墊在屁股底下，“等我一下，我去撿東西。”

林伽青，“好……”

她有些疼，縮回腿，輕輕揉了揉腳腕。

褚笙萊把幾袋子零食撿了回來，又拿回林伽青的盲杖，蹲到人面前，沒忍住嘆了口氣，“姐姐，你怎麽這麽讓人擔心。”

林伽青有些無辜，試圖轉移話題，“阿萊，你怎麽在這兒？”

褚笙萊卡了殼，片刻間想出個借口來，“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剛好在往這邊走。本來想悄悄去找你的，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了。”

說完之後，她沒忍住在心底裏為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胡說八道，你真是第一名。

林伽青半信半疑的，“這樣啊。”

褚笙萊把盲杖塞回她手裏，幾袋東西纏在手腕上，背對着林伽青蹲下，“上來吧姐姐，我背你回去。”

林伽青伸手摸到了褚笙萊的背，瘦削，卻又有力，她猛的縮回手，“別……太遠了，你會很累的。”

褚笙萊哄她，“沒事的，真的，走回去也就幾分鐘。”

幾分鐘嗎？

林伽青感覺自己走了好久才過來呢。

不過，既然阿萊說幾分鐘，那打個車确實太浪費了。

她這麽想着，撐起了身，拿好褚笙萊的書包，趴在了她背上。

“阿萊，謝謝你。”

褚笙萊穩穩将人背了起來，耳邊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莫名讓她心裏發癢。

有種叫保護欲的東西快在她胸腔裏炸開。

褚笙萊沒忍住耍了個帥，說：“那是，我總不能讓你疼。”

林伽青一愣，轉瞬笑開，沒再說什麽，只是抱緊了褚笙萊的脖子。

【作者有話說】

除夕快樂呀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