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眼眸

第9章

第9章

啓發小朋友。

等到褚笙萊收拾得差不多，十點早已經過了。

林伽青心緒難以平複，一直在卧室裏磨磨蹭蹭不肯出去。一直到聽見褚笙萊在外頭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這才回過神來，客廳裏涼飕飕的，她連個被子枕頭都沒有拿出去。

為了不再第二次撞衣櫃，林伽青翻出自己備用的枕頭和被子，趕緊給褚笙萊拿了過去。

褚笙萊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困意連天，偏偏林伽青一直不出來，她又不好去喊她。

想起還沒給鐘梁打電話，正要撥過去的時候，卧室門響，林伽青抱着厚實的被子與枕頭出來了，她人小小的，幾乎半掩在了枕頭之後，看起來有些艱難。

褚笙萊趕緊放下手機，起身過去接過林伽青懷裏的東西。

懷裏一輕，林伽青松了口氣，站在牆邊，“阿萊，你自己可以嗎？”

褚笙萊不知道怎麽想的，“不太可以，姐姐，你能陪我一會兒嗎？”

林伽青又是一愣，這是哪出？

“我，我要怎麽陪你？”林伽青實在跟不上年輕人的腦回路，應付得有點艱難，她自己還沒消化好先前的情緒呢。

“你有喜歡的童話故事嗎？給我講一個可以嗎？”

褚笙萊發覺，今天一整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林伽青在聽。可事實是，明明是她很喜歡林伽青的聲音來着，柔柔糯糯的，偏偏沒聽多久。

反正快睡覺了，騙一個睡前故事也是可以的吧？

“那我想想。”

嘴上這麽說着，林伽青還是在已經攤開的沙發床邊上坐下了。

褚笙萊鋪好被子，躺下去，扯過被角蓋在林伽青腿上，“小心着涼。”

林伽青被照顧得還不錯，心情好了一些，“你先閉上眼睛，我來思考一下給你講哪個比較好。”

褚笙萊聽話照做，“嗯。”

說是思考講哪個，事實卻是，林伽青從小到大就沒看過幾個童話故事，什麽醜小鴨都講不出完整的故事脈絡來，眼下只能努力思考出甚至是編造出一個故事來。

思考了好幾分鐘，褚笙萊都要在林伽青身上清香的味道中睡過去了，林伽青的睡前故事終于姍姍來遲。

她講的是，從前有一位公主，從小天資聰穎，被看作是接任國王的最佳人選。可是王國沒有公主繼任的先例，于是公主晝夜不辍，努力學習知識，十幾歲便敢深入叢林去斬殺惡魔。後來，公主漸漸成為了一位勇敢、自信又明媚的公主，王國境內再無反對聲音。

最後的結局是，公主成為了下一任國王，很好地經營着自己的國家，讓她的國家變成了遠近聞名的強國。

褚笙萊原本都困了，聽着聽着就醒了。

這是什麽魔幻又清醒卻毫無新意的童話故事？

林伽青講完了，自認為講得還不錯，獨立自信又清醒，這樣的故事肯定能夠很好地啓發小朋友。

孰知小朋友已經笑到不能自已，躲在被子裏的身體輕微發抖。

“我講完啦，你睡吧。”林伽青把被子蓋回到褚笙萊身上，自顧自站起來，“晚安，阿萊。”

褚笙萊回她，“嗯……晚安，姐姐。”

林伽青滿意了，回了自己的房間。

褚笙萊翻了幾下身，笑夠了，這才摸出手機給鐘梁發消息。

【媽，我感覺今天自己做得還不錯，沒有冒犯她，也沒有讓她感到不适。】

【對了，林伽青真的很可愛，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愛的女生。】

【睡啦，你早點休息！】

至于留宿林伽青家裏的事，她選擇不說。倒不是怕鐘梁擔心，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跟鐘梁解釋，自己竟然如此相信一個見面不到24小時的人。

自從認識林伽青以來，她好像總會做點不對勁的事情。不管是接受“阿萊”這種黏糊糊的稱呼，還是真的來赴林伽青的見面之約，像她這種慣于權衡的人，真的顯得很奇怪。

但見面之後發生的事，林林總總彙集起來，也算不得無趣。

褚笙萊想着：還挺有意思的。

發完了消息，聽着外面逐漸和緩下來的風聲，褚笙萊終于沉沉入睡。

林伽青同樣有些難以入眠，她從前就不是個善于和別人打交道的人，那時候滿腦子只有學習，性格在人堆裏甚至稱得上是木讷。出事故之後，眼睛壞了，她更是将自己封閉起來，不肯放任何人靠近自己身邊。

所以，能夠遇到一個相處比較舒服、還不知道她從前的人，真的太可貴了。

林伽青念起褚笙萊喚的一聲聲姐姐，想起她小大人一樣的語氣和口吻，唇邊不自覺漾開了笑意。

阿萊好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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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

原本要去錦和上班的路線在開出去沒有兩分鐘之後，轉換成了桐蔭路3號，林伽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眼皮直跳，心髒砰砰不安。

她驅車到了林伽青住的小區門口。這個小區不大，房屋緊湊，林伽青租的又是一層，所以在外面便能直接看到她家的房門。

根據日程來看，九點半的時候她有一個會，十點的時候還要去一趟區法院，原本是絕對不該來到這裏的。

她盯着林伽青家的大門，盯了許久，卻沒有任何動靜。

從小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妹妹，一直拿她當榜樣的妹妹，如今卻成了聽到她的名字都會變臉的最讨厭她的人。

林伽藍知道是自己錯了，她認錯，她也願意彌補，可是老天就是不給她這個機會。

林伽青出意外以來，她們之間說過的話一只手都能數清楚。而且大多都是她說，林伽青沉默不語，實在沒辦法了才會回一個簡單的音節。

旁邊有早餐鋪子，林伽藍饑腸辘辘的，打住思緒，下車去買了些簡單的早餐填肚子。

吃到一半，目光中的大門忽然打開了，從裏面走出來一個人。

林伽藍精神一震，本以為能看到林伽青，沒想到出來的卻是一個個子高高的女生，留着一頭卷卷的短發，看着年紀不大的樣子。

她伸手在花盆裏扒拉了兩下，翻出來什麽東西，回身遞了過去。

林伽藍的視線被擋住，努力的傾着身體，這才看見了被那個女生掩住的林伽青。個頭小小的，身板薄薄的，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她身上還穿着睡衣，頭發散着，像是沒醒透的樣子，一只手握着盲杖，另一手去女生手裏接過了花盆裏翻出來的東西。

高個子女生低頭說了些什麽，林伽青竟然笑了起來。

林伽藍眼珠子都快瞪出來，別說笑了，就連林伽青面無表情的模樣，她都很久沒看過了。這個高個子女生是誰，竟然能讓伽青對着她笑？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高個子女生往後退了兩步。林伽青擡手揮了揮，末了又忽然前進了兩步，拄着盲杖，跛着腳，努力地伸出手抓住了女生的一角衣服。

她擡臉說了什麽，高個子女生點了兩下頭，伸臂扶着大門，一直看着林伽青進門了，這才關門轉身離開。

林伽藍脖子伸得老長，甚至都發酸了。

可這趟沒白來，她不僅看到了伽青，還知道了伽青現在有了新朋友。

原來眼皮跳，也不全是壞消息。

早餐落了肚，胃裏沉沉的。

目睹了林伽青與陌生女孩兒相處，心裏的石頭也終于消散了大半。

林伽藍扶着方向盤，看着高個子女生出了小區，打到一輛出租車離開了。

她用目光審視了一遍那個女生，穿着得體，身上都是名牌，站也有站相，表情沉靜，看着有稚氣卻并不顯幼稚，應該是個好家庭出來的。

如此，她便能暫時放心了。

方向盤一拐，林伽藍按掉事務所打來的好幾個電話，飛快趕了回去。

九點半的會徹底錯過了，不過好在趕上了十點出發去區法院的隊伍。

今天他們是去旁觀一審的，案子不是她的，今天林伽藍的主要工作就是帶事務所新來的一些同事過去學習學習。還有一些來了沒幾個月的實習生，天天嚷着要去法院，江陌索性把人都交給了她，美名其曰是“帶教律師”，其實就是個老媽子的角色。

出發的一共有三個正式律師，其中數林伽藍最出名。等她的車到了事務所樓下，一群抱着書包的人卻都不敢上了，躍躍欲試的，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沒人敢做第一個人開她車門的人。

林伽藍沒轍，她不想這樣浪費時間，索性降下車窗，在人群中掃了一下，随手一點，“你們三個，上我的車。其餘的人動作快點，那邊還有幾輛車，別遲到了。”

被點的三個人只好朝着她的車走近。

兩個實習生不敢坐前面，眼疾手快地鑽進了後車座。留下唐韻一個人提着包手足無措，最後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坐進了副駕駛。

她第一天來報道，江陌直接讓她去樓下等一個叫林伽藍的律師，說她會安排。

林伽藍的名字響起的時候，唐韻心跳都差點錯了拍。

畢竟，這個名字，她不是第一次聽了。

錦和的人都還沒認全，不過結合主駕駛這位的冷臉，以及剛剛偷聽來的關于林律師的八卦，或許陰差陽錯的，她面前這個就是那傳聞中的林伽藍？

唐韻偷偷地打量幾眼，生怕驚擾到林伽藍。

嗯，和以前差不多，冷冽的氣場，生人勿近的氣質，果然是她。

唐韻悄悄咬着嘴唇笑了一下。

林伽藍發動了車子，卻好幾秒沒開出去，唐韻不明所以，扭頭對上林伽藍皺着眉的神情。

“安全帶。”

唐韻猛的回神，趕緊扣好了，對着林伽藍笑笑，“不好意思。”

林伽藍沒回話，一腳油門轟了出去。

今天她們旁觀的這個案子比較複雜，經濟糾紛中還摻雜了地方政府因素，打起來頗為艱難。但也正因如此，它才有值得觀摩和學習的價值。

擔任辯護人的是錦和事務所一個經驗很豐富的老律師，林伽藍知道他為了這個案子已經日夜不休地做了挺久的準備，饒是希望渺茫，也要努力搏一點勝算出來。

面對被告方律師的咄咄逼問，老律師臨危不亂，将自己搜集的證據一一呈出來。

林伽藍看得認真，抱着手臂，眉頭微鎖，顯然是有些擔憂。

一轉頭，旁邊坐着的人正在用紙筆記着流程，還有雙方的觀點以及羅列的證據，內容凝練簡要，記得都是關鍵部分，看得出底子不錯。

林律師這才終于正眼看了看對方的臉。

看了兩秒，恍覺眼熟，可不就是剛剛副駕不系安全帶的那位麽？

于是林伽藍又收回了視線。

唐韻筆尖一頓，悄麽地又偷看了林伽藍一眼。只要身處法庭，不管是作為律師還是觀衆，她的神情永遠都是嚴肅的，一如她對待法律那般。

只是……她的鼻子怎麽這麽挺啊，睫毛也好長。

晃晃腦袋，怕被林大律師罵，唐韻趕緊專注于自己的筆下。

她雖說是在江大讀的本科，但是留學和工作都是在日本，這會兒回國，難免需要一段适應的時間，努力學習是唯一應對的法子了。

該記錄的就要記錄，不懂的就要及時問。

在錦和這邊的律師提出一個法條的時候，唐韻顯然沒什麽印象，于是舉着本子，好學地去問旁邊的人，“林律師，剛剛援引的法律條款是出自？”

林伽藍轉過頭來，“2021年1月1日起施行的民法典，沒看完？”

唐韻抿住嘴，幹笑一聲。

她當然是看了，只不過是剛開始看，14萬字，哪兒能這麽快就看完并且理解透呢？

林伽藍問的是沒看完，而不是沒看過，算是留面子了。

唐韻便就坡下驢，“對，才開始看呢，估計都沒看到這塊，難怪沒印象。”

林伽藍扭臉看着唐韻，不知道為什麽，眼前這個女生看向她的目光，總是會讓她覺得恍惚看到了林伽青。

那種有點崇拜，卻又不是完全的崇拜，而是想着有一天也要變成她這樣的眼神，讓她覺得很熟悉。

她終于有了些軟和的神情，“等會兒回去，去我辦公室桌上拿這本看吧，我做了不少筆記，希望對你有幫助。”

唐韻眼神一亮，“真的嗎？太謝謝林律師了。”

“沒什麽。”

林伽藍又轉眼去看庭上，唐韻摁了兩下筆，決定把腦子裏剛剛聽到的關于林伽藍律師的八卦全部抹去。

她發覺，這個人根本就不像大家口中說的那樣高冷無情，也不像從前江大傳的那般生人勿近。

願意把自己做了筆記的法典借給別人看這種事，可太大方了好不好。

果然，不能從別人口中了解一個人。

【作者有話說】

以後改到中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