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拔彈片
拔彈片
彈片極細極薄,時醉後背外露的傷痕只有刀刃般的薄度,複生作用之下,這條十餘厘米的長痕已經開始慢慢痊愈結痂,甚至傷口兩端已開始生出淡粉的新肉。
而葉驚秋要做的,即是把這傷口重新割開。
時醉肩頭緩滲出一層密密的汗珠,眼下這荒郊野外根本沒有麻醉藥物,葉驚秋不敢去細想那鈍刀生生割開骨肉的痛苦,更何況目前承受這痛苦是的她的隊長。
她慌忙轉開視線不敢再看,屏住呼吸後穩住尚在顫抖的雙手。雪亮刀尖再不停頓,略一用力便徑直削開那閉合血肉,猩紅奪目的鮮血如泉湧,剎那間染滿時醉整個後背,結成蜿蜒如蟲的血痕。
割開了!下一步只要拔出彈片割掉壞肉就好了!
整個過程中時醉卻一聲動靜也沒有出。葉驚秋長呼一口氣已是滿頭大汗,低聲快道: “隊長,我要拔彈片了,我快些。”
時醉依舊默不作聲,只微微點了點頭。
複生堪稱恐怖的恢複功能正減慢着外流的鮮血,不過先前湧出的鮮血已沾染了半條被單。時醉體型略顯削瘦,常年藏在作戰服下的身體更是蒼白如紙。但此刻那曲線流暢的光潔背部卻遍布數條黑紅血痕,簡直觸目驚心。
葉驚秋淋了些酒精在手上,眼下條件簡陋只能一切從簡。她單手撐在隊長左耳旁的空地上,俯身徑直捏住了那外露的一截彈片!
時醉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肌肉無法控制地繃緊,大滴大滴的汗珠從她額頭上滾滾而落,一時竟分不清血與汗的區別。
葉驚秋看出隊長緊張之意,她握緊彈片輕聲扯起不相關的話題,左手緩緩拍着時醉後背: “隊長不要想太多,放松,放松……南南姐說這地的毒枭手裏有臺不錯的越野車……”
溫熱的吐息打在後頸處,獨屬于小隊友的氣息帶着濃濃的安撫之意。時醉沒由來得一陣心安,幹脆閉上眼睛咬緊口中布條,努力控制後背肌肉放松下來。
就在這瞬間——
葉驚秋眼疾手快不再猶豫!右手用力将彈片整個拔出!粘連蔓延的血肉飛濺,時醉悶哼一聲,死死抓住床沿的雙手青筋暴起,難以想象她承受着何等痛苦。
有血點濺落,葉驚秋随手擦掉血污,右手徑直拎過酒精瓶。隊長後背的傷口稍深,現在又沒有棉簽或棉布,只有傾倒沖洗這一個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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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看隊長神情,這樣的待遇如果放在她身上,恐怕光是割開傷口那步,葉驚秋就能把嘴裏那團布條嚼爛掉,然而時醉從頭到尾也未發過幾次聲音,安靜得不像是個正常人。
好吧,隊長本來就不能算在常人的範疇裏。哪個常人能受這麽重的傷還能睜眼說話的
葉驚秋給自己開玩笑緩解緊張情緒,嘴上還不忘繼續絮叨些有的沒的來轉移隊長注意力。
她拔開酒精瓶口,握住隊長肩頭,換了種輕快的語氣: “等會兒我摸去那個毒枭的家看看,反正在這裏當頭目的都不是好人,順利的話我就造福一方,不順利的話我就偷個車就跑,這麽計劃可以吧隊長”
時醉此刻殘存的清醒意識不多,她慢慢地辨認出小隊友話中意思,剛要點頭應下,便只覺後背傳來一陣絞痛,如錐子狠鑽的痛苦幾乎要咆哮着侵到五髒六腑裏。
身體反應滲出的生理淚水模糊了所有視線,她死咬住口中布條悶哼,拼着命不叫自己昏過去。然而那灼痛太過劇烈,猶如一團烈火焚燒過身體每一寸土壤,如刀振般的耳鳴聲叮一聲開始回蕩。
黯淡天光描摹出模糊的身影,急切溫和的細語慢慢低下去,烈焰般的灼痛之中,泛黃破敗的牆壁化作扭曲狹小的色塊,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慢地上浮,最終幻化成一團夢般的殘影。
等意識回籠仿佛已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小時,時醉再睜眼時只覺自己幾乎被包在一團暖意之中,像是擁抱一般。
“沒事了,沒事了,都結束了隊長。”
葉驚秋緊貼她身側,輕輕俯在她耳邊低聲細語,沾着酒精的紗布親昵地拂過她滿是血污的鬓角,擦出蒼白失血的原色。
小隊友似乎還沒察覺到她已經醒了,嘴裏還不重樣地絮叨着或安撫或轉移注意力的瞎話。也許是說了太多次這種話,顯得聲音都有點沙啞。
她能感受到自己耳邊的發絲被人小心地勾起又放下,微涼的觸感輾轉于淌滿幹涸血跡的耳側。
“隊長你快點醒,不然等等阿謝過來就要罵我沒照顧好你了。不過慢點醒好像也可以聽說這邊兔子好多,咱們今晚吃燒烤——等等,你傷口剛好是不是不能吃油膩”
好長一段自言自語,溫熱的觸感打在耳邊泛起難以控制的顫栗。時醉努力動了動嘴唇,卻還是沒能擠出什麽話。
葉驚秋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應該是去重新換紗布塗酒精了——因為時醉發覺小隊友清理的範圍已經下延到腹部了。
時醉覺出點奇怪,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吧她記得自己內搭的長衫還是完好無損的,明明剛才只露了個左肩後背出來。
葉驚秋此刻早把隊長襯衫解開了,先前拔彈片時飛濺的血液下滲到腰腹處,髒水和污血幹作一團污漬,不擦是絕對不行的。
但這地方她往常不敢碰,練拳時都不敢打這塊。原因無他,隊長這塊的腹肌流暢得過于漂亮了,葉驚秋身為一名心理合格經常上網沖浪架梯子翻牆的十八歲成年人,有一點小小的害羞也是很正常……
正常個屁啊!
葉驚秋盯着隊長那截稍顯勁瘦的腰腹狠狠唾棄自己的跳脫腦回路。明明上一秒還在上演醫療大片之緬北絕地求生,下一秒她就擱這兒高喊色既是空空即是色了
寧晚變臉都沒這麽快的謝謝。
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抛出去,趁着隊長還沒醒,葉驚秋決定抓緊搶救一下傷口,壓力制造動力,三下五除二她即制造出一個堪稱煥然一新的隊長。葉驚秋啧啧了兩聲,邊給隊長系扣子,邊誇自己:
“不行了隊長,我這戰時搶救手藝太出色了!瞧這漂亮的繃帶,瞧着細致的服務,隊長我要是誇咱倆太棒了太了不起了你會覺得用詞誇張麽”
“不會。”
葉驚秋系到下擺第二顆扣子的手頓住了。
哈哈哈,隊長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回複她呢這當不當正不正的,隊長肯定還睡得好好的呢!
然而下一秒響起的聲音就擊破了葉驚秋的幻想。
“你超級棒超級不起,”時醉咳了兩聲重複剛才聽到的話,然後吸了兩口氣,慢慢擡頭看着滿臉我是誰我在哪的葉驚秋,禮貌道, “所以超級棒超級不起的葉驚秋同學,可以幫我把扣子系一下麽”
吹了這麽久涼風,她真有點冷。
說時遲那時快,時醉但見眼前小隊友嗖一聲起身嗖一聲轉頭嗖一聲舉起右手發誓。
“隊隊隊隊隊長!我只是剛剛恰好清理到那裏而已!我絕無二心二意!”
詞語似乎用錯了
但也沒必要糾正。
時醉又咳了幾聲,葉驚秋卻身形一顫,隊長這幾聲咳得似乎有點太虛弱太中氣不足,在中醫裏這叫什麽來着上熱下寒還是脾虛腎虛
沒等她思索一二,時醉再度開口,這次聲音要平穩很多: “沒有怪你的意思,還要辛苦你繼續幫我清理傷口,我手臂現在暫時還動不了。”
葉驚秋如蒙大赦立馬坐回,她眼疾手快地以一秒一顆的速度幫隊長穿好內衫,然後超乖地捏着紗布幫隊長清理掉手臂殘痕。
內衫被重新扣好,時醉望着低頭認真幹活的小隊友不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某些時刻,時隊長可能才是那個更不敢的一方。
把方才的想法都抛掉,時醉低頭摸着包紮好的傷口。葉驚秋早已細致地給她纏過一層又一層繃帶,不僅将加持複生與修複兩重命令的傷口裹了個嚴嚴實實,還順便幫她把脖頸處的劃傷一并處理掉。
小隊友手藝見長,蝴蝶結打得也好看多了。
時醉摸了摸繃帶接口處那歪歪扭扭的蝴蝶結,沒由來地覺得心中很踏實,一種不同尋常的情感慢慢滋生長出,近乎要觸動了她整個心弦。
她擡頭盯了會兒忙忙碌碌,除了雙手外堪稱灰頭土臉的葉驚秋,才發覺她也已是滿頭大汗,大概都是急出來的吧。
最後一塊劃傷處理完畢,葉驚秋丢掉紗布,超開心的笑了兩聲: “隊長,這回就沒問——”
“題了……”
時醉忽然擡頭,以從未有過的眼神靜靜地注視着她。
“謝謝,”隊長低聲道, “也許這兩個字很輕,但我現在也只能說謝謝,這一路辛苦你了。”
這好像是第一次她察覺到隊長如此外露的情緒,那麽平常那麽平淡的兩個謝字,從隊長口裏說出來卻格外沉重。
深黑如墨的瞳孔這樣專注地盯着她,葉驚秋都有點恍惚了,她超小聲: “隊長你不是說隊友間不用說謝的嘛,你怎麽還跟我這麽客氣。”
時醉嗯了一聲: “因為想誇你”
還沒等葉驚秋哇塞一聲猛然擡頭,時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補充: “超級棒超級不起的葉驚秋同學。”
葉驚秋: “……”
葉驚秋: “隊長你老提這個就過分了啊!”
時醉很輕地笑了一下,收斂掉剛才流露出那股轉眼即逝,卻依舊濃烈如重墨的情緒: “好,不說了。你剛剛說這裏的頭目有輛越野車”
葉驚秋點頭: “對!南南姐說那個頭目是個喜歡玩車的,越野車和機車裝了滿滿一車庫。”
時醉還在思忖,卻在此時平地一聲槍響,緊接着便是毫不遮掩的喊叫與哭聲!
“是南南姐!”
葉驚秋猛然起身抓起身旁長刀: “隊長你藏好,我必須得去看看!”
不是猶豫的時候,時醉點頭說了句小心,葉驚秋便立刻如火箭般竄了出去,言出法随發動到極致,幾個翻騰便跑到了不遠處姜之南的那座小屋。
四周沒人沒槍,門口空地處唯有一輛破爛的摩托車。屋子裏碗筷落地,啪啪啪瓷碗碎裂聲不絕于耳。葉驚秋鼓搗開門鎖,悄悄地從後門溜進了內廳。
不大的飯廳裏此刻滿地狼藉。葉驚秋翻滾到冰箱之後,擡眼一看,只見一黝黑的兇惡男人已掐住了姜之南的喉嚨,正将其死死地抵在牆上。
“你說還是不說有人親眼看到你藏了兩個人,你還想狡辯!”
姜之南滿臉通紅,已然氣息不足有昏迷之疑,她拼命地掰住那男人的右手,艱難地搖着頭: “我真的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什麽外人。”
男人嘿嘿一笑: “行,你不說也行。那這樣,老大今晚要招待客人,交代行蹤和陪客,你選一個吧。”
“我,我不選……這批花剛種下去,我還沒檢查過病害問題!”姜之南努力擡出擋劍牌,那男人卻不屑地笑了一下,明顯已不耐煩。
“行了行了,別老拿你那點東西說事兒,讀個大學還給你讀出優越感了。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不說就跟我走,晚上什麽遭遇嘛,哼,你自己想想。”
姜之南依舊搖着頭死命不說: “我,我真的不知道。”
“好好好,路是你自己選的!”
男人目露兇光,獰笑着就要一拳打暈姜之南,電光火石之間,葉驚秋卻一個縱跳徑直躍入!
她左膝狠狠地将男人扣倒在地,右手手起刀落,立刻将長刀直切入男人右肩胛骨。
小小的飯廳內,登時響起殺豬般的嚎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