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殘痕轍
殘痕轍
世界一團寂靜,無邊夜色中爆出淩厲如刀劍的氣流。幾近音速的刀刃毫不猶豫地斬入對手的身軀,和着迸濺的鮮血狠狠咬入門框,殺出漫天鐵屑。
刀痕極深,挾勁風以叩鋼鐵,也能生生在鐵門上割出殘痕。周弦徽只略看了看刀口深度,心中便已有決斷。
“這是日本劍道的居合斬,或者說,拔刀術。講究極致的速度,只求一擊必中。我半年來只教了小秋這一招刀術,這刀雖未成形但已得精髓。不會錯,是她。”
這間生産點如今已亮如白晝,匆匆糾結隊伍趕來的基地成員還是慢了一步,只能看到遺存的戰場。
謝平之聞言嘶一聲,若有所思: “我沒學過日本的刀術,但也對這東西略有所聞。居合斬容易爆鞘不說,光是出刀後快速收刀就已經違反了要時刻警覺的殘心要訣,這種近乎生死的場面,收刀耽誤的一瞬,怕是小秋都要連失幾招吧”
“是,所以她受傷了。”周弦徽點頭,她視線輕掃這處狹窄的走廊,腦海中稍稍推演,便向右跨出一小步,微微蹲下。
謝平之叫人多打了一盞燈,順着周弦徽手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照出一灘淡褐的血印。她擅長熱武器,對刀術一道的解确實不如周弦徽,況且後者還在日本生活過十餘年,這種涉及到專業的問題,她還是閉嘴比較好。
“這失血量對小秋來說有點大吧十三號恐怕切中了她拿刀的右臂。”
“這就無法推演了,也許小秋用了修複命令維。穩持刀的強度,”周弦徽起身,眼神掠過走廊兩側如風霜般的刀痕, “但後面兩人糾纏了至少幾十招,很難想象小秋能在Y計劃殘留物的手下堅持這麽久。”
“不僅堅持得久,還成功達成了反殺成就。”
謝平之側目看了看不遠處已經涼透的十三號屍體,開始掰手指數數: “中國的詠春八斬刀,日本的居合斬,尼泊爾祭祀刀術……我要不也跟小秋一起訓練得了,這半年她學的刀法數量都快追上我了。”
“不止,而且這些刀法都是快刀。十三號的本能永夜能徹底封禁一個人的視線,永夜加附的戰場之下,十三號就像是藏在陰影裏的忍者,光憑眼神是鎖定不了她的位置的。”
“所以小秋要用快刀,”謝平之一攤手,話到這份兒上她也明白了, “敵人為了迎刀勢必也要加快刀速,而刀刃越快那麽刀嘯越重,聽聲辨位——這種情況下永夜的困境也就破掉一半了。”
周弦徽向十三號的屍體走去: “對。盡管她的刀法還不熟練,但有這份戰鬥意識就已絕佳。這種堪稱飛躍的進步速度,小秋倒不像是初學者,簡直是失憶的滿級格鬥家撿回記憶。”
“找到人後你記得也要再這麽誇誇她噢,”謝平之啧一聲, “不過依照你的說法, Messiah那群人是在門口等着十三號和小秋決出勝負的。等小秋奪門而出就開始整群追捕,最後一群人還是往……更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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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弦徽眉頭微皺,很少地露出幾分不确定的神色: “聽起來很詭異,但推演結果确實如此。Messiah追捕小秋并非窮兇極惡,只是步步緊逼,像是……”
“像是”
“像是逼小秋激發潛力一樣……”周弦徽攤手無奈, “好了你別這樣看着我,我也只是初步估計而已。不說這些了,先去北面勘察她們的行跡吧,找人才是正事。”
謝平比了個OK的手勢: “最後問一句,洛教授和鐘小姐已經去礦坑了。那之後還要和我們一起走麽還是另外找人護送她們回基地”
“一起走。”
周弦徽剛問完便想到什麽,她凝視了謝平之兩秒: “你對鐘小姐真的越來越上心了。”
謝平之不自在地眨眨眼睛: “咳咳,互相關心是基地守則嘛。”
周弦徽沒工夫跟她開玩笑,只低聲道: “所以阿謝,你究竟對鐘小姐是什麽想法我知道你看過本能與異獸部出具的推測報告。五年前死去的那個鐘清極可能是異獸幻化而成的,而鐘小姐也許就是它參照的原型。”
這不是第一次兩人提起這個問題,謝平之情緒很平靜,只退後一步小聲道: “我知道,我也知道我能覺醒,是受了我,我妻子的一部分幹擾。但鐘小姐和她……實在是太像了,姓名,外貌甚至性格,我甚至都要分不清了。”
“所以我才問你,你究竟是怎麽想的鐘小姐對女人并不反感,如果她真的願意,或許也不是不可以。”周弦徽別過臉去,仿佛不想洩露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
謝平之懵掉: “你不是來勸說我不要沉溺的!”
周弦徽平靜: “當然不是。倘若要我把話說得偏激些,所謂的勸解一律是沒有感同身受的旁觀者言。如果有異獸能幻化成我姐姐的模樣,我願意用我為基地積累的所有貢獻換取一個以血液圈養它的機會。”
“哪怕是一輩子”
“哪怕是一輩子。”
謝平之定定地看着自己這個處事最為和善的隊友。她面上依舊帶着很淡的笑意,但唯獨方才那幾句話,讓謝平之得以窺見那平靜下掩蓋的驚天駭浪。
“再說吧,”謝平之呼出一口濁氣拍拍臉, “她和基地簽的是終身合同,以後還有很長時間。”
周弦徽點點頭不再說可能僭越的話,重新蹲下身說回正題:
“你先走吧,我繼續查看十三號的屍體。畢竟她和上次入侵基地,死在隊長手下的十二號相貌基本一致。她們兩個人的本能分別為聽光和永夜,也許這是一對同卵雙……”
“周周姐,阿謝!”
一道急促的聲音直接打斷兩人好不容易進行的對話,謝平之擡頭看去,但見是異獸部的工作人員匆匆跳來,滿臉焦急。
“怎麽了找到隊長和小秋的痕跡了”謝平之上前幾步好奇道,冷不丁手中卻被塞了個文件。
“不不不,是曼谷分部在泰國灣檢測到了極高的元素波動!”
“泰國灣具體是哪裏”
“一整個,幾乎是整個大陸架範圍。”
“有多高”
“堪比燭龍!”
*
“謝謝南南姐,這些東西足夠救我姐姐的命了!這個送給你,全當我一點小小的謝禮。”
葉驚秋小心珍重地将酒精和醫用繃帶塞進抽屜裏,轉而随手摘下脖頸上的一枚金墜遞給姜之南——這東西是她在仰光買來當紀念的,沒想到現在能派上用場。
姜之南卻頓時後撤,趕緊擺手: “別別別,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小秋你用不着這麽客氣。”
“權當客宿費嘛,”葉驚秋不管不顧地徑直把金墜塞進姜之南手裏, “還要感謝你能給我們個容身之所,快收了吧南南姐,否則我真的心裏過意不去。”
姜之南低頭看了看那金墜的成色,她确實很缺錢,不得不說小秋這份“回報”她幾乎無法拒絕。
她嘆口氣合上手: “那我就真收了,謝謝你,這東西可以夠阿玉一個月的藥錢。”
葉驚秋用力點點頭: “不客氣,只是如果外面有什麽奇怪的人來的話,還要麻煩南南姐第一時間告訴我。”
“你放心,我會盡量幫你留意的,”姜之南點頭道, “只是這裏通訊不便,我的手機也被老大收走了,電話什麽的我一時沒辦法幫你。”
“沒關系,有這些酒精在就已經很感謝你了。”葉驚秋咧開嘴笑了笑,似乎是全無防備的樣子。
“好,那我先出去繼續照看花。我聽人說緬甸軍方扣押了執政黨的大官,緬北也很亂,你有需要和我說,不要貿然出門。”
“我會小心的,南南姐再見。”
“再見。”
姜之南推門走掉,葉驚秋卻依舊藏在門後許久,等她親眼看着姜之南的确确的地是走去不遠處的罂粟場照看花朵,這才長呼一口氣,快速掀開門簾閃進裏屋。
時醉依舊側卧在床榻上,背後滲出的鮮血已經完全幹透。不說話只沉睡的隊長眉眼沉靜,葉驚秋摸了摸她的額頭,還是滾燙。
她昨晚殺掉十三號後極速向外奔逃,卻不想正好遇上趕來支援的其他Messiah成員。葉驚秋借着地形把這群人甩掉,這才匆匆帶着隊長繼續北逃,在一處農場邊發現了一間荒廢已久的小屋。
後來她遇到來屋子裏拿農具的姜之南,一番誤會之下,才知曉這裏是一處毒枭的種植農場。姜之南則是從中國被騙來的勞力,因為本科讀的是植物學,才僥幸躲過毒枭魔爪,被安排看守農場。
看她們也是誤入此地的中國人,姜之南對她們伸出了援助之手。葉驚秋很感謝她,但警惕心依舊沒有徹底消除。
畢竟隊長現在情況太過危險,再經不起一點折磨損傷。那麽長的彈片直插後心,如果不是時醉,換任何一個人來,估計墳頭草都開始長苗了。
距離火箭。彈爆炸保守估計也至少過了38h,彈片深入地方的傷口只是将将止住血,但裸漏在外面的一小節創痕卻已經在複生的作用下開始修複,再不拔彈片,這東西真要被徹底封在裏面。
“隊長,隊長”葉驚秋輕聲喚着時醉名姓,這間屋子她已經盡力清掃幹淨掉,但環境還是簡陋的過分,以至于哪怕是白日,屋裏也太暗太不明朗。
時醉呼吸沉重,重傷使得她大部分時間都在休眠,用以保持極低的生命存續狀态。但葉驚秋的喊聲還是慢慢将她從沉睡中驚醒。
鴉羽般的尾睫輕顫着,細碎的汗珠沿着難得顯出些靜意的臉龐垂落,時醉緩緩睜開雙眼,正正地對上葉驚秋。
那雙瞳眸依舊漆黑如墨。葉驚秋愣了一下,不知為何地下意識移開視線低聲道: “隊長,我托人搞到了一點酒精和繃帶。我的修複命令也有長進,我把彈片幫你拔出來麽”
時醉點點頭,視線卻在滑過小隊友右臂時頓住,一團黑紅色血痂猙獰地橫在右肘處,幾乎要砍斷葉驚秋的小臂一般。
“這是……怎麽回事”她輕咳了兩聲,有點艱難地指了指。
葉驚秋陡然把衣袖放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臉上還是笑嘻嘻的: “擦傷,昨天在躲Messiah那群人的時候跑太快了,擦到石頭上了。”
時醉不說話,謊言已經明顯到不用想就能看穿的地步。什麽擦傷能那麽深她看着神色疲倦卻依舊詳細問她情況的小隊友,心中忽然泛起莫名的感觸。
帶着一個成年人夜奔不知多少裏,在沒有和外界通訊,沒辦法向基地求援的情況下躲避追殺,尋到這麽一間破屋,她心裏會慌亂麽會恐懼麽
時時刻刻都要處于警惕的狀态,她會疲倦麽
明明離她給小秋開完家長會不過一禮拜,她前幾天分明還在說十八歲零三個月的成年人并沒有長大多少,如今眼下逃亡與求生的壓力就盡數壓在了她一人頭上。
時醉許久都未說話,葉驚秋小聲道: “隊長,再不拔出來我擔心真要嵌進去。”
“拔吧,”時醉回神,她随手艱難地扯下內裏較為幹淨的一截衣角,輕聲道, “不要顧及我,怎麽快怎麽來。酒精淋上去就可以,不要塗,那樣太費時間。”
她說完便咬住了那團布團,而後扯下左肩已經殘破的衣帶,徹底露出那道暗紅的猙獰傷口。
葉驚秋點點頭深呼一口氣,她取出在沸水裏反複煮過,又用火烤消毒的那柄刀,慢慢地去割掉已經封住一半的刀口,好方便整塊地取出彈片。
利刀一閃而過,鮮血重新湧出。時醉一聲悶哼也無,可葉驚秋擡頭望了一眼,卻分明看見隊長肩膀上滾滾而出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