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殺掉我
殺掉我
陽光明媚,海風和煦。下午十四點的氣溫正好,一月初的東南亞已從寒風中掙脫出來,緬甸的國花仙丹甚至都已含苞待放。
這裏是片表裏不一的熾熱土地,宣傳片上的東南亞富于添加東方香料的頂級美食,英語流利的上層人士出入于名門豪舍之中;真實的社會風貌卻近乎冷酷無情,戰亂,毒品與詐騙皆能致命。
尤其是在緬甸這片鑽石形的國土上,一面是幾乎不會休止的軍政府與暴力抗争濺起火光與鮮血,一面是大批富有的觀光客在游輪上飲盡名貴的酒水,欣賞伊洛瓦底江的別樣風情。
的确很危險,如果不是一隊正好要前往這裏尋找丢失的潘多拉之盒鑰匙,洛塔瑞奧與鐘清也會向上申請調動隊伍做臨時保護。
武器箱裝備還在運輸途中,暫時可以享受異國風情的基地成員忙裏偷閑處于休息階段,只不過休息的娛樂活動有點別樣精彩。
露臺超大躺椅上,謝平之滿臉皆是傷感之意,湛藍色眼眸裏寫滿無人能懂的哀嘆,好似孤高的山巅。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抽了一盒,卻也解不開我這紛亂的思緒啊。”
時醉看着她手邊那盒光掉的草莓味Pocky沉默了。
聽聞此言的葉驚秋卻如得道高僧般看破紅塵,她感慨: “但帶酒的更容易讓人忘記過去,希望這些阿謝你永遠不會懂。”
時醉: “……”
時醉: “所以你吃的那盒是酒心巧克力味麽”
葉驚秋嗯哼一聲: “哎呀隊長,不要揭穿我嘛。”
時醉全力按住額角跳動的青筋,面無表情地坐在葉驚秋旁邊。
她現在覺得,和小隊友過分熟悉似乎也不是一件很純粹的好事。畢竟小秋同學近來的放肆行為已經不能簡簡單單地用随意來形容了,簡直像一輛開了180邁的高速機車,在奇怪的道路上朝着奇怪的方向以奇怪的速度飛奔。
比如……
Advertisement
“我不吃零食。”
時醉看着舉着包餅幹棒湊過來的小隊友語氣無奈: “你自己一個人繼續忘記過去吧。”
葉驚秋锲而不舍,語氣超輕: “可是真的很好吃的隊長!是那種提拉米蘇和堅果巧克力都要被它斬于馬下甘拜下風的好吃。”
這種事情最近經常發生,葉驚秋往往打着各種各樣的旗號來試圖讓時醉二十餘年不變的生活發生一點微妙的改變。
按照謝平之的看法,這是善良的小隊友實在不忍看隊長沉溺于除了訓練與睡覺之外過于苦行僧的生活,企圖用自己太過于貪圖享樂的生活方式救隊長于困頓,拯時醉于苦惡。
依照時醉的看法,葉驚秋純粹是故意的。
自從在二零九水杯一事過後,時醉懷疑是自己不慎流露的非常态化面孔引起了葉驚秋的強烈興趣,使得這位同學試圖用多種方法再現那日情景。
雖然時醉不知道那天究竟連通了隊友的哪根腦神經,但隊長沉思片刻總覺得這是打擊報複行為,根據Aether的網絡信息檢索,這種行為往往是因為她在訓練場上的冷面形象太過無情,從而導致葉驚秋心存挑戰隊長權威的妄想。
所以被哄騙嘗過提拉米蘇小蛋糕和巧克力後的時醉決定再不給小隊友可乘之機:
“好吃也只是一種味覺主觀感受,也許它并不符合我的口味。”
葉驚秋眨眨眼: “真不吃”
時醉堅定搖頭: “不吃。”
葉驚秋一秒入戲泫然欲泣: “你好冷漠。”
前後差異太大,時醉有點猝不及防: “……你想去藝考了”
葉驚秋置若罔聞,努力擠出點勉強能用滴做計量單位的眼淚: “隊長你好冷漠,是不是從沒愛過我原來聯系如此脆弱,你又一次拒絕了我。”
時醉: “是走聲樂嗎歌詞确實很押韻。”
葉驚秋: “我的心這一刻都碎成二維碼了。”
時醉試探: “但掃出來後還是……”
葉驚秋猛點頭: “求你吃一口!”
時醉忍不住輕笑一聲,小隊友的邀請過分熱情。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找個理由委婉拒絕: “但我還戴着作戰手套,不方便直接接觸食物。”
“我給你拿!”見隊長有松動可能,葉驚秋眼神一亮,立刻舉起一根餅幹棒, “我剛用七步洗手法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結束後還塗了一層免洗酒精,超級幹淨。”
時醉有點無奈: “甜點也不是什麽健康食品,你和阿謝怎麽會這樣熱衷”
葉驚秋湊得更近,充滿期望的眼神亮得像燈泡: “別轉移話題嘛隊長,你說要吃的。”
“我什麽時候……”
時醉拒絕的話止在嘴邊,葉驚秋那副求求你啦的表情實在是沒辦法讓她狠下心把隊友推走。
算了。
時隊長第N次在心裏重複這兩個字,索性眼一閉心一橫,幹脆利落地摘掉右手手套,從小隊友那接過半根餅幹棒,咔嚓一聲咬掉了一小口。
一旁觀戰的謝平之:
不是,葉驚秋你還真有兩下子,這都能讓你給隊長糊弄進去點零食
葉驚秋卻失望地啊了一聲,沒料到隊長居然舍得把半永久手套套裝拆卸掉。這樣一來豈不是效果大打折扣!
不過隊長願意嘗一點甜食也屬于意外之喜了,每天都吃得像健身餐豈不是失去了人生一大快樂源泉隊長BMI水平都要掉到正常水平下了。
“這個口味怎麽樣不喜歡還有我還有牛奶抹茶可以換!”
時醉将最後一口餅幹咽下,看着一直努力觀察她面部表情的小隊友不禁失笑,還是一如既往地給出了認真評價: “口感确實還不錯,偶爾吃可以,但是似乎比上次的小蛋糕甜膩了些。”
葉驚秋深沉地點點頭: “懂了,隊長喜歡吃蛋糕!”
“斷章取義,”時醉拿葉驚秋有點沒辦法,要不是手上有餅幹渣,指定要敲敲不怎麽聽話的葉同學,她抓起旁邊的手套, “我去看看周周的進度。”
葉驚秋笑得一臉燦爛,朝隊長揮手: “隊長慢走哦。”
時醉離開露臺沒兩秒,謝平之立刻搬着椅子蹭過來,沖葉驚秋比了個大拇指: “您膽子是真大。”
葉驚秋把袋子裏餅幹渣倒出來一口吃幹淨: “其實還是隊長人好願意陪我玩啦。”
其實她清楚隊長這半年都對她很關心,大概是擔心她會因為許銜月昏迷的事情難過,挑明又覺得以自己的性格不會說出真實答案,這才只沉默地在她背後注視着她。
只不過有一點可能是隊長沒想到的,葉驚秋同學“稍微”有些得寸進尺。
屋裏響起隊長的聲音: “阿謝,去取元素武器了。”
謝平之诶一聲,鯉魚打挺式地從躺椅上跳起來,走之前扔給小秋一把匕首。
“幫我還給鐘小姐,就說武器到了,感謝她的援助。”
葉驚秋好奇地看了看這把做工精致的匕首: “你怎麽不自己去”
“這不是不方便,不說了不說了,你現在過去就好,等等我和周周正好要清理房間。”謝平之擺擺手不欲多言,很快就溜走了。
不會是意識到自己對鐘小姐移情過度,現在想起避嫌吧
葉驚秋啧啧幾聲将匕首插回刀鞘,慢悠悠地向隔壁房間走去。
整理武器這種事情她暫時還不能完全熟悉掌握,畢竟一不小心元素紊亂這家酒店就得上報紙頭條了。隊長說她至少得在Aether的模拟場景中拿到一百五十次滿分後才能達标,以至于葉驚秋有時候會感慨自己很像個小拖油瓶。
對此時醉還特意解釋過,每個新隊員都曾有這種感慨,新人舊人是個循環,早晚有一天葉驚秋也能一邊熟練地執行任務,一邊帶着新隊友出生入死的。
不過葉驚秋暫時沒有脫離一隊另立門戶的想法——哪怕是她言出法随本能穩定後也不願意。
這個時間鐘小姐估計已經睡完午覺了,但葉驚秋想了想還是先給鐘清發了條信息,很快,房門應聲而開。
“還好阿姨剛剛打掃過卧室,”鐘清笑着推開房門,微微側身請葉驚秋進去, “否則真不好意思讓你進來看笑話了。”
這幾日沒有出門的行程規劃,鐘清大概也只是在酒店裏做相關研究,她只穿淺藍色的短式家居服,鼻梁上架一副平光眼鏡,長發散散地垂落,看起來很是溫文爾雅。
葉驚秋笑了幾聲進去坐下: “感謝鐘姐姐收留啦,我是順便幫阿謝送個東西。”
鐘清聞言微頓: “是那柄嘯刀麽”
葉驚秋把泛着一層青藍色的匕首取出來,謹慎地交給鐘清: “它叫嘯刀阿謝說讓我謝謝鐘姐姐,武器已經到了,感謝你這幾天的援助。”
“真是客氣……”鐘清接過匕首輕聲感嘆, “都說這柄刀是送給她的了。”
鐘清拇指抵住刀鞘,右手略一用力地拔出嘯刀,精鍛的钛鋼刀片寒光一閃,亮出特種鋼材的雪白刃口,下一秒便有湛藍的元素符陣流轉,風元素長吟着凝成淡淡的刃氣,轉瞬聚出一截無形的長刀。
極佳的一柄風系元素武器,大小長度簡直像是為謝平之量身定做。
“這本來是我為阿謝打造的武器,用來酬謝她半年的照顧,畢竟送了我那麽多魚,我也很過意不去的。”鐘清笑道。
钛合金刀片耐腐蝕,适用于做。潛。水。刀。用它來回報“魚”,能看出鐘清也是耗了心思的。
所以這兩人之間究竟誰是想先退出去的那個
葉驚秋心想大人們的世界真是複雜呀。酬謝半年的照顧,這話聽起來很像一刀兩斷的前綴,像是提分手的那人就冷漠地站在寒風中,要麽甩票子要麽就甩車鑰匙,說你收了這東西前塵往事就一筆勾銷。
鐘清又嘆氣,失落地顯出幾分被抛棄的傷意來: “只是我沒想到她不收。”
葉驚秋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也許阿謝以為你是要和她計較清楚,還清這些東西後就再無瓜葛。”
“她是這樣想的”鐘清有點驚訝, “我還以為是不順手,半年承蒙她那麽多照顧,哪裏是簡單一點物件就能劃分清楚的。”
“嗯不可以嗎”
鐘清失笑: “當然不可以。如果時隊長給你她很喜歡的東西,說之前對你訓練嚴苛是我不對,然後讓你加入其他隊伍,你會願意麽”
“肯定不會啊,”葉驚秋下意識否認,反應過來後趕緊搖搖頭, “不對不對,我和隊長,你和阿謝,關系不一樣,也沒辦法擺在一個維度衡量吧”
這話暗示的很明顯,鐘清卻不覺得有什麽,只是搖頭繼續。
“沒什麽不可以的,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其實不靠什麽安慰的溫暖擁抱,也不靠什麽煙火與玫瑰,本質都要靠理解和良心。喜歡和依賴往往始于誤解,而近距離的接觸則會打破幻想。”
“幻想消失掉,長期錯頻就會把感情消耗幹淨,理解和共振才是維持關系的唯一必需品。所以說能做長久朋友的人也有當伴侶的潛質,”鐘清笑着解釋,把刀柄塞到葉驚秋手中, “來,幫我試試是不是長度不合适。”
葉驚秋還沉浸在鐘清這突如其來的長篇大論中,突然手上被塞了把刀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她噢一聲接過嘯刀,晃神時擡頭卻正好撞上鐘清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本能·神弦,生效。
以太元素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無聲聚集,被提前封鎖好的卧室難以洩露出一絲元素氣息。
剎那間葉驚秋眼神再度失神, A級本能輕而易舉地控制葉驚秋一舉一動。
鐘清臉上的溫柔此刻已蕩然無存,她輕笑一聲,右手握住葉驚秋攥刀的手,聲音蠱惑猶如傳說中的魅鬼低語:
“還記得要報仇嗎還記得當年的兇手嗎”
葉驚秋緊皺眉頭,艱難地和神弦本能鬥争,試圖奪回自己的精神控制權。
鐘清再度加快了語速,她緊緊地帶着葉驚秋握住嘯刀對準自己的心髒,钛合金刀片輕易地割出一道血痕,鮮紅的血滴慢墜,猶如寒狐的血淚。
她低聲道: “殺掉我……殺掉我……”
像是在下命令一樣,鐘清反複不斷地加深這三個字,然而就當葉驚秋即将把刀刃送入她胸口的剎那,但聽嘯刀爆出一聲風吟,鐘清面色瞬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喚出元素送走所有鮮血,裝作無事發生一般地靠在椅背上。
葉驚秋猛地睜眼起身!
“小秋,有什麽不對嗎”鐘清比着鋼尺疑惑道,語氣溫溫柔柔。
葉驚秋驚疑不定地環顧四周,她在原地定定地回想許久,下意識地搖頭否認: “不對!”
鐘清心裏咯噔一聲: “怎麽了小秋”
“鐘小姐你呆在屋裏不要出門,護身元素武器準備好!我懷疑有救世主的人在附近,我有精神被控制的感受,”葉驚秋語速超快,放下嘯刀極速出門, “你保護好自己,我馬上回來!”
“砰——”
房門砰一聲被合上,鐘清倚在靠背上,煩悶地啧一聲: “應該是她。否則誰能在只經受過兩次精神沖擊後,就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意識到神弦的存在長進真快,沒白跟時醉學東西。”
腦海裏另一道幽幽的聲音響起: “姓葉,言出法随。光是這兩點就可以确定她的身份了,你何必這樣反反複複”
鐘清低頭悶聲道: “我這是為了有備無患,你真以為那個老家夥是誠心和我們合作”
魑冷哼了一聲: “我看你就是放不下那個姓謝的家夥,我五年前就告訴過你,喜歡她直接把她殺掉就好了,直接控制她難道不更方便到時候随你怎麽玩。”
鐘清揉揉額角: “不說這些,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把她騙到海裏去,救世主把一隊整個引誘到了東南亞,但仰光距離魍魉的沉睡地點還太遠。”
“洛塔瑞奧要去拍賣玉石,擁有高元素承載力的翡翠在世俗眼裏也價值連城吧緬甸這裏可不缺貪心的地方武裝,”魑冷笑道, “這世界蠢人多極了,明天你們就要去找向導了吧”
魑的出現明顯加重了鐘清的精神負擔,她頭疼道: “我知道了姐姐,你先回去吧。這具人類的軀體沒辦法支撐我們同時出現。”
“好,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必要時候抛掉這個身份,”魑叮囑道, “不要再心軟了,魍魉危在旦夕,一個人類和你的姐姐相比,到底是誰份量更重不用我明說吧。”
魑的尾音逐漸在腦海中消散,鐘清卻沒有說話,只倚着桌子嘆了口氣,低聲重複着不知給說的話。
“往往始于誤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