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三人行
十一/ 三人行
和你也許不會再通宵坐到咖啡酸了喝也喝不掉
經常吳大雄約張天後,李楚菲也會跟着出來,她小張天後一歲,總是叫張天後姐姐,一聲甜膩的姐姐,又一聲溫柔的姐姐,叫得張天後內疚,這樣的三人行是不是只有自己感到不安?張天後總會覺得很奇怪,說話也怪,吃飯也怪,每一顆米粒都像是沙子一樣難以下咽,可是人家多年重聚,想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哪裏又有錯,如果有錯的,錯的也只有自己。也許自己對吳大雄的友情不止是友情,大概能成為密友總帶着愛吧,她又和大雄上過床,雖然當時他們兩個都空窗,但現在這般狀況,總難免有些磕碜。即使總是費心編出找出種種理由,張天後知道有些東西在默默吞噬着自己。李楚菲并不是笨蛋,既然她回來了,就是下定了決心要和吳大雄結婚,她當然不允許吳大雄有這樣的紅顏知己,在她不在的時候超越了蘇文的友情,吳大雄扞衛這份友情其實也就等于挖了個巨大的坑把他們這份友情掩埋。
她想起她每個星夜帶夜宵到電臺給他,為此她特地買了一個保溫瓶,每次看到熱氣騰騰裏他看她的眼神,就感到很滿足;她想起他那麽多晚上帶着她在這個城市裏夜游,像是這個城市的巡夜者,一次一次,他們開往山上,從山上俯瞰整個城市,她感到無比的快樂,她想起她哭的時候他抱緊她,對她說,有我在,沒事的。她就感到無比的安心,從來只有他們兩個人,只有。這樣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他們是兩個短暫的線,在交集之後就奔向完全不一樣的位置。有你在,沒事,可是當時的我們都并沒有料到,你并不會在很久。
這是一個多雨的季節,一個晚上雨嘩啦啦地下,到了半夜,張天後被雨驚醒,迷迷糊糊地準備上衛生間,一開門駭然,整個客廳都被水浸滿了,她赤腳走到天臺,才發現靠近天臺的那個窗被雨打壞了,她一向擅長苦中作樂,下意識笑着就打電話給大雄:“大雄,不得了了,我家裏都被這雨淹沒了,明天我要劃船出去啦,哈哈。”
然後她才意識到,她不應該打電話給大雄了,還是這個時間點。這個習慣一定要改。
結果,大雄就一定要過來。她連忙拒絕,沒事啦,就是窗臺漏水,沒那麽嚴重,還要你半夜跑過來,我有那麽作嗎!
結果,吳大雄還是一坑不響跑過來,按門鈴的時候,她已經置之死地而後生,又進入休眠狀态,回魂了半天,才意識到可能是吳大雄過來了,這人真是的。
一開門,果然是吳大雄,手裏還拿着一個工具箱,表情凝重,煞有介事。
張天後不免有些抓狂:“雨這麽大,你需要這麽誇張嗎?半夜的,我瘋了才打電話給你,本來是當個笑話。”
吳大雄皺着眉頭:“笑話,我不覺得哪裏好笑?你一個單身女人自己住,一點都不懂得注意,這暴雨是小事嗎?窗戶壞了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今天發現,小偷進來了呢。”
張天後瞠目結舌,他還真當真。她看他穿着雨衣,水淋淋還在滴,像是一個專業水電工,張天後要轉移他的憤怒,笑話脫口而出:“大半夜的,這也太AV情節了吧。”
說完才發現自己又說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兩個人都有些臉紅,吳大雄走到那個窗臺,開始敲敲打打,張天後無事可做,就順便開始把屋子裏的水倒騰掉,吳大雄修理好窗臺後,也開始幫忙她把水弄掉,還是板着一張臉,張天後實在受不了,就潑他水,一下他不介意,就再來一下,張天後一向有堅持不懈觸怒他的天分,終于,迎來了銅鏡先生——吳大雄的瘋狂反撲。沒有第三個人,兩個人自然而然又恢複了以前的相處模式。
結果兩個人倒是爽了,笑成一團,衣服都濕掉了,吳大雄無語地說:“真拿你沒轍。”
“吳大雄,你半夜來我家潑我一身水我才拿你沒轍,我明天要去你家潑汽油報複回來。”
張天後又說:“還有,我實在太餓了,今夜傷筋動骨,注定無眠。”
“好吧,我煮點夜宵給你。”吳大雄說,“我還不知道你的目的?”
吳大雄自己開了冰箱,拿了熟悉的材料,開始煮面。張天後轉身回房子,到櫃子裏拿他的衣服給她,他有拉下了幾件衣服在這邊,以備不時只需。
張天後打開櫃子,看被自己整整齊齊地挂着的他的衣服,妥帖,幹淨、暖心,簡直讓她感覺到歲月的平和無憂,她忽然腦海裏一片空白,手在顫抖:他和她,真的只是朋友嗎?他們真的只是兩個孤獨的人互相取暖了一陣子?還是,只是他們兩個人的自欺欺人?
不斷有念頭煎熬着她,直到大雄叫他:我的面都煮好了,你還在幹嘛?
她拿着他的衣服走出來,看着桌子上放着兩碗盛好的面,她知道一定和她最對味,就如知道他們感情和位置的錯位,燈光如同所有悲傷劇情的伏線,她啞然道:“你先換衣服吧。”
大雄換了衣服,一邊擦頭發,一邊走出來,如同最為家常的場景,最為普通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愛,沒有天長地久,因為過日子就是過日子,計較油鹽醬醋卻并不計較天長地久的誓言,慢悠悠的日子只是就這麽過去了。
面吃到半中間,大雄電話突然響起來,他才恍然大悟了什麽,張天後當然知道是誰打來的。他抱歉地說:“恩,小天後這邊漏水,我過來幫忙,忘記和你說了,沒事了,恩,你先睡。”
他對別人叫她小天後,如同多年以後見到小時候的玩伴,有種特別異樣的親密,他一挂電話,張天後就說:“趕緊吃完回去吧,剛複合不久。可別再搞砸了,我可賠不起。”
她已經明白那些暗藏的情愫,但她狠狠地對自己說:“我大概是喜歡大雄的,我一定是個婊子,是一個□□,是一個想搶別人男友的賤人。”
她狠狠地對自己說,“我一定不能變成那個樣子。”
第三天,李楚菲就力邀她出來玩,百般推脫的張天後到最後還是磨不過她的溫柔,只好答應去了。
張天後只是習慣對一個人好就要全力以赴,只是習慣了拼盡所有力氣只為一份甘願。但她并不笨,甚至可以說她很聰明,她知道李楚菲這麽勤奮地和她做朋友約她出去不是因為他們一見如故,感覺是緣定三生要義結金蘭。而不過是歸來的她在努力讨好吳大雄,和她做朋友,一定能讓吳大雄高興,同時也可以合理地監督他們。她承認如果她的男朋友有這樣好的紅顏知己,她也不能接受,所以她可以理解吳楚菲,畢竟她也不過是一個女人。
兩個女人搶一個男人,這種場面太難看,她做不出來。也沒有身份這麽做。話是這麽說,她努力這麽想。
吳大雄來接他,有人按門鈴,只有李楚菲一個人,李楚菲說車子快沒油了,吳大雄先去加一下油就過來。
張天後連忙請她進來,一邊自己去換衣服,聽到李楚菲在廳裏說:“原來他把這對陶瓷鵝送給你了啊?”
張天後才意識到廳裏那個櫃子裏有很多大雄的東西,自己還真是主動被人贓俱獲。
她笑:“哈哈,差不多可以說是送吧。”
李楚菲說:“這對陶瓷鵝其實是我買的,不過我還蠻不喜歡的,買來後不久,我們就分手了”,她聲音低下去,“我覺得它們有點不祥。”
張天後拉着拉鏈的手停了下,李小姐要不要這麽迷信?嘿,她不禁也有些自嘲,從大雄那裏拿的第一個物件原來是兩人的物品,當時,她還以為只屬于他一個人的。這世界多麽滑稽,也許她喜歡的大雄也是和李小姐經年累月戀愛打磨後變成的大雄。
能遇見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是多麽難得,能有自己這麽喜歡的吳大雄,也許要感謝李小姐,所以她該對她更好一點吧。她早就當李楚菲是自己的朋友,她知道這樣做,大雄會開心,會松一口氣,女友和朋友的關系理不順總是最讓男人頭疼的。
她不希望大雄因為她有一點點為難,因為友誼本身就不該是一種負擔和壓力,她這麽想就一定能為他做到。
她們出了門,掩門的瞬間,她看到那對陶瓷鵝,在暗下來的空間裏,依然癡癡地看着地面,凡間的一切都和它們無關,它們只等着最後的那輕輕一躍。
他們準備去南區的一個教堂,因為李楚菲是基督教徒,張天後心想,他們三個人倒是有趣,一個是天後宮,一個大雄寶殿,一個是教堂,真是南轅北轍。
李楚菲說:“教堂是世界上最美的建築種類之一,高大宏偉又潔淨,我最近這幾年,去過很多教堂,但是心中記得還是我們城裏的這個教堂,終于能再去看一次了。”
吳大雄看了看她沒說話。
張天後說:“衣不如舊,人不如故。”
李楚菲點點頭,大概是這個道理,所以我格外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