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時間已經漸漸接近黃昏,游園會也即将開始了。其實所謂的游園會一般都選在白天舉行的,像柳家這樣選在夜晚舉行的可是實屬罕見。
畢竟夜晚光照條件不好,再好看的園子,也黑黝黝的看不出什麽名堂了。別的不說,單說禦花園,白天再一副繁花似錦的景象到了夜晚也像一個卧在那裏擇人欲噬的巨獸。
若是這次游園會不是柳家舉行的,單憑這時間,那些閨閣裏的小姐八成都不會來。
麗娘跟着司徒靖亦步亦趨的逛着園子。其實也挺無聊的,看慣了也就是那麽個樣子,再怎麽奇詭的假山它也是假山啊,只能幹看着也不能爬。就跟再怎麽潺潺的流水,它也不是活水,只不過是造園子的人借了地勢之力讓它流動起來罷了。也就一時的靈動,久了也不過一潭綠色的死水。
不,不對,若只是依地勢之力,是絕對營造不出這樣的效果的,難道柳家竟然買了一處帶活水的園子?那這價錢可就大了。滿京城也就皇宮和幾個勳貴世家早年起家的時候占了別人家的房子,所以有活水。
京城不是什麽養人的地方,有些地方,即使打上口井那流出來的也是苦水。連帶甜水井的兩進小院都搶手的很,柳家是怎麽讓人願意把帶活水的園子賣給他們的?不是說這價格柳家出不起,而是像這種園子根本沒人賣,即使是敗家子也是有族老約束的。在京裏有一個有活水的園子那是真正的氣派,怎麽可能把園子賣給其他人呢?
可以說在這京裏,要想得到帶活水的園子早年有三條路。
一祖上就有。這所謂的祖上就有,說的是那八家陪着太祖爺打進京師的勳貴世家,太祖爺當年登基龍心大悅,跟着自己進京的兄弟一人賜了一套帶活水的宅子。當時是沒有什麽講究的,只是把最接近皇宮的僞金大官住的宅子賜了下去。但是巧就巧在這八套宅子裏都有活水。
二朝廷禦賜,這朝廷禦賜就是字面意思,若是家裏有人做出了一番利國利民的大事業,朝廷也會賜下這帶活水的宅子來。
這三嘛就是巧取豪奪。被朝廷賜予宅子的人家,經過幾代家道中落,勢力大不如前了,護不住宅子的時候,自然有人把這宅子想辦法“買”過來。但是這第三條在新君上位之後就沒人敢這麽做了。
這柳家的園子是從哪裏得來的?有些人忍不住好奇的問立侍在一旁的仆人。問的人并不指望得到回答,畢竟主家的機密一個仆人未必知道,就是他知道,他也未必敢說出來。
但是站在他旁邊的仆人還真就敢說,只見他微微躬了躬身說:“這園子是主人家祖上傳下來的。”
他不回答便罷,一回答就着了問得人的惱,問話的人是長平侯世子周安,因為長平侯一系一向在朝中很受重用,他從小就有那麽一幫名為好友實為幫閑的人捧着,一向心直口快。他問話這仆人若說主家不讓回答也就罷了,但是這仆人随口敷衍他,他就忍不了了。
他當下就揪起仆人的衣領氣沖沖的說:“我怎麽不知道柳家祖上有什麽帶活水的園子?難道當年陪太祖爺打進京師的還有一位柳太爺?”
他這麽生氣的時候,即使是那幫經常圍在他身邊的那些好友也會吓得臉色發白,再有膽小一點的恐怕會渾身發抖,可是這個仆人卻絲毫不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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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都沒看世子緊揪住自己衣領的手,微笑着說:“世子誤會了,我們柳家的園子并無活水。”
周安見這仆人被揪着衣領子還能扯謊,還是扯這種一戳就破的謊當時就氣笑了。
“你當爺是瞎子呢?這不是活水這是什麽?”他指着旁邊潺潺的流水說。
仆人恍然大悟,他不慌不忙的說:“這不是活水,世子您若是好奇只一路沿着這水流而上就知道原委了。”
其他人也在勸周安,畢竟是來人家家裏做客,哪有揪住個仆人不放的道理?若是這仆人說謊,跟主家說一聲相必柳家也會有相應的處罰,何必親自動手呢。
周安想想也是,自己堂堂長平侯世子和一個仆人過不去也太掉價了。
當下氣哼哼的放開了手說:“爺這就去看看,若你是在說謊,我就跟柳文耀把你讨過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他都這麽說了,仆人還是面無懼色,微笑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子,退到一邊去了。
“臨危不懼,倒是個人才。”司徒靖心裏想。若是一會落難,一定得幫他一把。
“你這小子還不去求求情,周世子說話可是說到做到的,他說要整治你,肯定就會整治你,你還是趕緊去跟世子求求情吧。”有人見這仆人都死到臨頭了還渾然不覺,忍不住悄悄提醒他說。
這少年搖了搖頭,見那人一再催促,終于忍不住說:“客人請放心吧,我說的都是真話。即使是假話,明知道世子讨要我是為了整治我,公子也不會把我送給他的。”
那人見他猶自嘴硬,嘆息着離開了。哪有人願意為了一個下人得罪長平侯世子的,就是不是長平侯世子,只是一個一般的官宦之後,也不會有人為了一個并不是心腹的仆人去得罪他的。這仆人還是太年輕,心裏有些天真,只是他即将要為這天真付出太大的代價。這人實在是不忍看,和同行的友人說了一聲,提前離開了。
世子讓人看着那個仆人,自己溯流而上,有好事者也跟了上去,結果就發現,在水流的上游有一個木頭做的輪子不停的把處于低窪的水給送到高處去。
雖然不知道這輪子是什麽,但是世子知道自己丢人了。他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麽。
衆人議論紛紛,倒有人認得這是什麽。說:“這不是江南一帶的水車嗎?沒想到這水車也能用在園子裏。只是我聽說水車之所以能轉也是托了地勢之力,這園子這麽平緩,水車怎麽轉的起來?”
“這水車是公子改良過的,能用很小的力就可以運轉。況且這園子雖然平緩,但是也是有地勢變化的,這東西的高低是經過精心測量的,運太多的水做不到,但是讓這水活起來,還是能做到的。”少年在一旁自豪的說。
衆人聞言都很佩服柳家公子,雖然知道他才學很高,但是卻不知道,這位公子在這種事情上也是頗有巧思。
在佩服柳家公子的同時還是給這仆人捏了把汗的,畢竟他得罪周世子在先,雖然說的都是真話,但是也着實讓周世子下不來臺。現在這種情況,這位少年的下場和他說假話被周世子揭穿比起來,可能會更慘一些。
周世子的行為卻出乎意料,他居然給這仆人賠了個不是,還賞賜了他件随身物品,說這仆人可以憑這個求自己辦一件事,只要不違背法理倫常,他都能幫忙。
衆人不防備一向纨绔的周世子竟也有這樣的胸襟,今日倒有重新認識了這位成日不務正業只帶着一幫鑽營的小官之子四處晃蕩的世子的感覺。
小插曲過後,天色也愈加昏暗了,小廳裏擺了飯食。仆人們穿插着引領着客人落座。
“都這個時候了,柳兄要是還不出來就有些過了。難道是下完帖子就後悔了,覺得我等都不配親自接待?”有人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還不等那仆人回答,就聽見遠處有人朗聲笑到:“世兄莫急,文耀這不是來了嗎?”
循聲望去,只見一排侍女端着琉璃燈款款而來,中間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英氣勃勃,少年得志。
琉璃燈雖然不稀奇,但是造價也是昂貴。大戶人家也不是說用不起,無非也就買個三五盞看個稀奇。
這柳家一打眼望過去,起碼也有二三十盞了,換算成銀子,就是三五萬兩雪花紋銀。衆人面上不顯,心裏還是被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