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江阮來到定國公夫婦的卧房時,定國公夫人正握着些小衣裳坐在床上愣神。
小丫鬟禀報說皇後娘娘來了時,定國公夫人半天沒回過神來,“你說,誰來了?”
這個功夫,江阮已經走了進來,定國公夫人忙起身要下床,江阮快步走過來,“不用行禮,躺着就好。”
定國公夫人看着江阮,激動的說不出話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了江阮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娘娘怎麽來了?”
江阮在一旁的軟凳上坐下,“我聽舟逸說您病了,所以帶花大夫過來給您瞧瞧病。”
定國公夫人慌忙搖頭,“我沒什麽大礙,倒是勞煩娘娘費心了。”那日參加了公主的百日宴,看到帝後之間關系那般緊張,她回來後憂思過重,所以才病倒了。
只是不曾想,江阮竟然親自來看她了。
定國公夫人同定國公一樣,都眼眶泛紅,起先還不太好意思去看江阮,後來忍不住盯着江阮的臉仔細的瞧着,這是她女兒啊,終于回來了。
江阮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招了花琰進來給定國公夫人瞧病,自己起身站在了一旁。
定國公夫人并沒有什麽大病,花琰給她開了藥方,便讓下人拿着方子抓藥去了。
江阮看到定國公夫人膝上的那些小衣裳有些好奇,“這是?”
“這是你小時候穿的小衣裳,我一直都收着,前幾日見了公主,見公主身形與娘娘小時候差不多,想着改一下給小公主穿,也算是個特別的意義吧。”定國公夫人一臉慈愛。
江阮将那小衣裳拿在手中,雖然過去了這麽多年,可是那小衣裳還像是新的一般,柔軟舒适,一看便是極好的料子。
“若娘娘不喜歡,我便不做了。”定國公夫人忙道。
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樣,生怕江阮心裏會介意。
江阮笑了笑,“母親盡管做便好,我想長樂會喜歡的,長樂跟着花琰住在祁王府裏,也沒什麽長輩照顧,還要母親多多費心。”
“那是自然...”定國公夫人後知後覺,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顫抖,“娘娘喚我什麽?”
江阮看到定國公夫人蒼白着的一張臉,心裏也生了些難受。
“你不...怪我們了?”定國公夫人淚眼朦胧,手握的緊緊的,指甲陷入了手背裏。
室內有一瞬間的沉默,就在定國公夫人以為江阮不會回答她的時候,江阮開口了,“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也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即便我身在魯國公府,可是真的算下來,這些年一直是你們在庇護我。”
定國公夫人聽到她這一番話,泣不成聲,“是爹娘不好,讓你受了那麽多的苦,是爹娘不好...”
江阮走到床邊坐下,親手用絲帕給她擦拭臉上的淚水,柔和了嗓音,“母親,一切都好了。”
這一句話,跨越了離別之苦,跨越了時間的隔閡,溫暖了那些支離破碎的心,雖不能立刻好轉,卻也在慢慢愈合。
定國公夫人哽咽着點頭,別開臉擦了擦眼淚,“是,一切都好了。”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在門口聽了半天牆角的人大步走了進來,“夫人,你看我這般樣子如何?”
定國公夫人與江阮轉頭看過去,只見一中年男子,玉冠束發,豐神俊朗,腰板筆直,雖已不再年輕,卻依舊能看得出年輕時的樣貌定是冠絕帝京的。
“老爺?”定國公夫人驚訝,“你胡子呢?”
定國公哼了一聲,“刮了。”
“刮了?”定國公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要知道那胡子等同于她家老爺的命,為了遮掩自己過于俊俏的相貌,他家老爺對那胡子可是視若珍寶啊。
定國公輕咳幾聲,轉開頭去,不說話。
他家女兒是皇後,他怎麽可以不顧自己的形象而丢了皇後的臉呢。
他的想法不要說江阮無法理解,就連定國公夫人都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只當自家老爺又發瘋了。
管家站在一旁,視線在定國公臉上轉了一圈,又悄悄打量了一番江阮,不由開口,“老奴先前便覺着皇後娘娘看起來有些面善,此時看來,娘娘的眉眼倒是與老爺有幾分相像。”
定國公倏地瞪大了眼,“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定國公夫人先前不覺,管家說起來,她細細看了一番,還真是如此,她家老爺生的眉清目秀,若沒有這層關系,也許無人會往這上面想,但是知曉了後,便覺還真的有幾分相像。
“但是...”管家又道,“老爺這些年胖了不少,面目有些變了,要真說起來,娘娘倒是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老爺。”
胖了?定國公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看江阮的臉,若有所思。
定國公夫人也是恍然大悟,“這就對了,為何我總覺得你熟悉,這樣想來,倒真是有幾分老爺年輕時候的影子。”她現在能回想起的也只有初見定國公時的驚豔之感,時間太過久遠,她家老爺變化太大,她還真記不起那時他長得何般樣貌了,以至于第一次見江阮,只覺面善,卻愣是想不起在哪裏瞧見過。
聽大家這麽說,定國公高興壞了,興沖沖的跑了出去,不見了人影。
定國公夫人忙道,“娘娘不要介意,我們家老爺就是如此,随性而為慣了。”
江阮笑着搖了搖頭。
定國公夫人起身下床,“娘娘既然來了,便留下用膳吧,我去做飯。”
“母親還病着,就不要再操勞了。”江阮忙制止她。
定國公夫人卻執拗的下了床,“娘娘能來,我已是萬般高興,哪裏還有什麽病,我想親手為娘娘做一頓飯,還望娘娘莫要阻止。”
定國公夫人執意要做,江阮無法阻止,只好由她去了。
小花園裏,定國公扯着花琰的袖子不撒手,“花神醫,快,給老夫來點兒吃了能夠瘦身的藥。”
“吃了能夠瘦身的藥?”花琰瞪大眼睛看着定國公,“老國公,你是不是有些神志不清啊?”這人突然把胡子給剃了,現在又要瘦身?
“你才神志不清呢。”定國公一個巴掌拍在花琰肩膀上,差點兒把花琰拍到地上去。
花琰呲牙咧嘴,“哪有什麽瘦身的藥,有瀉藥,您要不要?”
定國公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要,要,要。”
花琰不過順口一說,豈能真的給定國公開瀉藥,但定國公卻當了真,一直纏着花琰,就在兩人糾纏不休時,侍衛前來禀報,說皇上來了。
定國公前去接駕,花琰終于松了一口氣,撒丫子蹿了,就怕定國公給他來一個回馬槍,要知道這定國公雖是個征戰沙場的大将軍,但這性格委實...難纏。
江阮沒料到祁烨會來,所以見到祁烨出現在廚房裏時,驚了一下,“你...怎麽來了?”
祁烨揚眉,“皇後離宮,遲遲不回,朕是特地來抓人的。”
江阮輕笑一聲,“我看先生是特地來找飯吃的吧。”
她與定國公夫婦雖是血緣至親,可是剛剛相認,心裏到底是有些緊張的,而祁烨的到來,讓她心裏安穩了下來。
定國公夫人見到江阮後,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頭也不暈了,眼也不花了,做了整整一大桌飯菜。
葉舟逸從宮裏當值出來,回到家裏,看到帝後都在自己家,只覺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自己難不成還在宮裏沒有出來?
飯桌上,江阮站起身,第一次認認真真的給定國公夫婦敬了一杯酒,喚了一聲‘父親’‘母親’。
定國公夫婦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悲傷的,但是面上都忍住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葉舟逸悄悄低頭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
他的娘親是一個巾帼女子,向來爽朗英氣,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每年都要大病一場,每每抱着阿姐穿過的衣裳淚流不止。
而他爹,在外是個英武豪氣的大将軍,回到家卻只能自己躲在書房裏偷偷哭泣。
這些年,他們定國公府表面上安穩和諧,可是只有自家人知道,這些年他們過得有多苦。
祁烨見大家都是深有感觸的樣子,飯桌上也有些寂靜,于是開口打破這份沉默,“朕有些好奇,我家娘子小時候叫什麽名字?當年朕抱她時,只記得母親喚她小不點兒,倒不記得說過她的名字了。”
桌上的人都看向了定國公夫婦,大家還真是挺好奇的。
定國公夫人臉上浮現出一抹尴尬,不知該如何開口,反倒是定國公一臉興奮,“娘娘...”
“父親日後喚我阿阮便好。”江阮插言。
“好,好,阿阮。”定國公美滋滋,“你的名字可是我取的呢,既響亮又好聽,還好記。”
衆人期盼的看着定國公。
“葉-鈴-铛。”定國公一拍桌子,一臉喜色,“是不是很好聽?”
飯桌上陷入短暫的沉寂,片刻後,花琰拍着桌子狂笑不止,“葉鈴铛,葉鈴铛,當真是與衆不同,與衆不同,哈哈哈哈哈哈哈......”
定國公臉色一黑,“怎麽了?鈴铛不好聽嗎?這鈴铛可是救命之物。”定國公說着話,竟是從懷裏掏出一對銅鈴铛,“你看看,當年我被壓在大雪之下,多虧了這兩只鈴铛,我家夫人聽到鈴铛聲,才把我救了出來,這可是救命,也是定情的鈴铛啊,寓意多麽好。”
花琰感覺到祁烨壓迫性的視線,堪堪忍住笑,肩膀一聳一聳的,憋得十分辛苦。
葉舟逸看江阮的神色,摸摸頭,“阿姐你不要覺得尴尬,我小時候叫葉叮铛,你還好,起碼叫了個鈴铛的名字,我叫的是鈴铛的聲...”葉舟逸一臉的一言難盡。
“是啊,是啊,阿阮,你別在意。”定國公夫人忙解釋,“舟逸這個名字還是我以死相逼,才改了的...”
定國公夫人桌下的手狠狠擰了一把定國公,定國公不服氣了,橫眉怒目,“幹嘛打我,鈴铛叮铛多好聽的名字,你非要改個什麽舟逸,我還安逸呢...”
江阮忍不住笑出聲,桌上的氣氛頓時緩和了。
祁烨一直沒出聲,眼睛一直看着定國公手裏的鈴铛,突然開口,“父親這鈴铛借我幾天吧。”
“借你幾天?”定國公有些不情願,定國公夫人一把搶過去,遞到祁烨手中,“陛下盡管拿去。”
祁烨接過那鈴铛,搖了兩下,那鈴铛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祁烨忍不住勾唇笑,側身在江阮耳邊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朕的小鈴铛。”
江阮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個透,桌下的手捏了一把祁烨的腰,祁烨喉間溢出些笑聲。
定國公一直緊緊盯着祁烨手中的鈴铛,嘴中小聲嘀咕,“堂堂一個皇帝,竟然強搶我的鈴铛,倒也是沒皮沒臉了。”
定國公夫人忍無可忍,桌下的腳狠狠的踩了他一腳,定國公不為所動,重重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