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晚間,江瀚海從藏花樓裏出來,因為醉酒,腳步有些踉跄,小厮看到了,忙把他扶上馬車,往魯國公府行去。
江瀚海醉醺醺的靠在馬車裏,心裏卻泛着冷意,這皇帝他越來越看不明白了,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般。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江瀚海皺眉,“怎麽了?為什麽停了下來?”
沒有聽到回聲,江瀚海掀開車簾,卻被人用麻袋兜頭蓋住,拖下了馬車。
江瀚海被人發現時是躺在魯國公府的後巷內,渾身是血,鼻青臉腫。
魯國公大怒,要讓官府抓人,被江瀚海阻止了,“父親,我有話同您說。”這些日子,所發生的這些事情一直讓他心驚膽戰,夜夜不能安眠,若再不同魯國公講實話,魯國公府怕是就要毀于一旦了。
丫鬟小厮都被打發了出來,魯國公與江瀚海在屋內密談。
半天,屋內傳出魯國公的一聲怒喝,“逆子啊...”
當今皇後娘娘竟然不是魯國公府的小姐,而是定國公家的女兒,而皇帝登基前,江瀚海竟然夥同蔡相想要謀殺他,這種大罪,江瀚海這是要搭上江府所有人的性命啊。
“逆子,逆子啊...”魯國公一瞬間仿佛老了十幾歲,新皇登基後,他已經不想争權奪利了,只想保住魯國公府安安穩穩度日,而現在,哪兒還有安穩日子啊!
“你怎麽敢,怎麽敢啊...”魯國公仰天大喊,踉跄兩步,吐出一口血暈倒在地。
夜色正濃,花園裏的花散發着清淺的香味,茗萃宮外的棧橋上,一人瑩然獨立,微風吹過她的身側,揚起絲絲烏發。
祁烨遠遠望見棧橋上的人,柔和了眼眸,揮手讓宮人下去,自己緩緩邁步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江阮回身,對着祁烨盈盈拜倒,“謝陛下白日裏的配合。”
祁烨雙手背在身後,微微彎腰垂眸看她,聲音裏隐隐帶着些笑意,“不謝,這是朕應該做的。”
江阮擡眸,兩人四目相對,不約而同勾起笑容。
祁烨伸手扶起她,“夜色這麽好,一起走走?”
“好。”
宮人在前面打着燈籠,皇後挽着皇帝的胳膊沿着湖邊緩緩走着。
夜風輕拂,月光下波光粼粼,花香若有似無。
良久祁烨才開口,“阿阮,今日我很歡喜。”歡喜的是因為她在乎他。
自入了宮後,他一直知道江阮心中存了忐忑,她雖不說,他卻了解。
直至今日,他終于看到了江阮對他的獨占性,知道了他在她心中是獨一無二的,是無法與旁人共享的。
江阮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先生不會覺得我多此一舉?”自從在登基大典上他執着她的手力排衆議宣告她是他的皇後以後,她在宮內便一直生活的很安穩,從來沒有任何事需要勞煩到她,他将她保護在了一個小小的圈子裏,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可能祁烨唯一的漏洞便是人的嘴吧,即便他做的如何周密,卻無法避免她聽到那些風言風語,而在她安穩度日時,他卻一個人在面對所有的風浪。
祁烨摸摸她的發,“你如此為我着想,又豈是多此一舉,我家阿阮聰明伶俐,這法子我都沒有想到。”
選妃一事,自他登基以來便有無數人提出,只是哪有人成功過?他登基還不到一年,他若不想選妃,自有他的法子。
也許等到三五年後,若江阮還未有子嗣,那些大臣有了立場強迫他選妃,只是那時朝政已穩,還有誰敢逼迫他?
因為他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會如此不放在心上,只是這些事情他并未同江阮言明,才讓她擔了憂,自從他坐了皇帝以後,朝政日益繁忙,這樣想來,倒是沒有多少時間陪她了,兩人之間的溝通似乎也變少了,這倒是他的錯了。
今日這事兒江阮不做,也不會影響大局,做了,倒也為他省了不少麻煩,她想做的事情,他自然是要順着的,更重要的是,因為這個,他知道了她對他的心意,這是比任何事情都讓他在意的。
江阮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頭望向他,祁烨溫和道,“怎麽了?”
“其實今日,我還想要借此為钰太妃謀一條出路,所以...”
“所以為何你不直接來找我,讓我下旨允準她出宮?”
江阮轉身繼續走着,“我也有想過,只是,你要以什麽理由準她出宮呢?若說給寧王賜宅子,體體面面的出了宮,勢必是将寧王推上了皇權的中心,就怕有心人生了旁的心思,到時豈不是給你添了麻煩?所以權衡之下我才出此之策。”
祁烨自然是也看出來了,不然今日便不會如此順着她的心意給五皇子封了王,讓他去守皇陵,等到幾年後,風平浪靜了,他便可以回來做他的王爺了。
他的阿阮心善,他自然要成全。
“這些事情你大可以直接同我說,不需要如此勞心費神。”祁烨順手摘了一朵小花放在她的發間,退後一步上下打量一番,滿意的笑了。
江阮停下步子,轉身看他,“你為何要當衆打死虞芮?還有紀泉明又是為何?這些事情先生可有同我說過?”
祁烨臉色一變,聲音變得清冷起來,“這是誰同你說的?”銳利的眸子轉向跟在不遠處的江阮身邊的宮女們,似是有些殺意。
江阮往他身邊走了幾步,擡手撫他的臉,祁烨靜靜看着她,沒說話。
江阮嘆一口氣,“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嗎?你不告訴我,我自己也會查,還要另外多費一番功夫,豈不是麻煩?紀泉明勾結廢太子,暗中幫廢太子傳遞消息,是與不是?”那日在花園裏遇到紀泉明,她還納悶為何紀泉明如此大膽,竟然敢在宮裏同她說那些話,現在想來到有了解釋,他從來都沒有把祁烨當過皇帝,總想着有一日祁烨被廢,而他還會有機會得到她。
祁烨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江阮繼續道,“還有那虞芮,她根本就不是想要親近你,而是想要殺你吧?”
祁烨眸子微眯,背在身後的手攥緊。
江阮轉身擡步,走到涼亭裏,背對祁烨望着湖心的小亭子,緩緩啓口,“雖然我不知道虞芮是誰安插在我身邊的,但是我猜得到陛下的用意,你必須要除掉虞芮,卻也不能打草驚蛇,所以才以她誘惑陛下的名義亂棍打死在江靜柳面前。”
“可是,陛下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如果由皇後來做,會不會更加妥當?一個皇帝因為一個女子對他有好感,便把人打死了,如何說的過去?可是這件事兒若因着皇後善妒,便會說得過去了,不是嗎?”
祁烨頓了一會兒,終于開了口,聲音有些壓抑,“我不想你擔憂,也不想你的手上染血。”他永遠忘不了他能夠看得見時,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女子,她站在花叢裏看着他,素淨的小臉上泛着幹淨的笑容,那般明亮與美好,他怎麽舍得她為了他而沾染一絲灰塵呢?
江阮回神,看到他帶着些苦意的臉,走到他身邊,偎依入他的懷裏,呢喃,“先生,我不是你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想永遠庇護在你的羽翼下,我想與你比肩齊行。”
“先生,難不成你想永遠把我禁锢在這茗萃宮裏,每日期盼着你下朝回來同我說幾句話嗎?一年可以,兩年可以,三年呢?十年呢?我與你之間還有何話可說?”
“阿阮,并非如此,我只是不像你過多的踏入這些黑暗之中而已。”祁烨晦澀的解釋。
“先生,我是你的妻子,前朝之事我并不想參與,只是,我也并不想被你保護的密不透風,我可以為你做的,我便會去努力做,這是我存在的價值,我想做那個可以與你無話不談,你有難事我可以為你出謀劃策,即便不能幫上忙,也可以陪伴在你身邊的人,而不是要你一人孤軍奮戰,先生,你可懂?”
她可以做一個不懂世事被他寵着的女人,可是多少的寵愛可以敵得過時間的流逝,總有一天他會累的,若他累了時,那個能夠與他共同面對,能夠給他肩膀的女人才是他的慰藉,只是到那時,那個女人已經不可能是她了。
“而你,先生,若我與你之間連話都沒有了,我也會厭倦你的。”
“你說什麽?”祁烨眸子裏迸發出一抹危險,大手捏上了她的下巴,江阮被迫仰頭看着他,望着他的眸子裏暈染了一絲笑意,“先生,你也不想的是不是?”
祁烨看着她半晌,低頭狠狠擒住她的唇啃咬一番,啞着嗓子,“你永遠不許厭倦我,聽到了嗎?”
“那要看先生的表現了。”江阮小手撫上他的大手,“就像現在,你弄疼我了。”
祁烨倏地松了手,下一刻,大手又放了回去,這一次放輕了力道,輕輕揉捏着,片刻,又低頭在她下巴上親了親。
江阮輕笑出聲,環住他的脖子,眼睛裏帶着無盡的情意,撒嬌,“先生,我走累了,想回茗萃宮了。”
祁烨心裏五味雜陳,忍不住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額頭,無奈道,“你呀...”
“想為夫背你,還是抱你?”祁烨垂眸看向懷裏的女子,眼中彌漫起一股無法掩飾的熾熱。
江阮想了想,“那就勞煩先生抱我吧。”
祁烨喉間溢出一聲輕笑,雙臂環過她的腰身,一個用力便将她抱了起來,大步往茗萃宮行去。
她總是給他如此多的驚喜與感動,娶妻如此,夫複何求。
“相公,紀泉明的事情你為何也瞞着我?”窩在祁烨懷裏的江阮眯眼看着他。
祁烨眉頭忍不住挑了一下,江阮摟緊他的脖子,唇間的熱氣打在他的耳廓處,“不許撒謊。”
祁烨輕咳一聲,目視前方,“為夫只是怕你為他求情。”
江阮怔了一下,遲疑道,“相公你是在同我開玩笑嗎?”這般幼稚的理由。
祁烨似是有些難堪,把她往懷裏攏了攏,神情異常凝重,“畢竟,你們有過一段過往。”
江阮驚了,從他懷裏掙紮下來,“我何時與他有過一段過往了?先生莫要冤枉人。”
祁烨別開眼睛不看她,聲音越發晦澀,“若我沒有出現,你怕是早就嫁給他了。”
祁烨說完便越過她往前走,若非因緣際會,他與她可能就失之交臂了,想到這些可能,祁烨心裏便有些發堵。
江阮無奈的笑了,她家先生這是又開始無理取鬧了。
江阮快走幾步,從背後環住他的腰身,祁烨停下腳步,微微傾身,将她托上了背脊,緩緩邁步。
暗紅的衣擺垂落在地,拂過那青石板的小路,一雙腳印,兩個人,一步一步沉穩的走着,夾雜着她哄着他的柔和嗓音,“我與先生可是從小便訂了娃娃親的。”
男子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這一夜,茗萃宮裏輕紗帷帳裏,是颠鸾倒鳳,是無法言說的缱绻情意,直至天初亮時方歇。